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媒体人、和韩寒有私人交往的周筱赟在微博上说:“我早在2009年就说韩寒就是当代的鲁迅。我需要阅读获得启蒙,而韩寒从不看书,却能说出鲁迅胡适一样的话,韩寒就是天才。”“事实上,韩寒从18岁开始,就不再看任何书了。……他的思想完全是天生的。”
我讽刺说:“鲁迅胡适看了无数的书才能说出那样的话,而韩寒从不看书却能说出鲁迅胡适一样的话,比鲁迅胡适牛多了,说他是当代鲁迅那是贬低他了,岂止是天才,就是神嘛。”
之后周筱赟发了个道歉声明:“韩寒新博文提到均为18岁前的中小学阅读,但我没想到他从小阅读量如此大,由此我的原结论完全错了:韩寒思想还是来自看书。”即便如此,鲁迅、胡适18岁以后还要不断地阅读充实自己,韩寒还是比他们伟大多了。
周筱赟说的韩寒新博文,指的是那篇攻击我和麦田的《正常文章一篇》,其中韩寒为了表明自己有写拉丁文的能力,如此炫耀当时自己读书之多:
“十七岁的我很幼稚,当时我崇拜钱钟书,梁实秋和陈寅恪。我从小喜欢阅读,小学的时候我的阅读量已经超过了五百本课外书。当然都是一些少儿科普和童话寓言,我几乎每两个晚上都要看掉一本书。到了初中高中,我拼命的读各种书,这点我的同桌和老师都可以证明,到了高中更加病态,彻夜阅读《管锥编》《二十四史》《论法的精神》《悲剧的诞生》。”
《管锥编》《论法的精神》《悲剧的诞生》都是当时附庸风雅的读书人喜欢挂在嘴上的,以此为例未见得读书之多,更不病态。有趣的是韩寒声称他在高中时阅读《二十四史》,以前他在别的文章中也这么说过,二十四史是他读高中时在学校图书馆资料库中读的。有的报道更明确地说他“通览”二十四史。韩寒高中只读了一年,就因为七门功课(包括语文)不及格被迫退学。《二十四史》并非一本书,而是24部历朝所谓正史的统称,共计3300卷,4700万字。韩寒以一年的时间阅读它,平均一天要读9卷13万字,而且是没有白话文注释的文言文,而且他还要上课,还要读其他的书。我以福建省高考语文第一名的文言文功底,花了七、八年的时间才陆陆续续把中华书局的二十四史点校本翻了一遍(而且主要翻的是人物传记部分),才敢吹嘘读过二十四史;而韩寒以语文期末考试只考了40多分的文言文功底,用一年的时间就读过二十四史,那岂止是天才,就是神嘛,何必崇拜钱钟书、梁实秋和陈寅恪,钱钟书、梁实秋和陈寅恪应该从地下爬出来崇拜他才对。难怪葛剑雄的高足、历史科班出生的周筱赟视之为神明。下次周筱赟再拜见韩寒,不妨从二十四史点校本中抽一本向他请教,见识见识韩寒快速阅读文言文史籍的超能力。
我作为外人没有向韩寒当面请教文史的机会,只能根据公开的资料向韩寒讨教。比如其成名作《三重门》的取名。这本小说是他在18岁那年出的,但是当时接受中央电视台“对话”栏目的采访,被问及为什么《三重门》取这个书名时,这位文史之神却说“忘了”。其父后来撰文解释“三重”典出常见的《礼记·中庸》。因此这就让人怀疑是不是其父给取的书名,甚至有人怀疑整本书都是其父帮着写的。对此韩寒在《正常文章一篇》中回应说:“《三重门》的名字来自《礼记.中庸》——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这是啥子意思呢,朱熹批注了以下,三重就是礼仪,制度和考文。虽然郑玄对此有着不同的解读,但我当时的确是以礼仪,制度,考文为释而取的书名。为了如何让书名显的有文化一点我反复的思量,终于才有了取自《礼记》的一个书名,而且这两个字往前其实应该追究到《周礼》。诸位觉得装逼么,于是我在之后的采访中便不好意思再回答。而那次采访,我完全是不想搭理一帮笨蛋,就像我这次打心底不想搭理另一帮笨蛋一样。”
原来他是不想搭理一帮笨蛋才说“忘了”,好吧,我们姑且接受这个奇怪的解释,从上面他的这段引经据典的说明中仍然能看出问题。他说《三重门》的名字取自《礼记》的“王天下有三重焉”,而且“三重”这两个字往前其实应该“追究”到《周礼》。我们姑且不去管《礼记》和《周礼》谁先出的争议,《周礼》只有一个地方有“三重”这两个字:“凡丧,王则张帟三重,诸侯再重,孤卿大夫不重。”此处三重的意思是三层,而《礼记》“王天下有三重焉”的“三重”的意思是三个重要的东西,这两个地方的“重”不仅意思不一样,连读音也不一样,韩寒怎么能够把它们“追究”在一起呢?
既然《三重门》的书名取自“王天下有三重焉”,那么“重”就应该读作zhong,《三重门》应该读做“三众门”。然而,韩寒在接受采访时,却把《三重门》读做“三虫门”。如果是别人,不知道《三重门》的用典,想当然地读成“三虫门”无可厚非。但是韩寒声称是知道《三重门》的用典的,为什么也读成“三虫门”?难道他把“重要”读成“虫要”?
所以,有两种可能:要么书名是韩父取的,韩寒不知道或不理解其意思;要么书名是韩寒自己取的,但是不知道“王天下有三重焉”的“重”究竟是什么意思,稀里糊涂读了白字。这位号称高中一年阅读二十四史的文史之神,竟是连他拿来做书名的浅显文言文都没读懂。
2012.0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