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独立宣言》是在235年前由托马斯·杰斐逊起草,再由本杰明·富兰克林略作修改而成的。这两个人有一个在当时很罕见的共同点:他们对科学都有近乎狂热的热爱,都是业余科学家。当时的美国并不存在职业科学家,所以他们也就代表着同时代美国人在科学上所能达到的高度。富兰克林在电学方面的贡献,特别是用风筝把雷电引下来的实验,是众所周知的。杰斐逊也有不少发明创造,也许他对科学的贡献比不上富兰克林,但是对科学的痴迷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到了偏执的程度。就在写作《独立宣言》的当天,杰斐逊还和往常一样每6小时记录一次气温,并在第二天去买了气压计。他的某些科学观念完全是现代的,例如他认为印第安人和黑人的体质和智力与白人完全一样,这在当时是个惊世骇俗的观点,为此受到了很多攻击和嘲笑。
当然,我们现在想起杰斐逊,首先想到的是他在《独立宣言》中宣布的人人生而平等、享有自由权的主张,这是“不证自明的真理”,就和几何学的公理一样。他如此自信,因为他认为这是科学所告诉我们的,如果你相信科学,就会相信人类是平等和享有自由权利的。“自由是科学的长女”,他后来如此写道。在临终前十天写的最后一封信中,杰斐逊更清楚地说明:“所有的眼睛已经或正在睁开看到人的权利。科学之光的广泛传播已经让每个人看到了一个浅显的真理,那就是人类大众并不是生来就在背上放着马鞍,准备好供少数受上帝的恩典偏爱的鞭策者合法地驾驭他们的。这就是别人的希望所在。至于我们,让每年这一天(按:指7月4日美国独立节)的回归能永远让我们重新记起这些权利,并不懈地为它们献身。”国内一些敌视科学的人却自称“自由主义者”,想来他们挂在嘴上的“自由”与杰斐逊说的并不是一回事。
另一方面,科学的发展也离不开自由。科学需要学术自由才能更好地进行探索、质疑、思索、讨论和达成共识。杰斐逊也曾指出:“自由是科学和美德的伟大父母。一个国家后二者的伟大程度将会总是与其自由程度成正比。”经常有人以苏联很不自由,但是科技很进步,来说明自由并不是科学发展所必需的。事实上,苏联的科技成就主要表现在工程技术和物理领域的个别学科,这些学科与意识形态没有什么关系,还能享有一定的学术自由,甚至受到官方的扶持,所以还能有所发展。其他科学领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例如,由于遗传学被苏联官方认定为“资产阶级学科”,苏联遗传学家被杀害、流放,遗传学被取消。由于遗传学是生物学的核心学科,这样做的后果流毒深远,直到现在,俄罗斯和受其影响的国家的生物学研究仍然在世界上毫无地位。
科学的许多特征,例如探索、怀疑、理性、实证、反权威、合作、信息共享、同行评议,都是自由、平等的体现。自由、平等是普世价值,科学更是。科学家有祖国,但是科学没有国界。自五四以来我们就一直在欢迎德先生、赛先生,现在又有人提出应该欢迎李先生(自由)。在一定程度上,这三位先生是三位一体,密不可分的。
2011.7.6.
(《新华每日电讯》2011.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