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办不好,大家都冲着主管部门叫,主管部门头皮也硬,就死死顶住,你说不好,我就说好,就是好呀,就是好。看来双方都认为,办大学,就是政府的事,套用一个吴思喜欢用的词,官家的事。
其实,大学如果仅仅由官家来办,十有八九是办不好的,过去,现在,中国,外国,都是如此。大学这个东西就是这样,国家不办不行,但仅仅由国家来办,也不行。只由国家办的大学,时间一长,就变成了官家在办,把大学办成了衙门,如果是市场经济的大环境,还会加上国家垄断公司的名头。老百姓的孩子想上学,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所谓的选择,也只是在公立大学的圈子里选,筷子里面拔旗杆。
官家办的大学,命里注定,要变成衙门兼垄断公司。门虽然不怎么难进,但脸难看,事难办,多花钱是肯定的。大家都有跟衙门跟垄断大国企打交道的经验,不用我说,怎么回事都知道。
官家大学看起来很威风,不可一世,其实很脆弱。前一段,香港的几个大学开始在内地招生,真正给奖学金的名额少得可怜,但却引起我们几个顶尖大学的恐慌,说是把状元都拉走了。试想,如果去发达国家上大学的费用不是那么高,仅仅比国内大学高上两三倍的话,用脚投票的人,估计要多到不可计数。可以肯定,我们的大学校长马上就会出来大声疾呼,关上国门,别让孩子跑了。
前些年,我一直呼吁大学的自我改革,多少改点衙门化、官僚化、行政化的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掉,改一点是一点,让大学里的人和外面的家长们有点盼头。可是,你越是呼吁,越是抨击,人家干得越欢。像本科评估这样的事情,举国上下除了教育部请的评估专家,一致反对,声讨之声遍于朝野,但人家却顶风上,照评不误。显然,让在衙门化、官僚化和行政化中得到好处的官员们自我改革,等于要求人家自断其臂,引刀自宫,而在呼吁者,等于是与虎谋皮。因此,目前大学的改革,只有在外部压力之下才有可能。而这个外部压力,来自于开放。
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成就巨大。但在很大程度上,改革的成绩,得益于开放,可以说,没有开放,就没有改革。就经济领域而言,如果不是实行市场经济,引进外资,开放民资,市场经济体系就无从建立,今天的经济成就也谈不上。开放,不仅意味着外部世界的信息和资源的进入,而且意味着竞争机制的引入,没有竞争就没有压力,没有压力,内部改革就缺乏动力。这一点,不仅近年改革开放的历史是这样,更早的历史也是如此。举例说,中国现代城市的市政管理体系,不是靠某些先进人士从国外抄来条文建立的,而是一点点比照租界的做法,一点点照着学来的。当年上海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景观,这边租界干什么,很快华界就跟着做,连规章制度也比着来,你修马路,我也修马路,你建公厕,我也建公厕,你定交通规则,我也跟着,反正老外也不追究知识产权。
我们现在都承认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国的大学办得好,那时候大学实际上是三足鼎立,国立、私立和教会大学并存。大家比着来,谁要是办不好,学生用脚投票,就得垮台。因此,国立的北大,半国立的清华(因有美国退还庚款的支持),私立的南开,以及教会办的燕京、辅仁、圣约翰,都相当有水准,得到世界认可。因此,现在的大学改革,最高当局如果要想推动的话,只需要开放这个领域即可,一边开放民资,不能再加限制,让民办大学仅仅是拾遗补阙,做高等教育的小商小贩,一边开放外资,让外资进来办大学。如果担心局面混乱,可以制定严格的法律,加以管理,我们的行政当局,不早就在提倡依法行政了吗?开放,就跟教育部提供了一个依法行政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管制一切,连小学生跳什么舞、唱什么歌都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