在现代经济体系中,由于市场扩张的巨大缺口,尤其资本本身具有的高流动性,使得资本永远处于相对优越进而也相对稀缺的价值,从而也导致银行也永远处于相对优越也相对稀缺的地位。这也正是中小企业融资难为什么成为全球经济顽疾并久治难愈的重要原因,一定意义上讲,融资难是现代经济常态,大吃唐僧肉是银行业天命。当务之急是反对无节制的自由主义,划定银行及金融业的利润范畴和范围!
——题记
3月底,随着“工农交建中”五大行2011年报悉数出炉,银行业利润问题成为舆论焦点。初步计算,2011年五大行实现净利润6745.31亿元,同比增长25%,以一年365天计算,五大行平均每天净赚18.48亿元。整个银行业的利润更高,在三月份的全国“两会”上,就有统计提到,2011年,我国银行业净利润10412亿元,同比增长36.3%,平均每天净赚约28.5亿元。事实上,早在2011年8月,上市公司中报即显示,在最赚钱的前十甲中,银行业公司占据七席之多,几乎包打天下。
银行业利润是不是高了甚至存在暴利呢?可能与实体经济的相对低迷有关,也可能受到美国“占领华尔街”运动的影响,也可能是纯粹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可能就因为中国民生银行行长洪崎一句“有时候利润太高了,自己都不好意思公布”的刺激,舆论把炮口对准了银行业的高利润,乃至在今年的全国“两会”上,人大代表与政协委员对此也议论纷纷,一部分代表和委员直斥银行业暴利。
但各大行纷纷出面否认,并驳斥所谓的“银行暴利”。如中国农业银行副行长潘功胜就直接用数据说话:2008年到2011年,16家上市银行的利润增长率分别为30%、17%、33%和36.3%,同期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利润增长12.5%、13%、53.5%,25%,“银行业利润没有与工业企业背离”,而且“银行利润增长主要来自规模扩张,而不是价格提高”。
但驳斥遭遇了反驳斥,在全国政协经济组在“两会”上讨论银行利润问题时,原国家统计局副局长李德水针锋相对提到一个数据:“银行的资本金是高,但算算资本投资回报率,银行的资本回报率是实体经济的20倍呢!”20倍的差距还不是背离?今年4月3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在福建考察时也明确谈到:“关于融资成本,其实我这里坦率地讲,我说我们银行获得利润太容易了。”
公有公的道,婆有婆的理;公有公的数,婆有婆的据。孰是孰非?回顾一下银行的历史或许有助于思考甚至厘清这里面的问题与纠结。为什么会有银行呢?从词源上讲,银行在英语叫“Bank”,源于拉丁语的“长板凳”。在大众的印象中,银行乃大雅之堂,“谈笑有鸿儒”;长板凳系草根之物,“往来尽白丁”,风马牛不相及,银行怎么会与长板凳血缘相连呢?问题得从货币说起。
人类社会为什么需要货币?一定的程度上,人类也可以不需要货币,比如经济上如果完全自给自足,货币即成为多余。做不到完全自给自足,也不一定就需要货币,因为还可以物物交换,张三送李四3个南瓜,李四给张三4只葫芦,要货币干什么呢?但完全的自给自足,现实上不太可能。物物交换也极其有限,三五几家或许还可以,甚至一个小部落也可以凑合,但规模稍大,就容易产生兑换比值的混乱,张三3个南瓜交换李四4只葫芦,李四1只葫芦交换王五5条黄瓜,王五1条黄瓜交换赵六6条丝瓜……仅仅几次交换,混乱就已经生成,要是大伙儿一个个老死不相往来,倒也“不知者不烦”,但如果有一定的组织化呢?显而易见,物物交换不利于社会组织化的发展。
怎么办?于是就要为所有的交换物建立一个价值度量,或者说要寻找到所有交换物的“最大公约数”——这实质上就是货币问题,乃货币之所以诞生!如果要定性,从学科角度讲,货币首先不在经济学,而属于政治学,它要解决的是人类社会的组织化问题,本质在人与人之间的契约和信用。物物交换之所以导致混乱,正是因为缺乏契约和信用;不客气讲,每一次交换都是新的,毫无稳定性,情何以堪?
银行正是在这中间充当了契约和信用的功能。在中世纪中期的欧洲,商品交换已非常频繁,主要就是在定期集市通过货币进行。但当时的欧洲,列国林立,货币繁多,鱼龙混杂,劣币甚至伪币横行一时;在异地买卖中,携带大量货币也十分不便,极大增加交易成本。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市场,哪里就有创新!市场上出现了以专门鉴定、估价和兑换货币为业的兑换人,他们在此地收取商人此地的货币,开出凭据,然后商人可以凭据在彼地兑取彼地的货币,商人如果有资金周转困难,也可以向竞换人借款,到期还本付息。这就是最早的银行业务,由于当时条件简陋,兑换人通常都是坐在一条长板凳上办公,久而久之,长板凳就成了兑换人的符号,后逐步发展成为银行——“子不嫌母丑”,银行的老娘确实就是长板凳(Bank)!
显而易见,起源即已充分显示,银行主要是以货币为工具而扮演支付代理的角色,不是生产者,不直接创造价值,坐在长板凳上把货币倒来倒去,怎么会创造价值呢?天下不会掉馅饼!从这一意义上讲,银行业利润一年更比一年高,远比实体经济风光,是不合理的;银行业公司几乎包揽最赚钱的前十甲,更是有问题的;银行的资本回报率是实体经济的20倍,更是极其严重的失衡。如果死扣马克思只有劳动创造价值的逻辑和理念,银行业就是不劳而获的范儿。偏执者并非马克思一人,被誉为“经济学之父”的亚当·斯密也不认为服务业创造价值,还不只是银行业。
但无论马克思,还是亚当·斯密,似乎都有失全面,最简单的,至少在现代经济体系中,银行业或资本如果不创造价值,各劳动要素怎么组合一块呢?党的十六大提出,“确立劳动、资本、技术和管理等生产要素按贡献参与分配的原则”,也就是说,资本及非生产性服务,也都像生产劳动一样创造价值。不肯定包括银行业在内的服务业创造价值,全部的现代经济体系恐怕都要一夕之间土崩瓦解。市场上突然有人拉出一条长板凳,不是无缘无故的,而是因为市场需求明摆着。服务业或许不创造价值,但能够帮助实现价值,让潜在价值尽快转化为现实价值。没有长板凳,多少商业价值会胎死腹中呢!有人说过:开天辟地以来,人类有过三项伟大发明:火、轮子和中央银行。把银行与火、轮子相提并论,一定意义上并不虚夸。
“世界是我们的,做事要大家来!”从根本上讲,一切能够优化资源配置的行为都是创造价值的,但并非“眉毛胡子一把抓”,这里面存在本与末的区分,也存在先与后的区别。制造业为本,实体经济为本,包括银行在内的服务业,为制造业及实体经济服务,全部的虚拟经济都处于从属的地位,这个关系不能颠倒,服务业及虚拟经济创造价值是基于实体经济创造价值的,如果没有实体经济的基础,再新鲜的花样也只是空中楼阁。
警钟响彻寰宇,美国次贷危机及其引发的国际金融海啸,再次向世人提醒银行及金融业“脱实向虚”的巨大危险。美国原本长期以来是个制造业大国,据联合国工发组织的统计显示,近10年来,全球制造业总量中,美国的份额一直不低于1/5,稳居世界第一。但上世纪80年代以来,由于信息化的萌芽和发展,制造业一度被认定为“夕阳产业”而遭“挤兑”。次贷危机爆发前,金融和房地产业的利润总额占到美国企业利润总额的40%以上,美国标普500强企业的总利润中也有25%—35%是由金融和房地产业产生。这明显是非理性繁荣,偏离了价值基本面。2011年9月17日爆发的“占领华尔街”运动,之所以持续至今并得到各方面的响应和支持,绝非简单的“99%”人多势众。
银行及金融业“脱实向虚”导致危机,已不是第一次,在世界经济史上的大多数危机中,都可以看到金融业作祟捣乱的影子。无论是从中国看,还是从全球看,当前银行及金融业与实体经济的关系,一定意义上正是电视剧插播在广告里面,原本广告插播在电视剧里,银行及金融业甚至整个虚拟经济是服务并服从实体经济的,但如今反了,虚拟经济坐享大成,借用温家宝总理的语言讲,把实体经济当成了“唐僧肉”。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原本服务并服从实体经济的银行及金融业为什么能够反客为主,大吃唐僧肉,甚至一再掀起经济海啸呢?
一定程度上是因为稀缺放大了银行及金融业的价值!坐在长板凳上倒腾银两,的确不创造价值,确实是寄生在劳动和商业的身上,银行无法自成一体。但银行能够通过为生产者服务而与生产者一起共同实现价值,某种程度上的确点石成金,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而且长板凳也不是谁都能够坐的,一是兑换人一般需要有统观全局的能力,二是倒腾银两也存在一定的门槛,而且一般应该比劳动和商业的门槛要高,两者结合在一起强化了银行的稀缺性,从而导致银行反客为主。
但在真正的市场经济国家,由于市场高度开放,银行并不具有特殊的稀缺性。有资料显示,中国13亿多人口,只有不到500家银行;美国3亿多人口,拥有8000多家银行。显而易见,相对于中国,银行在美国不具有稀缺性,可为什么服务并服从实体经济的银行及金融业在美国仍然能够大吃唐僧肉呢?
原因应该在资本的流动性!在现代经济体系中,由于市场扩张的巨大缺口,尤其资本本身具有的高流动性,使得资本永远处于相对优越进而也相对稀缺的价值,从而也导致银行也永远处于相对优越也相对稀缺的地位。这也正是中小企业融资难为什么成为全球经济顽疾并久治难愈的重要原因,一定意义上讲,融资难是现代经济常态,大吃唐僧肉是银行业天命。
张维迎先生曾寻思:为什么总是资本在雇佣劳动,而不是劳动在雇佣资本?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张维迎最后的回答是资本可能要比劳动更讲诚信,其实原因更在于商业化和全球化,商业化需要流动性,全球化支持流动性,整个商业文明的本质就在于流动性。尤其全球化使资本的选择范围更大,有点像“皇帝女儿不愁嫁”。另一方面,全球化使劳动力几乎形成无限供给的局面,香港的劳工成本高,那资本就流到珠三角;珠三角的劳功成本升高,那资本就流到越南;有朝一日越南的劳工成本也升高,那就再流到非洲大陆——资本那一双贪婪的眼如今是高高地悬在整个世界的上空,广大普通劳工阶层几乎被没收谈判砝码,成为唐僧肉。这正是为什么总是资本雇佣劳动的重要原因,也正是银行及金融业为什么能够大吃唐僧肉的重要原因。事实上,这两个问题是有内在联系的。
如何才能够让银行及金融业复其本位并安其本位呢?一方面要进一步开放金融,对中国尤其如此。令人高兴的是,国务院已决定设立温州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作为改革开放重要窗口的深圳也已经出台《关于加强改善金融服务支持实体经济发展的若干意见》。另一方面可能更加重要,那就是约束银行及金融业的贪欲,甚至有必要划定银行及金融业的利润范畴和范围,自由是有方向和限定的,反对无节制的自由主义,对中国如此,对美国也是如此。
走笔至此,想起美国历史上执政时间最长的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大萧条中的一段告诫:必须把“钱商”从“文明殿堂的宝座上”推下去,我们必须“重建古老的真理”,也就是种植、制造和发明的工作,应该比“钱商”所做的享有更高的荣誉和更好的报酬——银行业,请放下大吃唐僧肉的刀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