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看2009年初许下的愿,我“挣工分”之外的“三大件(事)”读书、写作和旅行,以10月初东邻日本之行最惬意最有收获,虽然参加的是那种自费低端旅游团,往返才6天。履及之处, 我们看到了什么叫“善治”,到处都那么洁净,生熟无欺不砍价;什么叫“以人为本”、“和谐社会”,在大阪、横滨和东京的闹市,银座那样的地方,行人、自行车与摩托、轿车也安然共享路权;也见证了“全盘西化”的不可怕,实行“脱亚入欧”国策近150年,和服和菜歌舞伎神社鸟居这些日本风俗文化依然有强大的生命力。已发表的随感《日本的国与民关系》等文,只是我心得的一部分。
去年初我读了傅国涌撰写《大商人》等讲述民族企业家的书,对这些推进中国现代化的大功臣有了更多了解,发表了《近代中国企业家留下的精神财富》等读后感,并在大学和公益论坛做了相关演讲,内心深处与胡德平、保育钧等同志一样,是对中国企业界“国退民进”的大环境的殷忧。读今年第4期《南方人物周刊》上写的,如日中天的淘宝网和”支付宝“创办人马云等的头悬利剑般的危机感、“译言”网团队那种惶惶不安的心态,我虽不办企业也有物伤其类的感觉。
我曾说想到中国的制造之都东莞去看看,结果只是去厚街镇赶会,呆了不到一天,进出酒店而已,连“杨大侠”所说的不像别的国内都市里良家妇女与红尘妓女分不清的“东莞特色”也未见识。但是我到广州花都区参观了两个同县老乡办的企业:一个是50多岁的林银发办的服饰厂,这个生产队的老会计来广州创业,10年成了气候,为乡亲提供了2000多个工作岗位;一个是37岁的鞋厂老板王巨明,16岁到东莞打工,从制鞋工、车间主任做到厂长,又到广州自己办厂,现在主要为欧洲厂家做贴牌生产,去年更新生产设备就达上千万元。据本县前辈王文质教授说,老家湖北仙桃像他们这样并无权势背景而白手起家致富的,在广东有两百多个。这些人让我相信了吴敬琏先生的忠告,仇富是民粹主义的偏见,转移了反腐的视线。
去年想看看最贫困的地方则没能如愿,去看了几个新农村建设和平民教育的点。参观邱建生和一批志愿者开办在厦门市湖里区一个城中村的“国仁工友之家”,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它的存在,为有上进心的打工者提供了通过进修而自我提升的通道,为打工者子女放学后提供看护和学习的场所功德不小。前年观光台湾,我就感觉那里的社区大学是一项伟大的全民教育和社会整合工程。邱建生们有志于在大陆建设社区大学,是应该为之鼓与呼的。
09年我的时评写作,最对不起孙东东教授,放大了他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声音,最后是孙教授受网民和访民围攻,失去了许多在媒体上露面的机会。去年末我发表过一篇《2009的警醒:不限公权,谁能独全?》,以09年发生的一串案件说明,如果不去驯服公权力阻止其滥用,哪怕你是警察、是官员、是富商,也保不定哪天受欺凌而冤死横死。现在我对这种不安全感又有了新想法:那就是专制主义与民粹主义(即苛政与暴民)是很容易互相为用的,中国再来一次“文革”动乱的社会条件(至少是社会心理)并不缺乏。
你看,“躲猫猫”、“欺实码”、“钓鱼执法”等网络公案、一系列的警方抢尸事件,表明司法机关和地方政府的公信力严重不足,有的地方如重庆新任公安局长王立军所言“打黑的比黑社会还黑”,尽管如此,很多人包括受教育程度和权利意识高于社会平均水准的网民们,却对未审先定罪名并不质疑,甚至咒骂依法为犯罪嫌疑人辩护的律师。你看,强征强拆中唐福珍自焚这样的悲剧一再发生,但曾任洛阳市委书记的孙善武落水了,查实有证据的贪污受贿额就达910多万元,而很多洛阳市民仍然表示拥护这个“孙善扒”,称他是洛阳市政建设的功臣。也就是说,尊重每个公民的基本人权(生命、财产、自由、尊严等),法治、公平正义等基本的价值观,在我们的社会并没有生根,以国家和集体利益等“高尚”名义采取无视公民权的行政强权,只要不危害到自家头上,轻易就可以获得强大的“民意”支持。这是非常可怕的。
我期待中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建设对外对内都更加开放,有力而有序地推进政治文明和社会文明,改革不要停滞不前,不要走回头路,起码不要发生更大规模的骚乱乃至动乱。2010年,我打算将《利维坦》、《极权主义的起源》、《揭开行政之恶》与《乌合之众》、《群氓之族》、《狂热分子》两类书,参照起来认真读一读;至于写什么,那当然是因时而作、缘事而发。
2010/01/27(2月13日发表于评论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