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不曾置身葡萄牙首都里斯本,我绝对想象不到葡萄牙会是这个样子。因为在以前的想象中,它毕竟是欧洲国家,毕竟是昔日帝国,再不济也属于第二世界,有别于发展中国家。
即使在空中向它靠近时,我也曾被它的色彩打动:轻曼的浮云下,满视野的红顶房,团团簇簇、密密麻麻,不由得让人血脉沸腾。南欧的火烈奔放,已在眼帘里跳动。
步入机场等候行李时,一位同机的葡萄牙中年人,站立一侧,身子摇来摆去,要么吹口哨,要么吼两嗓子什么曲,管你用什么眼神看他。如此年龄下的不安分劲儿,确实不曾在其它欧洲国家见过。是葡国人的特色?抑或是蓝领人士不拘修养的表现?
出得机场,乘坐的士前往酒店,抵达后,的士司机非要五十美金不可,直到拉出酒店门童说服,总算如愿以偿。放下行李,再匆匆赶往葡国总统在帝国广场为江主席举行的欢迎仪式,这回乘坐的是位女司机所驾的士,走的不紧不慢,但是在红绿灯口,若有车想夹插她车之前,她大音量的喇叭,则愤怒地叫个不停。
从总统的欢迎仪式出来,坐上葡方统一编号的中巴,组成车队浩浩荡荡返回酒店。途中,几次有私家车试图切断车队,擅自闯入其间。车队司机可不肯令企图闯入者得逞,大幅度地甩摆追前,我们这些乘客也便跟着大幅度地摇摆。
心里不免疑问:这是在哪里,是在欧洲国家吗?怎么象极了一种中国人十分熟悉的景象。中国之景,毕竟是一种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快速转轨过程中显现的浮燥与无序,可是这里却是为什么?
车队载着中国来客特意经过了海边的富人别墅区,但是整个沿途,无意看到的则是更多冷清拥塞的普通住宅,还有大量残败颓存的古董城堡和老式破旧楼房,闲散地四处穿插。
晚间,信步徜徉在葡国特色的碎石子路上,幽暗的巷子,衰衰地欠缺人气,破窗、破门、破房,随处可见。
昔日威威帝国的葡萄牙,今日已是一幅破败之相。
二、
葡萄牙不过是个位于欧洲大西洋沿岸地中海西口的小国,人口至今也没超过一千万。可是,别小看这个小国,十四、十五世纪时,它曾有着不同一般的造船技术和航海经验。以航海家著称的恩里克王子(1394--1460)奠定了葡萄牙的航海先锋国地位. 你可知,是葡萄牙人发现了“好望角”。他们用大帆船航抵非洲南端的海角后,极目远眺,意欲望尽东方天涯路。当时受葡萄牙国王之命率队远征的迪亚士,兴奋地联想到了【马可.波罗游记】里东方盛产的黄金和香料,于是他诗意盎然,命名这个非洲南端的“风暴之角”为“好望角”。
1498年,贵族后裔瓦斯科.达伽马打开了通往印度的航线;1500年,卡天拉尔率领远征队发现了巴西;16年纪最初十年,葡萄牙基本确立了其在非洲东部和印度西海岸的控制. 通往印度的航线,让葡萄牙掌握了欧亚间香料贸易的主动权,里斯本成为东方商品在欧洲的集散地,结果葡萄牙人成了欧洲最善经商的民族,为葡萄牙王室赢得了无上的荣光和地位,曾让其它欧洲王室羡慕不已:“曼努埃尔的奢侈和豪华,是自罗马帝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他的宫殿是最华丽的,他的宴会是最奢侈的,他的大使是全欧洲最阔气的。” 葡萄牙人侵占澳门,是在其打通东方海上航线后逐步发生的。他们先用武力占领了印度的果河,又用武力占领了马六甲,然后对中国华南沿海一带不断进行军事骚扰甚或军事挑衅,与中国多次交手碰壁后,最终乘中国之虚占去澳门。
明朝嘉靖年间的1550年,抗击葡萄牙殖民者而建有战功的三位官员受到陷害和打击。从此,朝廷官员无不敢再在廷上广义海禁一事。随之中国华南沿海的防务也趋于懈怠,为葡萄牙的的卷土重来提供了机会。葡萄牙人通过试探、贿赂、搭建茅棚、再建永久性房屋,赖着不走种种方式,终得以用所谓需要在澳门晾晒货物的理由通过向明朝地方官员行贿而占据。
事后,葡萄牙人传教士卢德兆在其【中国及其邻近地区传教记】一书中却如此写道:澳门地小多石,易于防守,极适宜作为海盗的巢穴,当时的许多海盗都聚集在此,于海上行劫,掠夺周围岛屿,并时常滋扰广东、浙江和福建。当时官兵商量如何除此公害,一直无人敢承担此任。这一方面是由于中国人的胆怯,另一方面是官方也不愿为此牺牲兵力,于是他们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冒着较小的目的,借刀杀人,以达目的。这件事理所当然地被葡萄牙人知道 ,双方商定,中国人答应如果能将海盗赶走,澳门就给葡萄牙人居住。葡萄牙人发非常愉快的心情接受了这个条件。虽然他们人数很少,但善于海战,因此未损一兵一卒便很快击溃海盗,在海岛上建造房舍,经商贸易。”
如此说来,葡萄牙人俨然成了中国的功臣。
其实,一直以来,中国与葡萄牙两国历史学家在澳门史的研究上,始终概念不同。葡国对澳门史的研究多是“开埠有功论”、“租住合理论”、“驱盗得奖论”。中国史学家认为,葡萄牙在澳门的400余年,前200年是在中国主权管治下的有限自治,鸦片战争后逐渐占领了澳门并实行殖民统治,葡萄牙发生资产阶级民主政变后,宣布放弃殖民地政策,承认澳门是“葡萄牙管治下的中国领土”。
不管怎么说,澳门的失手,绝对是中国及其中国人的耻辱。为此,在二十世纪即将结束之前,洗雪先耻,也是中 国及其中国人立志在新世纪崛起的一个明证。
三、
葡萄牙总统桑帕约在世纪末来临前的十一月二十六日,于里斯本的帝国广场上,为到访的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不仅是检阅葡萄牙陆海空三军仪仗队,还有三军官兵披刀挎剑进行分列式表演, 葡国的军中马队也浩浩荡荡地登场,无数马蹄或放开狂奔,或随着节拍玩弄舞步花腿。葡萄牙曾经的威风八面,似乎已仅限于此了。
欢迎仪式场地两面:一面是奠定葡萄牙航海帝国的恩里克王子参与设计建造的热罗尼姆斯大教堂,一面是开阔海滨上后建的大帆船石雕。无疑,昔日的远航帝国,被筑成凝固的音乐来夸示葡国曾有的骄傲。
昔日的王宫,是今日葡萄牙最高首脑桑帕约的总统府。进到里面,发现:当今的总统府已与当年英法都羡慕不已的王宫大相径庭。碎石子路高低不平、坑坑洼洼;动物伺养栏里隐约看到垃圾,铁栏外积起一堆堆的败叶;总统办公楼里看门的老先生,矮墩朴实的象极了中国的看门老头;门厅正面墙壁悬挂的颇富历史陈迹感的油画上竟被香烟烫出一个洞;室内高大装饰框上的帷幔,有的已张上了蜘蛛网...... 因为要参加江泽民与桑帕约共同在宫中举行的记者会,而且长时间处于静止的等待状态,所以我得以仔细观察这座宫殿总统府。葡萄牙人的生活取态和品位,似乎越来越随意而质朴。
等待中,满堂烟雾弥漫的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听说,葡国人的烟瘾大得可在世界称雄,所以根本无法在公众场合禁烟,自然也包括总统府在内。
据中国驻葡使馆人员说,葡萄牙人豪爽,但节奏特别慢。这点,也曾听参与中葡就澳门问题谈判的人员流露过。“效率”一词,对葡萄牙人来说,好象不存在。中国人与葡人打交道,经常听到的是:“明天再说”。
中国与葡萄牙就澳门问题的谈判,没有当年中英之间就香港问题谈判时的那种激烈交锋。葡萄牙不喜欢制造麻烦,总体上采取合作态度。当然也有一些枝节上的斤斤计较,似乎也符合这个小国的特点。
有意思的是,葡萄牙人的作派,即使在十二月二十日最后时刻中葡交接仪式上的升降旗问题也得以不折不扣地显现,葡萄牙甚至想要早早降旗了事。当然最后达成了零点升降的统一。
据说,居住在葡萄牙的中国人不算多,因为这里的生活和生意都不那么吸引人。不过,我还是在里斯本发现了一家名为“天安门”的中国餐馆,晚饭时间,这里冷清的仍不见一个食客。从大陆来的老板娘说,生意不好做。
在这个昔日因东方货品集散地而名声远播的国家,中国人也有在此做东方货生意的,但中国小老板说,这里的购买力很低,中国货即使便宜也不受欢迎,眼下只是维持而已。
澳门我也去过,那里的市容和街景比里斯本看着舒服。澳门的土生葡人,从今往后自然会面临一场选择。不过,中国并来排斥他们。
江泽民与桑帕约在葡国总统府商定:双双前往澳门亲睹澳门的交接。两人向记者透露:彼此相约澳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