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让我揭开你一角神秘的面纱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2790 次 更新时间:2008-07-22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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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玲 (进入专栏)  

沙特阿拉伯,一面是海水,一面是沙漠,颇奇特。

沙特阿拉伯,一面很开放,一面很保守,更奇特。

不走进去,你想象不出这块国名为“幸福的沙漠”之地,竟有如此奇特的存在。

沙特,被公认为阿拉伯世界最富有,也是最封闭的国家。

我不过是在那里拂光掠影了一番,却心笔跃动,禁不住想揭开其一角神秘的面纱,让我的读者也跟着去看看。

一、去沙特前,就听外交部的人说,女性到那里,一定要穿黑纱。

心里不禁扑腾:一下飞机就要穿吗?没有怎么办?

送过来的一句话是:见机行事吧。

在伦敦办理飞往沙特的机票,看到为沙航服务的金发碧眼女子竟也沙巾、沙袍的披着,心里更打鼓。只好默念一句:真主保佑。 进入沙特首都利雅得,落机时,发现为数不多的沙特女人真真确确个个都变成了黑色蒙面人。

我们裸着头和脸,穿红着绿,咬着牙关硬往外闯--直至坐上出租车,驶向饭店,才松了口气:很顺利嘛,恐怕有些传言过份了些。

荒芜的戈壁滩上,十分气派的柏油马路,相当豪华的现代建筑,穿梭不停的国际名牌汽车...... 可是,沿途只见男人,却未见一个女人。

这个国家怎能不让人充满好奇!

二、阿拉伯国家视绿色为吉祥色,这与它们生存的环境有关,阿拉伯世界的所见,不是黄色的沙漠,就是兰色的大海,绿色是生命的象征,承载着希望。

为此,沙特阿拉伯的国旗为绿色。特别的是,沙特的旗面上除绘有一把阿拉伯弯刀外,还书写着一行文字--“除真主外,别无神 祗,穆罕默德是真主的使者。”

崇尚绿的沙特,人却不能穿绿,男只穿白,女只着黑,在人间组成了极其鲜明的黑白世界。

这种反差极大的黑白,把男女框定在了不同的世界。男性主导一切,女性完全被笼进了家中和黑纱中。宗教给女性上了把大锁。 这个国家的富有举世罕见,陆地和海上的石油开采量都位具世界第一。沙特人从洗发水到汽车诸如此尖的消费品,都是一水的世界名牌。沙特人比富,不光是洋房和汽车,还有种在家园墙边的树。谁家修剪齐整的树木在弋壁滩上排成了围,肯定是富甲一方的大户。

沙特人的物质生活在国际上数一数二,他们的精神生活又过的怎样呢?特别是女性。

因为江泽民主席的造访,我们这些记者才得以进入这个神秘的国家。否则,别说女记者,就是男记者也很难跨入沙特之境。人家不欢迎外界过多了解和关注。

国王法赫德.本.阿卜杜勒.阿齐兹与江泽民相会时,女记者被郑重通知:请回避。

为着女儿身,结果无“颜”见首富国王哪怕一眼。

当晚,中国驻沙特大使馆为每位女记者发了一套黑长袍和黑纱巾。从此,在沙特的几日,这身黑一直相随。

然而即使如此,沙特的宗教警察还是逮着了我们两个女记者。 宗教警察指着我们,却露出一付不屑与女人理论的神情。再说我们也不懂阿拉伯语。他拉住我们的陪同--沙特新闻部男官员(政府里根本没有女人),滔滔不绝地训斥,声色严厉, 我们只能听懂不断出现的“穆斯林”、“穆斯林”之语,另见那位与普通沙特男人穿戴毫无区别的威猛汉子又着掏证件,又是作笔录,誓不罢休的样子。我们有些怕,心悸地默视着,不知会受何种惩罚。

政府司机按捺不住了,示意我们上车,不予理睬。他嘴里嘟囔着,脚下大动作起动汽车。毫无惧色的轰鸣声,搅得宗教警察最后不得不放了我们一马。

紧接着,宗教警察又朝着另几个没披黑纱的西方女人走去。

车上,问新闻官员我们为何触怒了宗教警察,新闻官员轻描淡写地掩饰:他批评说为什么在诉祷时间不进行祈祷。

祈祷,对穆斯林而言,是生命里的重要内容。每日从凌晨到夜晚,前后进行五次。所以,整个沙特,甚至整个阿拉伯世界,到处都是祈祷场,随时随地一跪,只要对准麦加方向即可。

可是对我们非穆斯林而言,祈祷时间不做祈祷,理所当然。再说当时未做祈祷的穆斯林也并非仅有我们的陪同。显然,这种解释不能令人置信。可是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了。这是位很维护国尊和国体的官员,心很好,可是却不肯说实话。与他进行涉及生活和风俗的谈话,也有此感觉。

真实情况,还是后来从另一位新闻官员那里了解到的。原来,我们没有披黑纱,而且在公众场合拍照。外国女人可以露出脸,可是却不可以不在头上披纱巾。

若受惩罚,宗教警察会怎样惩罚女人呢?试着反复地问了几个人,得到的答案是不一样的。 沙特官员说,相随的男人受批评;使馆人员说,交予家中男人教训;新华社长驻记者说,有时陪同的男人会挨棒子打。 总之,现场男人先代过,回家后女人再为已过付出代价 。沙特有严格的规定,女人出门必须要有男人陪同。

假如我们受惩罚的话,该怎么惩呢?又没有父兄或丈夫陪同,也没有族中男人示以教训。假如宗教警察不给面子的话......没体验到结果,挺遣憾的.

三、江主席被邀请到沙漠行宫渡过一夜。

皇家在万顷黄沙中建起了颇具规模的黄泥别墅。红沙之中的广场上,举行了盛大的欢迎演出仪式。所有主宾、所有演员都是男性,唯有一个九岁的沙特小姑娘,花一样在沙漠中招展。

她专程来给江主席献花。

小姑娘很美,很活泼。穿的花花绿绿,整个头和脸都露着,笑容灿烂。

一身从头到脚的黑,还暂与她无缘。 望着花仙子一般的小姑娘,令人感叹不尽:黄沙之中竟有如此美丽的面容!如此美丽的面容竟要在她最美的时候隐入黑色之中!

小姑娘根本不思愁滋味,大口地笑,大步地跳,幸福的漾溢不次于任何国家的同龄女孩。

十四岁以后,她就再不能在家人之外的男人面前这么笑、这么跳、这么露头露脸了。

“ 十四岁的时候愿意披上一身黑吗?”小姑娘只是笑,不回答。

“你不必为人家悲哀。”--我告慰自己。

我突然想起了十八岁时看过的一篇阿拉伯短篇小说,阅自《世界文学》杂志。记忆所及,小说写了一个刚刚“披黑”不久的及笄少女,过一座桥时,站岗的士兵透过少女隐现的一双裸露在外的脚遥想开去,少女也从薄薄的黑纱中睨视英俊的士兵而想象。少男少女谁也没有开腔,以后也再未谋过面,只是彼此那么淡淡地走过人生中的一座情感驿动的桥。

一直以来,我很喜欢这种意境。到了阿位伯世界,特别是到了沙特,这种逼人想象的“意境”注满了空气之中。

沙特的年轻女子,只是被要求用黑从头遮到脚,至于眼睛露不露,自愿。在购物中心之类“女人堆”里,我发现,许多露着眼睛的年轻女子戴着眼镜,怪怪的,标志着受过不低的教育;女子的手,在黑袍宽袖下,也时不时地甩露出来,白白的,显示着优越的生活;女子的脚,更是在袍裾下忽隐忽现,不少穿着时髦的松糕鞋,有的还涂着红甲油。

沙特女子不能单独外出,必须有家内男人陪同。沙特女子也不能驾车,只能蒙面乘于后座。 沙特女子不能与男人同学,不能与男人同事,唯能做的公职, 只限于教授女子的老师,诊病女子的医生,服务女子的宗教人员。

电视里没有女主持人,只有两位老先生讲解《古兰经》。沙特没有电影院,没有剧院,没有音乐厅。

然而,沙特有很现代的国王图书馆,不过那里分男部和女部。沙特也有很豪华的饭店,不过那里的电梯也分男用和女用。

乘坐沙特航班时,在安检口,突被要求进入检查室。当即吓了一跳,以为要被剥衣严查毒品。不曾想,进到里面,只是由女检查官探测一下,与所有的机场检查完全相同,仅是特别提供了一个隔离的空间而已。

初到沙特时,我曾产生误会,看见沙航上有空姐,电视上有女主持人,以为沙特并未保守到外界所传的程度。后来才搞明白,原来--空姐是菲律宾人,女主持人是邻国的电视节日。

沙特1千多万人口中,外来打口者便占了上百万之众。

故此,不少沙特人把我们当作来此赚钱的菲律宾护士。外国女子,虽然也必须穿黑袍、披黑纱,但整张脸是可以外露给男人看的。

我们两个女记者本坐在利雅得飞往达曼的双人座上,空中服务人员过来商量,能否与两位沙特男人换下座位。 问之:为什么?

答曰:有一位小姐不便于与两位先生同坐。

好在我们已较了解沙特,故欣然应允。

小姐仅露两个大眼,睫毛长长的上下抵着黑纱,忽闪忽闪的,很是诱人。小姐很静,许久不说话。

一双纤纤玉手 ,欠点血色。她拿起自带的进口软饮,从底下微微撩起罩在脸部的黑巾,伸到里面轻轻吸吮。可爱的小动作。

“多大啦?”

“二十。”

“为什么自己坐飞机?”

“叔叔送我上的飞机。他有工作,不能离开。妈妈病了,我必须回去。”

小姐家住商业都市达曼,人在首都利雅得上大学,主修宗教。她说起话来,声音又轻又飘,表情很淡,看不出喜怒。让人脑中闪过古中国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女子可以聊聊,尽管对方不爱说话,却不能放过。拐弯抹角问到沙特女子的恋爱和婚姻,她不情愿的所答大多为“NO。”与男性私下接触,NO;与中意的男性自由恋爱,NO;与男朋友到国外去玩,NO。

沙特女子怎样结婚?小姐说她不要结婚。是受拉比亚影响? 八世纪末叶的女圣徒拉比亚,主张神秘的爱,她终生不嫁,拒绝求婚,只为把自身的纯洁与贞操奉献给真主。

她家里女孩子都独身吗?NO。几个姐姐结婚了。男方看不见女孩的脸怎么谈婚论嫁?几个姐姐嫁的都是表哥。家族内没有避讳,表哥可以看到她们的脸。如果喜欢上家族以外的男孩子呢?她说,不会。

她拿出微型《古兰经》默诵,明显不愿再答话。

阿拉伯男人能娶四个妻子,表兄表妹自然众多。近亲结婚,是伊斯兰传统。

可是,曾陪过我们的刚在一部还未上映的英国电影里出演年轻沙特国王法赫德角色的阿卜杜尔却说,他与非表妹的沙特女朋友喝咖啡、看电影、跳的士高,什么都可以做。

然而,这女子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是此女子太保守?还是彼“国王”太开放?不得而知,许是存在两种极端现象。

沙特在与巴林相隔的波斯湾上架起一座海上巨桥,我们曾去参观。两个沙特男人(一个是皇家卫队军官,一个是皇家礼仪官员),告诉我们,他们常去巴林消遣,那里什么都有。听说,巴林很放得开。

阿卜杜尔与他的女朋友,要放的话,自然也得到国外。沙特人,国,是可以随便出的。

四、阿拉伯男人穿的白袍很干净,人人一尘不染,而且毫无皱折 ,都仿佛新的一般。

在漫漫黄沙中,能保持洁白的纯净,非超常毅力绝对做不到。

阿拉伯的白袍已有上千年历史,早年他们不但穿白袍,而且还住白帐蓬。沙特1957年发现了第一口大储量的油井后,从此走上富裕之路。

而以前的沙特,虽然守着海,却极度缺水。他们是如何在沙漠中形成洁净传统的?不好解释。

不过,至少已有两个沙特男人向我们表示他们不喜欢穿白袍。官员阿卜杜尔说是太麻烦,皇家卫队军官阿卜杜勒说是不方便。文官的阿卜杜尔不得不穿白袍,军官的阿卜杜勒可以军装取代白袍。

阿卜杜尔和阿卜杜勒并非兄弟,名字的相近,只因伊斯兰教的真主有九十九个美名,穆斯林都以那九十九的美名命名所致。

在大众祈祷的时间里,也没有见过阿卜杜尔和阿卜杜勒参与祈祷。

他们两个都喜欢说英语,也都喜欢到国外旅游,并都表示想到中国看看。当我们说喜欢阿拉伯人的白袍装,并提醒他们如果到中国不妨白袍亮相时,两人分别露出诧异的眼神。

显然,那是一种迷惑。

穆斯林共有三大圣地:麦加、麦地那、耶路撒冷。

麦加、麦地那,都座落于沙特阿拉伯。故而,沙特穆斯林为“纯洁信仰”,为“维护正教”,被视作义不容辞的使命。

沙特王国虽然正教合一,但是法赫德家族的王权与谢赫家族为代表的乌里玛阶层之间一直存在互为依存的微妙关系。乌里玛是沙特穆斯林法律的制定者和执行者,规范穆斯林的行为方式和伦理道德。乌里玛与国王每周定期会见一次,王室成员则不定期私访乌里玛。两者平衡掌握沙特王国的意识形态和文化传统,以不使沙特在现代化大潮中偏离伊斯兰方向。

皇家的诸多女子,也生活在夹层中。一方面享受富华无比的现代化生活,一方面忍耐克制异常的穆斯林生活。沙特民间亦传有一些关于王室女子的叛逆野史。在屋中驾车,宫中偷开晚服PARTY等等。

法赫德国王的妻子私宴过一回江主席的夫人王冶萍。席间,王室女子统统脱下一身黑,竞相展示各自昂贵的法国时装。刹那间,时空转换,最保守变成了最现代,最单调变成了最绚烂。

此景,令在场的中华女子咋舌。

据唯一被批准长驻沙特的记者--新华社记者介绍,年前,国王发表了一篇让沙特女子享有更多权利的讲话。一时,激起了社会的强烈反应。赞同的,反对的,争论不休。最后乌里玛出来说了话,国王也便改了腔:沙特女子已享有一切该享有的充分的权利。 不过,沙特盛传,半年后女子不能驾车令可能要被解除。

美国那么强调人权,对沙特的女人权是否很关注?所得的答案却是“不。”需知,这里的女人权与宗教缠在一起,这里的女人权与中东问题缠在一起,这里的女人权还与石油缠在一起。

美国惹不起。

穆斯林的特别,引得我们颇想到圣地麦加一转。

沙特人敏感地问:你们是穆斯林吗?

答:不是。

断然地表示:你们不能去。

麦加隐在一条山谷里,不长庄稼,却有一口渗渗泉。嵌在克尔白寺墙上的一块黑色陨石,是穆斯林的神物。朝觐者会争先恐后抚摸这件圣物。

凡穆斯林,一生中都希望按《圣经》的指引,到圣地去朝觐一次。

而非穆斯林,若混迹到了圣地,将会受到严厉处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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