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湖畔居品茗,想到目前的社会,想到元化先生对这个社会的不被认识的意义,写了这些尚在不断补充的片段:
关于王元化所谓“逻辑与历史的不能统一”,关于杨小凯所谓“数学家倾向于反动”,我提供的,是一个较艰难的论证,我只希望借此来强调朝圣山三杰(哈耶克、波普、博兰尼)关注的“默会知识”问题。
怀特海晚年著作《思维方式》,我的理解,他的理解:在任何理解之前,必须有表达,在任何表达之前,必须有关于重要性的感受。可是,我的理解,默会知识的思想:能够表达出来的重要性,不足百分之一,甚至不足万分之一。所以,理性之狂妄在于,其实理性至多可以理解表达出来的知识,默会知识的思想,关注的是那些不被表达出来的“知识”之重要性。
数学训练,接着我上信的话题说,让数学家在处理社会科学问题时,倾向于相信凡重要的都可表达,从而都可以数学或逻辑加以分析。错了,至少在我的中国问题意识里,这是大错特错的。
接着哈耶克诺贝尔讲词说,所以,数学家倾向于“假装有知识”——在社会科学领域里。
所以,波普《历史主义的贫困》,表达了与杨小凯几乎一致的看法:工程师思维方式的贫困。
例如,市场经济在中国社会,已经或正在演变为“市场社会”。用马克思的黑格尔式的刻画:基督的演化过程是,1)神面前的人,2)神与人的中介,3)人面前的神;货币的演化过程是,1)人的幸福之一种,2)幸福与人的中介,3)幸福之神——要求人为神献身。类似地,也可以引述齐美尔的刻画——货币,原本只是桥(但人反而伫足于桥,停止或忘记了旅行本身)。
于是,生活在第三阶段的人们,牺牲自己的真实生活,为了幸福之神(金钱),逐渐丧失了“真正感”。心理学告诉我们,这时,焦虑感迅速积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迅速紧张化(戾气),社会冲突的可能性迅速上升。街头陌生人之间,可以为极细小的缘故而发生恶斗甚至丧命(例如,黑龙江的五名刑警为斗嘴而打死一名青年)。
但找回金岳霖所说的“真正感”(若真与通不能兼得,我宁可求其真),谈何容易!这时,我总要想起元化先生。只是经过他的反复提醒(批评),我意识到自己的数学训练导致的思维弱点——倾向于以逻辑取代历史。生活,若能被数学模型充分地表达,抽象将丧失其意义,同时,生活将丧失其创造性。
关于斯密阐释过的“合宜性”之本质不同于康德阐释的道德律令,请参阅罗卫东博士论文(已由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由此而来的是“情境理性”和不可能普遍化的道德(或道德“律令”之贫困)。
关于博兰尼“默会知识”对自由社会的重要意义,请参阅南京大学数学系魏宝社教授刚刚发表于《新政治经济学评论》总第12期的文章。
关于小凯的那句话,没有文本,是第一次留美经济学会(在哈佛校园)时他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得罪了不少数学出身的经济系大陆留美学生。我记得当时站起来批评他的,第一个人,是单伟健。当时,我是同情小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