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先生《“江城子”让谁蒙羞》(2008/7/24文学报1839期)一文,以“不是一首词,而是一首顺口溜”、“作者够不上是个作家或诗人”、“不能以作家职称来确定其真正的创作能力”等三个层面,来说明省作协副主席王兆山(创作二级)的《江城子》系不入流作品,说这类作品多如牛毛,即使全部加起来也没令文学蒙上什么羞;它令文学蒙羞,就是让文学代一些人一些事受过(当然代王兆山写这样的诗词受过)。陈冲先生认为拿此事上升到让文学蒙羞的做法“不可取”,就是说这类作品无损于神圣庄严的文学。我以为,王兆山以“这样的身份”于“这样的时刻”发表“这样的作品”,蔡熙先生“这首词令文学蒙羞”的判断(文学报1837期)是成立的;恰恰是陈冲先生用心良苦认真辩诬的一席话,更让人明晰而且确信,这首词不但令作者王兆山蒙羞,让他所在省的作协蒙羞,让作协这样的体制(行政和职称评定)蒙羞,当然也让此省甚至全国的文学蒙羞。
王兆山的省作协副主席、文学创作二级身份及其在省作协的工作履历足可证明,他不是一般的文学业余爱好者。他长期置身于作协创联部,对文学有一定了解,即使自己不能写出多少文学作品,也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文学真正的作家,当然他也知道作协系统职务职称升迁的明规则潜规则,求得政治经济待遇,更在该省文坛有地位,是他很自然很正常的心理动机。政治正确加人缘好资格老应该是其“法宝”,还须有一定水平的文学作品来证明其创作能力,就是说在国家级省级发表一定数量的作品(白字黑字),这在职称表格上是不能少的,更是在日常生活中能抬头挺胸的,这样与无数的业余爱好就拉开了距离。何况,在相关报刊发表作品他先是“创联部主任”后是省作协副主席身份比别的业余作者更具优势。
在升为副主席之后,自然他沿着习惯会继续泡制看起来有几分高深雅致的传统诗词;他更可以代表所在省的文学发言了。这首写“512四川大地震”的“江城子”就是他的一篇富有积极意义的“发言”,也是他写作能力的最佳体现,这恐怕也是他过去写作套路的一个沿伸。他写这首词是认真的,充满讲政治的热情,雕词琢句一定费时良久,他是为完成一项政治任务,写成一首“主旋律”佳作,省作协(作为一个重要的思想文化单位)当然也急需这样一件政治表态的东西。他选择写有着一定难度的词,说明他对作诗填词有兴趣,也积累了一定经验,可惜他的用心不是在表现人表现人的内在情感和灵魂,而在于表明自己昂扬正确的政治态度,说白了就是媚权媚势(所谓“亲历死也足”)。可以肯定这是他一贯的创作方法,所不同的,是他今天站在副主席位置,作品更大气(也更空洞)一些,政治功利更明显一些。他这首“江城子”就是以“这样的身份”于“这样的时刻”登上大雅之堂,因而更令人瞩目。
其实,据我所知,如此成色的传统诗词,在市县基层无数的诗社诗刊里占了大多数(其中有许多还不如他——陈冲先生表达了这种感觉),王兆山“江城子”可见一斑,这是我们时代和社会精神生态的一个缩影。不过,别的人都没有王兆山“江城子”闪亮登场的幸运。王兆山那样的创作和有良知有灵魂的创作一起构成了我们时代的文学面貌或精神生态,所以我不能同意陈冲先生将诸如“江城子”一类的诗词,即把那些媚权媚钱——阿世的、粗鄙的、缺乏人文精神的写作,说一句“不能代表”,将其剔除于纯正文学,就维护了神圣的纯正文学。这样的思维我们多么熟悉呵,比如我们清除一个几个甚至一批腐败分子,就会习惯地强调:这不是我们时代的本质,于我们的健康“肌体”毫无损伤。问题在于,腐败分子为何以赴后继的姿态出现,难道不是我们的“肌体”出了问题吗?同样的道理,王兆山以“这样的身份”于“这样的时刻”写这样的词,实在令他所在的省作协蒙羞,令作协这样的体制蒙羞,令我们的文学蒙羞。
作协养着一些有良知有能力的真正作家,也养着一批“搭车”的伪作家(照陈冲先生说法是文学爱好者),而且这后者凭着某种政治能量,比真正的作家更来势,往往以纯正作家的形象发话。这正是当今的文学现实——生活现实。作协现行体制偏偏能让如此“业余受爱好者”登上领导位置(比如副主席),显然这些人凭的不是自己的文学实力;其实他们不是真正选出来的;就是当上了副主席,也还是原来的写作水平,拿陈冲先生的话说,王兆山的“江城子”依然是首顺口溜。这当然让文学在国人心目中更加一落千丈。即使当下的作协体制,也是有其“门槛”的,不是每一个写打油诗的作者都能登上作协殿堂,更不是水平低下的打油诗作者能跻身作协领导的宝座,然而实际情形却是,懂得“道道”的“风光人士”却能凭不怎么样的作品成为作家的代表,甚至能当作协领导,享受国家——纳税人给予的风光。谁蒙羞,谁不蒙羞,何处蒙羞,什么蒙羞,为什么蒙羞,不是一目了然么!作为一个寻常作家,我就觉得蒙羞。
不过我也知道,王兆山所在的省有数位令我也令中国文学骄傲的作家,这首词带来的蒙羞也无损于该省文学的灿亮,我对该省文学历来怀有,现在同样怀有敬佩之情。文坛的“怪胎”与文学有关,而与正直有为的作家无关,但会对他们蒙羞,因为他们就在这样的生活中。所以,扬清祛浊对社会,尤其是对文学中人,永远是必要的,而且抗击蒙羞(包括创作和平常的生活姿态)正是作家——文学的神圣职责。
2008/0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