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纪录》是笔记、是小说,编辑、记者和阿丘都有些蒲松龄、纪晓岚的味道。
一说电视好,报纸就会笑。
还看电视吗?还看电视新闻吗,那几十年不变的新闻?
我有报刊依赖症,如果不是因为干电视,真不必也不愿看电视。电视告诉我的那点儿事,《南方都市报》、《21世纪经济报道》、《南方周末》、《参考消息》、《凤凰周刊》、《中国新闻周刊》、《三联生活周刊》给得富富有余。“如果把电视新闻比作报纸,24版也好,100版也罢,版版都像头版,条条都是头条,怎么看?!死条狗也好,死个总统也罢,一个腔调播报,怎么听?!……”我老抱怨,不仅腹诽,有时还嚷嚷。可还是天天看电视,凤凰卫视不用说了,CBS、NBC、ABC、CNN的节目,逮着机会就看。CCTV也看,尤其是新闻频道。
为什么还干电视?为什么还看挨那么多人骂的那些栏目?
就为有人看不到凤凰、听不懂外语,就为还有人跟我一样还看那挨骂的电视。看来看去,看了四年多。强作解人,在CCTV新闻频道现在30个左右的栏目中,就觉得《社会纪录》是个异数。
周一到周五,不只为了躲避形象端庄、珠圆玉润而去听阿丘的痞,不只为了逃避高头讲章、谆谆教诲而去看故事的俗。
我崇拜文字,拿文章作比,《焦点访谈》是文、《社会纪录》是笔。有韵为文、无韵为笔,《焦点访谈》韵文居多,有人觉得专事歌颂;《社会纪录》是笔记、是小说,编辑、记者和阿丘都有些蒲松龄、纪晓岚的神韵。理想状态,《焦点访谈》监督政府,《社会纪录》价值重估。
硬新闻如“911”事件,软新闻像一农民十几次参加高考,即使被很多网站归入“社会新闻”的那些事,被阿丘说过聊过,似乎就有了不一样的意涵。远的像衡阳大火、佘祥林案,近的如肖志军拒绝签字、陕西华南虎照片真假,《社会记录》往往抢在CCTV所有栏目之前关注甚至在CCTV独家报道。
说来要被报刊的同行耻笑,就像很多学者说的那样,媒体议程,无论题材还是观点,往往从精英媒体流向大众传媒。《社会记录》的绝大多数报道我已经在报纸或杂志上看过;可是,在电视上,往往只有《社会记录》在记录:因为难为,更显可贵。
不再乱夸,说两个节目吧,都是2007年的。一个断裂社会边缘人群的样本,一份官场恶质文化的切片。
《车站街少年》,常规节目,上下集。说的是武汉一个有名的勒肥少年。这个叫周朕的孩子,用骗术吸引媒体注意,自称“骗人是我的看点”;不爱上学,一心想进娱乐圈,没有稳定工作的父母向记者打保票,孩子进了娱乐圈“就全改了,脱胎换骨”;少年的所谓改邪归正——卖盒饭,也是为了让关于他自食其力的文章顺利发表。父亲自陈“我年轻时比他坏,比他还要歪门邪道”,少年声称“赚钱不出力,出力不赚钱”。随着记者暗含劝导的采访和阿丘心有隐忧的叙述,观者会想起社会学家的描述——现代社会竞争就像马拉松比赛,有人跑着跑着被甩出去了,甚至被甩出社会结构之外,没有工作、没有社保、没有地位,整个社会,看似多元,其实各个阶层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彼此之间难以形成社会整体。甩出去的人不仅经济边缘化,而且道德边缘化,体现其经济社会地位变化的社会流动只是水平流动甚至向下流动,要么是老鼠永远打洞、要么是王小二过年。周氏父子改变命运的愿望和方式,让人同情、让人心痛。
《虎 虎 虎》,好几集。虽然《社会记录》关注虎照很早,但2007年10月陕西省林业厅新闻发布会之后两个星期才播出节目;虽然比报纸杂志晚,但比CCTV其他栏目都早。其质疑的态度(从第一集开始一以贯之)、科学的精神(例如对鉴定专家研究领域的追问)以及求证照片真伪的急迫与审慎、还原事件形貌的企图与中立,在跨越三个月的追踪、在大量长镜头的应用中表露无遗。边读报纸杂志的报道,边听阿丘的叨叨,既敬重报刊同行的事实挖掘、事理剖析,也佩服《社会记录》的手眼独具。幅幅照片、诸色人等,我从节目中感受到昔日猎户的老道、植物学家的愤怒、动物学家的无奈、网友的执著,更看到华南虎对政治的绑票——“盛世出国虎,呼啸振国威”,这句猛于虎也的豪语令人心惊胆战,仿佛华南虎的有无成了判断当下中国政情的表征!阿丘没有诬蔑官员昏聩颟顸,也没有攻击干部政治投机,但《社会记录》描绘的官场世象,足以让史异氏跌足惊叹。
《社会记录》,真在记录社会。
它的LOGO,只是一块小小的拼图。当我面对凤凰卫视和报刊的同行还有非同行观众,亏得这块拼图,减轻了一点点我内心的恐慌。
2007.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