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残酷的科索沃战争中,除了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北约和英勇不屈、奋勇抵抗的南联盟之外,还有一个十分引人注意的配角,那就是俄罗斯。在对北约的态度方面,除了南联盟之外,大概就属俄罗斯强硬了。无论是总统,还是总理,还是议会,还是民众,反应都十分强烈,用“拍案而起”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可是,当世人以不安的心情等待下文的时候,俄罗斯人却又慢慢地坐了下来。再往后,俄罗斯也加入到对科索沃战争进行不慌不忙的调停行列之中。平心而论,俄罗斯表现出的克制是对的,否则,它若真地卷入进去,很可能引起世界性的战争;俄罗斯为结束科索沃战争所做的一切努力也是值得赞赏的,而且对战争的结束肯定会起到非同小可的作用。但与此同时人们也不免产生一些疑问,俄罗斯奉行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外交政策?俄罗斯与南斯拉夫的关系到底怎样?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又如何?要想读懂科索沃战争期间的俄罗斯,必须要对1992年以来的俄罗斯的外交政策有个大概的认识。
1)、情钟大西洋的“一边倒”
内政和外交是国家行为的两个重要的方面。它们之间是一种紧密的互动关系,有时国内的政治、经济上发生的重大变化影响对外关系;有时对外关系上的不同走向又制约着国内政治、经济的发展。所以,与俄罗斯政治上、经济上急速向西方靠拢相适应,外交上也经历了类似的转轨过程,那就是俄罗斯登上国际舞台时,一头扎进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的怀抱。
对于俄罗斯的这种外交政策,不仅国内外学者有一种共识,而且就连“叶利钦们”也“供认不讳”,那就是在1992年它实行了向西方“一边倒”的政策,即“俄罗斯以全面加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际政治经济和安全体系,争取西方的经济援助和政治支持来摆脱国内危机为目的,在国际事务中盲目追随西方,外交交往基本上全部集中在西方大国的外交政策走向。”叶利钦的外事顾问谢.卡拉加诺夫对此描述道:“在那段时期里,俄罗斯喜欢对我们的西方新朋友点头称是,甚至在西方还没有让我们点头时就说同意。我们暂时失去了憧憬,也失去了我们自身利益和为之采取行动的能力。”1
不过,向西方“一面倒”当时在俄罗斯并非是唯一观点。围绕着应当实行什么样的对外政策,从俄罗斯从一开始就存在着不同的看法,以后逐步形成三大派别:欧洲――大西洋主义、现代斯拉夫主义和新欧亚主义。叶利钦和俄罗斯对外政策后来发生的变化与这些派别的不同主张交替起作用有很大关系。为了更好地理解此时的和以后的俄罗斯对外政策,这里不仿先将它们简单加以介绍。2
欧洲――大西洋主义是俄罗斯历史上主张全盘西化的西方派的变种。持这种观点的人认定俄罗斯民族原本是欧洲民族,只是因中世纪蒙古人的入侵和现代发生的布尔什维克革命,才脱离了欧洲体系和文明。所以,他们主张俄罗斯的对外政策应当是,在民主化、非意识形态化、非军事化和非全球化的标志下,使俄罗斯同西方结成“伙伴”和“盟友”,以便实现“返回欧洲”,重新成为西方“文明国家大家庭”的成员的根本目的。主张激进改革的盖达尔等人是这一派的典型代表人物,在苏联解体过程中和新俄罗斯诞生后一段时期里,就其主张来说,叶利钦也属于这一派,正如美国人莱亚德和帕克所说:“苏联刚刚解体,俄罗斯总统和外长就明确提出了强烈的亲西方的外交政策,要求在俄罗斯与西方之间建立‘战略伙伴关系’”3
与欧洲――大西洋主义相对立的是现代斯拉夫主义。持这种观点的人由于认为俄罗斯的历史和文化都有自己的特点,所以反对全盘西化,主张走不同于西方的发展道路。在对外政策上,更重视独立性和以俄罗斯为中心,主张斯拉夫的团结和统一,主张俄罗斯同白俄罗斯、乌克兰重新联合起来构成一个强国的中心。这一派成份最为庞杂,有属于左派的俄罗斯共产党人,也有属于极右的俄罗斯自由民主党。1974年2月曾灰溜溜地离开苏联,1994年5月又轰轰烈烈地返回俄罗斯,20年前的阶下囚变成20年后的座上宾的著名持不同政见者索尔仁尼琴被公认是这一派的代表人物。
与上述两个派别相比较,带有折中色彩的是新欧亚主义。据说这种观点起源于20年代被布尔什维克放逐的一批知识分子,他们认为“俄罗斯既不属于欧洲,也不属于亚洲,而是某种特殊的欧亚现象”,因此自称为“欧亚人”。在对外政策上,持这种观点的人主张俄罗斯应当是东西方之间的均衡因素。它不是西方的后院,而是东方的大门,应以东西方中介人的身份而复兴,在欧亚主权国家的联盟中占中央地位。就目前而言,由于一面倒向西方的政策带来的更多是失望,而现代斯拉夫主义又暗伏着在俄罗斯主义复活和极端民族主义兴起的危险,居于东西两个派别之间的欧亚主义在俄罗斯似乎更得人心,对俄罗斯对外政策的影响也越来越大。
尽管当时有不同的观点,但是,就实际抉择而言,俄罗斯只能采取欧洲――大西洋主义,理由很简单,当时在政治舞台上唱主角、主宰俄罗斯政局的人就是这派的主要代言人,如叶利钦、盖达尔等。简单地说,叶利钦和俄罗斯只是从戈尔巴乔夫和苏联的手中接过了外交"接力棒",继续朝西方跑去。不同的是,以往两分天下、同等论道的外交天秤更是向西方倾斜,世界也由此产生一超(美国)多极(西欧、日本、俄罗斯、中国)的格局。当时,叶利钦忘记了自己是谁,俄罗斯也忘记了自己是谁,或者说,叶利钦和俄罗斯宁肯不要自己的姓氏而“入赘”到西方富国“大家庭”,成了“上门女婿”。
叶利钦和俄罗斯之所以如此屈尊下驾,也不是没有原由,那就是希望在按西方社会发展模式塑造自己的过程中能够得到西方各方面的支持,尤其是经济上的援助,指望美国为首的西方再实施一次“马歇尔计划”来复兴俄罗斯的经济。
经验老道的西方更加利用叶利钦和俄罗斯有求于已的机会,迫使其不仅在国际事务中成为自己的附庸,而且在国内发展上也能按他们的意愿操作,从“社会主义向资本主义过渡”。所以,在苏联解体前夕,西方就经济援助问题上提出了许多使处于落难之中的苏联就范的条条框框,其中最重要的是三项原则,即:苏联政治进程的民主化、经济发展上以私有制为基础的市场化、必须将核武器统一控制起来的军事一体化。
西方的这三项原则在苏联解体后也丝毫没有改变,好在叶利钦和俄罗斯当时所追求的也正是这“三化”。所以,一切似乎都在情理之中,双方没有什么感到不适,于是便进入短暂的“蜜月”时期。
从俄罗斯角度说,这种“蜜月”关系的标志主要是对西方的“似水柔情”。
先是先是外交部国际研究所3月在一份报告中提出,在按圆周形构筑的世界秩序中,西方七国是世界政治、经济的核心。俄罗斯就是要通过步入这个核心国家集团中办法重返国际舞台。所以,总统叶利钦接不辞辛苦,连续出访英、法、美、加等国,厚着面皮挤进西方七国首脑的政治性磋商;接着,科济列夫4月在论及俄罗斯外交重点时声称:“我们的邻国有美国(通过白令海峡)、日本、西欧各国。我们同这类国家完全不存在任何不能克服的分歧和利益冲突,但却存在着同他们建立友好关系和将来建立同盟关系的各种可能性。”6叶利钦5月在回答俄罗斯《共青团真理报》记者问时更是明确地宣布:“俄罗斯自古以来就和欧洲一体,我们应该与欧洲委员会和欧洲经济共同体等欧洲机构联成一体,应该加入其政治和经济同盟。”
从西方角度说,这种“蜜月”关系的标志则主要是对俄罗斯开出了一些经济援助的“支票”。
英国于1月许诺给俄罗斯提供2.8亿英镑的贷款;法国于2月同俄罗斯签署了一项向俄罗斯提供50亿法郎低息贷款的协议,加拿大和俄罗斯签署了一项向俄罗斯提供2500吨粮食的协议。最令叶利钦和俄罗斯兴奋不已的还是美国总统布什宣布的要向俄罗斯提供几乎相当于俄罗斯一个国民生产总值一半的240亿美元资助的计划。
从西方和俄罗斯共同角度说,这种“蜜月”的标志主要是叶利钦与布什于2月在华盛顿签署了《关于两国新关系的戴维营声明》,以后,两国又就第二阶段限制战略核武器问题达成了框架协议;与此同时,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答应接纳并帮助俄罗斯。7月4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康德苏与俄罗斯代总理盖达尔在莫斯科会谈后签署了联合声明,宣布双方就加强俄罗斯经济改革和稳定俄罗斯联邦政府的一揽子计划达成一致。
总之,“蜜月”毕竟就是“蜜月”,一切都似乎显得那么温磬、那么和谐。俄罗斯《新时代》杂志自由记者叶.鲁萨科夫在一篇文章中用的一个小标题就非常生动地把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这种关系表现出来:“鲍里斯加比尔等于爱情”。文中还写道:叶利钦和克林顿两位总统“的确找到了不少特殊的个人基础上的共同点。克林顿是个真诚地忠于自己的平民根底的人,对叶利钦的‘粗线条’性格特征有好感。两人极其满意地谈论对方能经受一切、万难不怕的政治家”。8不过,在这温馨的外表之下,也潜伏着裂痕,这种裂痕的原因是俄罗斯对西方的不满。
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从美苏之间的缓和、对话到美俄之间的“战略伙伴关系”,受益最大的无疑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它们打出的自由、平等、民主、对话、和平、人道主义等旗号在国内外普遍赢得的好感;更重要的是,随着俄罗斯从东欧、第三世界全面后退,沦为国际舞台上的“二等公民”,西方从1992年春开始插手波黑危机到北约、欧盟开始酝酿的双双东扩,采取了步步向东紧逼的战略。虽然在叶利钦和俄罗斯的心目中,那道“从波罗的海的什切青到亚得里亚海的的里亚斯特的铁幕”已不存在了,可是,西方的打算却要在暗中将这道“铁幕”围在俄罗斯的边境上。当这种目的实现了,至少是部分地实现了之后,西方国家对自己向俄罗斯作出的种种许诺也就不经意起来。相反,叶利钦和俄罗斯付出如此之多、如此之大的代价,想要换取的是实实在在的经济实惠,从高高在上的克里姆林的主人们到面图四壁的普通百姓,都在翘首以待美元和英镑。然而,他们失望了。
以布什宣布的那笔当初对叶利钦和俄罗斯不啻为“强心剂”的240亿美元援助计划为例,随着时期的流逝,这笔款项由越来越模糊,最后竟无影无踪。其实,布什宣布提供这笔巨款信息时,更多是出于同克林顿竞选总统的需要,而真正要掏腰包的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对此,中国学者算了一笔细帐:240亿美元中的60亿用来专门用来稳定卢布的款项出自何方,始终没有着落。余下的180亿美元大体上分为三份。其中的56亿必须用来偿还1992年度俄罗斯应付西方的债务,俄罗斯别指望拿到现款;另外45亿美元由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和欧洲银行融资,以贷款的方式提供给俄罗斯。可是,要得到这笔贷款,俄罗斯必须在缴纳了40亿美元左右的加入国际金融机构的法定基金之后,才能以较高的利息得到货款;最后的80亿美元由西方七大国筹集,可是谁出多少一直争论不休。始作俑者的美国借口国内有严重赤字只认领2亿美元,德、法、英等国也是不断后缩,至于日本更是将出钱与俄罗斯归还北方四岛紧紧地联在一起,实际是“不见鬼子不挂弦”。
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1994年2月1日发布的简报,1992年俄罗斯获得的官方财政援助一共150亿美元,其中125亿是由西方政府提供担保的出口信贷,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贷款10亿,而西方政府给予的援助款只有15亿美元。10然而,这点钱对于诺大个俄罗斯,特别是处于社会转型时期的俄罗斯能起什么作用呢?
面对慢条斯理的西方“情侣”,渴望尽快得到援助的叶利钦和俄罗斯心急如火,终于,叶利钦失望了,俄罗斯也失望了,与西方的“蜜月”关系也就要随之结束了。在这样的背景下,俄罗斯的对外政策开始转向。
2)、东西兼顾的“双头鹰”
俄罗斯对“一边倒”政策进行调整的信号在1992年底就已经发出了。1992年底和1993年初,叶利钦先后访问了韩国、中国和印度,表明俄罗斯重新重视对东方国家的外交。1993年1月12日,叶利钦在俄罗斯联邦议会两院开幕式上发表讲话时指出,“俄罗斯是一个大国,它永远都不甘心处于世界文明的边缘。”经过“入赘”的苦楚,俄罗斯开始重新寻找适合自己的国际地位和角色。人们形象地说,叶利钦举起了民族国家的大旗,使俄罗斯国徽上的鹰既向西方也向东方,成为地地道道的双头鹰了。
俄罗斯外交中最大的变化主要还是在独联体框架之内,其表现:一是强调俄罗斯在独联体内部要起领导者作用。除保持联合体内唯一核大国的地位外,俄罗斯还竭力控制独联体的各个机构,如1993年12月,独联体国家元首在土库曼斯坦首都阿什哈巴德举行最高级会晤时决定设立独联体协商协调委员会主席一职,叶利钦被推选为首任主席并任职至今。除个别机构设在明斯克以外,绝大多数独联体的机构总部都在莫斯科。
二是致力于独联体内的经济和军事一体化。如1993年初,关于建立独联体跨国银行和经济协调委员会的决定获通过;5月,独联体9国签署了加快经济一体化进程宣言,确定了以欧盟为标本的一体化远景目标;9月除乌克兰和土库曼斯坦以外的9国签署了《独联体经济联盟条约》,规定相互给予最惠国待遇,并实行统一的货币政策。在军事一体化方面,为使更多的独联体国家加入集体安全条约,俄罗斯可谓软硬兼施:一方面表示将保障签约国的安全,在军事建设、边防等方面予以支持;另一方面暗中对拒绝加入条约的国家施加压力,如操纵这些国家内部冲突、停止提供武器和能源等,迫使其就范。结果,白俄罗斯、阿塞拜疆和格鲁吉亚三国在1993年内先后加入条约。此外,1993年6月,俄罗斯组建三个防空指挥部,分别负责俄罗斯西部及乌克兰和白俄罗斯、俄罗斯南部和中亚5国、俄罗斯高加索地区和外高加索三国的空中防御。
在同美国及其他西方大国的关系上,俄罗斯也开始从所谓的同盟关系转变为谋求建立“成熟的战略伙伴关系”。尽管俄罗斯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在总的框架范围内还属于一个战线,即都坚持民主化进程和维护世界的核安全,但是,双方从1994年起在北约东扩、波黑危机和俄罗斯在独联体中的作用等问题上,分歧日益加深。1994年,西方大国一方面利用北约同俄罗斯及独联体、中东欧各国的和平伙伴关系计划来堵俄罗斯的嘴,另一方面却不顾一切地加快了东扩进程,特别是在12月1日正式作出了接纳前苏联军事盟国波兰、匈牙利和捷克进入北约的决定。俄罗斯认为北约东扩行动就是对俄罗斯的遏制、在欧洲制造人为的分界线,并把北约的战略前沿推到了俄罗斯边界,是对俄罗斯安全的重大威胁。因此,俄国外长科济列夫拒绝前往布鲁塞尔签署和平伙伴关系计划文件,以示对北约东扩决定的抗议;而叶利钦则在布达佩斯举行的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会议上暗示西方,北约东扩将使欧洲进入“冷和平”时期。
在亚太地区,俄罗斯同日本、东盟及印度等国家或组织的政治关系、经贸合作恢复或发展得很快。在朝鲜半岛问题上,俄罗斯改变了1991年以来只为加强同韩国关系而冷落朝鲜的做法,希望“恢复同朝鲜的密切的经济和军事技术合作”、积极参加两朝谈判进程。俄罗斯认为中、美、韩、朝四方谈判机制有很大的局限性,没有充分考虑朝鲜半岛问题形成的历史因素,建议成立由中、美、日、俄、韩、朝参加的“4+2”谈判机制,共同讨论朝鲜半岛的无核化问题。
在中东这个苏联传统势力范围中,俄罗斯1994年更是出尽了风头。在这一年中,俄罗斯以中东和平进程两主持国的身份积极开展多边外交,先后派出喑熟中东事务的副外长帕斯图霍夫作为总统特使出访中东各国,举行调停和斡旋,推动巴以和谈。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执委会主席阿拉法特和以色列总理拉宾相继访问莫斯科,而且双方都接受了俄罗斯提出的继续和平进程的建议。
最后要特别提出的是,俄罗斯大国平衡外交在东方最主要的目标是中国。俄罗斯意识到,同中国友好可以使俄罗斯同西方的关系有一个可靠的后方。这不仅由于中国能够同俄罗斯一道在联合国和其他国际事务中保持与美国所起作用的平衡(俄罗斯最愿意看到的事实是,中国能够作为第9个成员加入西方7国首脑会议),而且漫长的中俄边界成为俄罗斯唯一一段平静而有活力的地带。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在1994年1月科济列夫访问北京带来了叶利钦致江泽民主席的亲笔信,叶利钦主动提出把中俄两国关系提升到建设性伙伴关系的高度。9月江泽民主席访问俄罗斯时,中俄双方签署了关于建立建设性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和相互不把战略核武器瞄准对方及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攻击对方的协定。成为鲜明对照的是,这时俄罗斯刚刚因不满北约东扩威胁而单方面宣布在军事战略上放弃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诺。至于在这种背景下的中俄关系,下一章再详细论述。
由于俄罗斯确立了“恢复昔日大国地位”的战略目标,美国及其西方盟国不得不在地区乃至全球性问题上寻求俄罗斯的支持和合作,而不是完全绕过它、不给它表态的机会。比如,美国单方面取消对波黑穆斯林的武器禁运以及在伊拉克南部建立禁飞区的企图,就因为俄罗斯没有给予足够的合作而没能顺利实现;还有从1994年起,美国开始在一系列国际事务中向俄罗斯作出让步,接受叶利钦参加7月在那不勒斯举行的西方七国首脑第20届会议;对部分俄罗斯产品开放美国市场;事实上承认俄罗斯在独联体事务中的垄断地位等等。
俄罗斯外交战略转变的意义还在于,尽管无法完全阻止北约东扩的步伐,但俄罗斯通过外交途径和军事威胁,包括同独联体国家组织新的军事同盟,最大限度阻碍了北约东扩的进程;另外也不失时机地利用北约东扩问题进行讨价还价,为俄罗斯谋取更大的实惠,像以特殊身份参加和平伙伴计划、建立同欧盟的伙伴合作关系等。
从此,俄罗斯的外交政策开始避免走极端而强调平衡。比较温和的俄罗斯学者和政治家,既不主张因意识形态一致而必须同西方建立同盟关系,也不倾向于为对抗北约和美国的势头而竭力拉近同中国的关系。他们强调要建立一种有层次的平衡:在经济改革和政治民主化方面必须加强同西方的合作;在地缘政治稳定和周边安全问题上,需要建立同中国的建设性伙伴关系。用一句形象的比喻,就是“靠着中国人的肩膀,把手伸进西方人的口袋”。
3)北约东扩下的艰难守城
俄罗斯的态度强硬后,西方国家对它也在乎了。1994年1月12-15日,美国总统克林顿访问莫斯科,靠支持俄罗斯的改革、向俄罗斯提供经济援助和贷款、吸收俄罗斯加入西方“富人俱乐部”等种种许诺,赢得了叶利钦的欢心,两人一起发表了联合宣言,声称俄美已经进入了成熟伙伴关系的新阶段。
由于北约东扩本身的针对性,俄罗斯与北约的和平伙伴关系并没能消除它们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从本质上说,俄罗斯对北约东扩是反对的,因为北约东扩对俄罗斯来说意味着传统“势力范围”和战略优势的丧失。在北约东扩的目标中,一部分是原苏联的传统“势力范围”,如中东欧国家;另一部分则是原苏联的组成部分,如波罗的海三国、高加索和中亚国家等。北约一旦将这些国家扩了进去,就使自己的责任区推进到波罗的海、里海和黑海地区,进而可以将自己的军事力量直接部署在俄国人的鼻子底下;俄罗斯不仅失去多年来在中东欧地区构筑的屏障,而且无论在核武器方面还是在常规武器方面都将处于劣势。
所以,当北约正式启动东扩进程后,俄罗斯便奋起反抗,最初是正面抵制,后又试图以与北约一起担保中、东欧国家安全为借口迫使北约东扩流产。当这一切都不奏效的情况下,俄罗斯就步步为营,以守为攻。
1996年9月,美国总统克林顿和国务卿克里斯托弗分别在美国和德国都宣布:1997年春天,北约首脑将召开会议,确定首批邀请加入北约的国家名单;北约将不顾俄罗斯的反对向东扩展。面对北约这种气势汹汹的东进态势,叶利钦于1997年元旦这天紧急召见政府总理切尔诺梅尔金、外交部长普里马科夫、总统办公厅主任丘拜斯,经过商讨,提出了以下对策:
1除非北约东扩包括俄罗斯,否则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得扩大到俄罗斯境内;
2加入北约的新成员国不应成为北约的军事基地;
3北约不应在任何新成员国境内部署核武器;
4北约在吸收第一批和第二批成员之间必须隔几年;
5北约第二阶段的扩大要让俄罗斯参加讨论;
6推进俄罗斯与白俄罗斯的统一;
7与中国建立反西方联盟;
8把放弃军备控制协议作为对西方具有威慑力的牌。
从在此基础之上,俄罗斯还进一步对北约东扩提出了三项前提条件:第一,北约必须先改变其军事性质,成为一个不针对任何国家的泛欧合作与安全组织;欧洲安全的新格局应当由改革后的北约、西欧联盟和独联体三根支柱平等联合,以欧洲安全合作组织为核心领导,形成“四合一”的欧洲安全体系。第二,北约东扩不应对俄罗斯构成威胁。具体说,北约新接纳的中东欧国家成员只能是在政治上的加入,而不能在军事上加入;北约不能在新成员国的领土上部署北约部队、核武器和建立北约的军事设施与基地,不能在新成员国领土上举行大规模的军事演习。第三,北约应当签署与俄罗斯关系的协议,规定出双方都满意的有关彼此关系的行动规则,其中应当包括“北约与俄罗斯互不侵犯”的条款;俄罗斯在欧洲安全问题上享有与北约平等的发言权和决策权,在涉及到欧洲安全、特别是涉及到俄罗斯安全的问题上,北约必须与俄罗斯共同协商,在达成一致的基础之上解决,北约绝不能单方面做出决定。
从1997年1月20日到5月13日,围绕着北约东扩和俄罗斯提出的条件,俄罗斯与北约就签署一项能够约束双方关系的文件问题进行了6轮谈判。刚开始谈判时,俄罗斯要求文件必须具有政治约束力,北约要向俄罗斯保证不在新成员国境内部署核武器,不在与俄接壤的新成员国建立军事设施和驻扎常备军;北约虽然一再表白它没想也没有必要在新成员国境内部署核武器和驻扎军队,但不肯作出永久性的承诺,特别是不愿意签署一个文件来约束自己。所以,双方对峙得十分厉害。经过前5轮谈判,俄罗斯同北约之间在上述与安全有关的问题上仍然没有达成共识。一直到5月中旬,双方在第6轮谈判中各自作出了一些让步、私下达成谅解并且对那些仍存有岐见的问题进行了模糊处理之后,才签署了《俄罗斯联邦和北约相互关系、合作与安全基本文件》。16
归纳起来,这份长达20页、包括引言、双边关系、合作机制、合作内容和军事安排五部分的文件主要解决了以下几个问题:
第一,明确地规定了双方合作的目的和任务。文件提出,俄罗斯和北约以后不再把对方视为潜在的敌人,而是要加强彼此的相互信任与合作;北约方面将重新考虑其战略构想,并拟通过扩大其政治职能和维持和平职能来改变自己的性质,俄罗斯将进一步建设民主社会、实施其经济和政治改革。双方确定的任务是:共同抵抗侵略性的民族主义,对不扩散核武器、生物武器和化学武器进行监督,同恐怖主义作斗争,维护人权和少数民族的权利,防止区域性冲突的发生。
第二,明确地划定了双方合作的原则和范围。文件提出,双方相互间不使用武力,不以武力相威胁,也不对其它国家使用武力;信守伙伴关系、民主政治、多元化、法律至上、尊重公民的权利、自由和市场经济等原则。双方都同意在建立共同和全面的欧洲安全体系方面进一步加强合作,其范围包括保持欧洲的安全与稳定、以先发制人的手段防止发生冲突、共同进行维持和平行动、不扩散大规模杀伤、相互交流军事学说、战略计划和国防预算等等。
第三,明确地制定了双方今后磋商制度。文件提出,为了解决威胁双方的和平与稳定的问题,协商和通过涉及双方利益的决定,建立一个"北约――俄罗斯联合常设理事会",总部设在布鲁塞尔,俄罗斯的代表和北约的一个成员国代表轮流担任理事会主席。该组织由双方外交和国防部长组成,每年至少会晤2次,双方大使至少每月会晤一次。俄罗斯向北约派驻一名大使领导的常设联络小组。联合理事会的所有决议都必须在双方一致同意的基础之上做出。
第四,明确地限定了北约东扩后在新成员国的领土上部署武力。文件提出,北约表示没有计划、没有打算、也没有理由在新成员国的领土上部署或存放核武器。双方还要就继续在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方面做工作,在双方都同意的基础上签订条约,2001年重新审议,以后每过5年则重新修订一次。
总的看来,这份文件是俄罗斯和北约相互之间妥协的结果,虽然没有也不可能消除双方的根本利益冲突,但双方还是各得其所。从俄罗斯角度说,一是由于文件在很大程度上确保了参与欧洲事务的权利,因此欧洲安全中的地位有所提高。比如,俄罗斯在联合常设理事会中与北约成员国享有同等的票数,有关欧洲安全的原则性问题须有俄罗斯参与才能解决;二是北约同意不在新成员国境内部署战术核武器和修建军事设施,与此同时在修改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方面也做出了一些让步;三是可以得到西方更多的经济实惠,比如西方同意俄罗斯加入七国集团(但是以债务人的身份)、经济合作组织和世界贸易组织,除了世界银行恢复对俄罗斯12亿美元的货款之外,美国还答应向俄罗斯提供不少于40亿美元的援助。由于这些可观的成果,有的俄罗斯学者认为:“不管怎么说,看来可以希望,俄罗斯当代外交史上最不光彩的一页就此翻了过去。”
从北约角度说,这份文件的签订意味着从俄罗斯手中取得了东扩的“通行证”,为马德里北约首脑会议讨论接收第一新成员和1999年3月正式吸收波兰、匈牙利和捷克三国铺平的道路。北约要填补华约解散后中东欧地区出现的安全真空地带、分化独联体、削弱俄罗斯,最终形成以美国为核心、以北约为主导的欧洲安全体系的战略构想开始得以实现。很显然,北约是以非实质性的让步换取了东扩的实质性的进展。
4)、南斯拉夫并非俄罗斯的传统盟友
讲到这里,读者大概就可以理解俄罗斯在科索沃战争的态度了。原来它有自己的利益和自己的考虑,有它与西方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切都决定了俄罗斯不会因为南联盟而同西方全面决裂。
另外,还有两点也必须考虑到,一是俄罗斯与南斯拉夫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二是南斯拉夫长期奉行的不结盟政策。
关于前一个问题,现在国内存在着一种十分流行但并不十分准确的观点,即俄罗斯是塞尔维亚的传统盟友,与塞族具有民族、宗教和认同感。18的确,它们都属于斯拉夫人、都信东正教,但并不是一个民族,俄罗斯是东斯拉夫,塞尔维亚是南斯拉夫人。历史上,俄罗斯属于“欺负别人”的大民族,而塞尔维亚则属于“被别人欺负”的小民族。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俄罗斯表面上是因塞尔维亚而参战,实际上是与德、奥等国争夺世界霸权,塞尔维亚等弱小民族的命运并不是它所关注的重点。战争结束后,“南斯拉夫在建国头二十年中和苏联并没有外交关系。面临着轴心国的威胁而建立起来的两国关系,在德意入侵南斯拉夫的第一年就终止了。但事隔不久,在俄国同样成了德国侵略的牺牲品之后,两国关系得到恢复。”19这大体上是1919-1939年的它们两国的关系。
在此之后的20年里,南斯拉夫共产党、南联邦国家简直就是苏共、苏联对立物,1948年通过共产党情报局而爆发的苏南冲突、1958年由中苏两党领衔主演的批判南斯拉夫修正主义运动,南斯拉夫与苏联实际也没有任何“认同感”。在这里,我引证两段当事人的回忆。
关于斯大林时期的苏南关系,卡德尔写道:
如果观察一下南苏两党关系发展的全部过程,从南人解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以及日丹诺夫在耶累尼亚古拉会议上开始玩弄阴谋,直到与斯大林的冲突达高潮,可以清楚地看出,在整个这段时间里,斯大林的脑子里有一个如何搞掉铁托的南斯拉夫的自主和独立的计划。甚至在他让步的时候,他也决不宽恕。1941年在德拉扎·米哈伊洛维奇问题上发生过冲突;在南人解委员会第二次会议问题上发生过非常尖锐的冲突,这次会议是在莫斯拉不知情的情况下召开的,莫斯科对此作出了十分尖锐的予以否定的反应;在专家和合营公司问题上发生过冲突,说实在的,这次冲突是顺顺当当地解决的,因为斯大林认为要揭开反对南斯拉夫之战为时尚早,因此他很快就接受了南斯拉夫的要求;最后,还发生过斯大林与我们的其它一系列类似的冲突,因为别人是没有胆量采取这样的步骤的。所有这一切,在斯大林看来是眼中钉,肉中剌,为发动最后的攻势,他足足做了四年的准备。
关于赫鲁晓夫时期的苏南关系,曾任南斯拉夫驻苏大使的米丘诺维奇1958年9月写的一篇日记这样说:
从不久前开始,苏联报纸在攻击南斯拉夫的宣传中使用了新手法。现在这里越来越多地刊登报道南斯拉夫具体事件的‘消息’,而不是刊登苏联‘博士们’谈南斯拉夫共产主义者的‘现代修正主义’的长篇文章,苏联读者,尤其是广大人民对这些文章肯定没有多大兴趣。《真理报》最近发表的报道萨格勒布博览会的安全措施,说铁托在那里参观时如何不让人民去博览会,然后报道苏联馆的情况以及参观苏联馆的南斯拉夫观众在留言簿上写下的最好的观后感。
这样一些事情比起那些论述马克思列宁主义和南斯拉夫修正主义的令人无法理解的、长篇大论的教条主义文章来,给苏联公民留下的印象更为强烈。多年来这里时长时短隔一段时间就写一些这样的文章。现在苏联攻击的目标是我们的各种权力机构;受攻击最多的是警察、海关和国际保安处,其次是对我们的对外政策、世界等等发表不些不利的评论文章。他们在这么做的时候总是贯穿一个想法:我们的人民是同南斯拉夫的权力机构对立的。
读者可对这些事情发生的背景了不了解无关紧要,却可以从一个侧面看出南斯拉夫与苏联的关系。这就足够了。如果想进一步了解,可以看一看南斯拉夫人弗拉迪米尔·梅迪耶尔的《苏南冲突经历》(三联书店1977年中文版)、兹冯科·施陶林格的《铁托的独立道路》(新华出版社1987年中文版)、美国人丹尼森·拉西诺的《南斯拉夫的实验1948-1974》(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年中文版)等等,这方面的书太多了。
再说南斯拉夫的不结盟政策。
战后在与以苏联为首的其它社会主义的对峙中,南斯拉夫面临的国家环境十分险恶。在南斯拉夫与苏东国家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关系全部中断后,西方国家曾想借机将南斯拉夫拉入自己的怀抱。这种情况下,南斯拉夫在与西方国家打交道时,坚持独立自主的政策,决不加入西方集团,但同时也决不回到社会主义阵营中。1955年万隆亚非会议以后,铁托产生了不结盟的思想,次年7月与印度总理尼赫鲁、埃及总统纳赛尔在南斯拉夫的布里俄尼岛举行会谈。他们一致认为:世界上存在着敌对的大国集团是对人类和平事业的严重威胁。为了制止这种形势进一步发展、保卫世界和平,小国必须团结起来,以争得自己的独立地位和对国际事务的正当发言权。正是在铁托等人的推动下,不结盟运动60年代以后发展起来。
根据1961年不结盟国家首脑开罗筹备会议通过的五项标准,要求参加不结盟运动的国家必须:1,奉行在和平共处和不结盟基础之上的独立政策,至少应当采取符合这种政策的态度;2,应当支持民族解放运动;3,不应当是任何会使它卷入大国冲突的集体军事联盟的成员国;4,不应当是同某个大国缔结的双边联盟的参加国;5,国土不应当有在它同意下建立的外国军事基地。22
应当承认,南斯拉夫所奉行的不结盟政策,对于它摆脱大国的干涉、坚持独立自主的内外政策,对于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不过,影响也不都是积极的,其中最大的消极影响就是在这次科索沃战争中,世界上几乎没有一个国家真刀实枪地支持,南斯拉夫。不仅西欧国家,就连巴尔干其它国家也都成了北约轰炸南联盟的前沿阵地。俄罗斯也只是在那儿喊,真格的一点儿也不动。这里还不得不提到一个事实,那就是1992年5月30日联合国安理会就对南斯拉夫进行经济制裁决议进行表决时,俄罗斯代表沃龙佐夫与美、英、法等西方国家代表一样按下了表示赞成的绿色电纽。23当时,中国倒是投的弃权票。这对南联盟来说不能不是一个悲剧。
总之,由于长期存在着不各以及后来奉行的不结盟政策,战后的南斯拉夫实际上是游离于苏联集团之外的。推而广之,俄罗斯人与南斯拉夫之间并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传统的友谊。至于在俄罗斯(包括苏联)与南斯拉夫之间的关系上谁是谁非,则不属于本书论述的范围,在此就不多说。
5)俄白南联盟问题
中国有一名俗语,叫作“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这名话用在南联盟身上是最恰当不过了。
最早是前往贝尔格莱德斡旋的俄罗斯国家杜马主席谢列兹尼奥夫4月9日在匈牙利布达佩斯国际机场宣布,南斯拉夫要求加入俄罗斯――白俄罗斯联盟。他还说,一旦成立俄白南三国联盟,南斯拉夫将得到大规模的军事援助,俄罗斯可能向南斯拉夫派部队。2412日,南联盟议会以绝对多数票通过了关于南斯拉夫加入俄白联盟的决议,14日,米洛舍维奇向到访的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正式递交了申请。
但是,俄罗斯政府对此反应却比较冷淡。伊万诺夫12日说,俄罗斯同意俄白联盟吸收南联盟,但不可能马上给予南联盟会员资格。独联体执行秘书尤里·亚罗夫说关于南斯拉夫加入俄白联盟的问题不可能马上解决。
莫斯科市市长卢日科夫也认为,只有巴尔干地区出现和平时,才能讨论南斯拉夫加入俄白联盟的事宜。
对于出现的这种戏剧性的变化,许杏虎烈士当时很见地地分析说:“南斯拉夫一贯奉行不结盟的政策,此次在北约轰炸下提出入盟,目的是众所周知的。俄白两国会否在此艰难时刻拉南一把?实际上,南能否同俄白结盟决定权掌握在俄罗斯人手中。由于俄罗斯同西方国家的特殊合作关系,其直接卷入南斯拉夫反击北约轰炸的可能几乎是零,这就决定了南不可能很快加入俄白联盟。俄美的暧昧关系没有因美国袭击伊拉克受影响,也很难因北约对南联盟的轰炸受影响。”
这种分析是正确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1997年最引人注目的国际事件中,除北约马德里首脑会议决定接纳波兰、匈牙利和捷克三国之外,当属4月2日叶利钦与卢卡申科在莫斯科签署的《俄罗斯和白俄罗斯联盟条约》。这就是说俄白联盟是俄罗斯对抗北约东扩的又一重大举措。
吸收波兰、匈牙利和捷克对于北约的欧洲战略和全球战略来说,不过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德国的一个重要智囊机构――汉堡大学和平与安全政策研究所1997年3月在一份报告中提出:北约东扩如果只限于波兰、匈牙利和捷克,那么,地缘政治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必须向东发展。为了防止俄罗斯东山再起,北约还要吸收余下的中东欧国家,更要向前苏联地区――俄罗斯的周边国家扩展,将北约的触角伸到波罗地海、黑海、里海沿岸地区,最终也将俄罗斯纳入到北约操纵的国家体系当中,从而规定和控制俄罗斯的发展方向。
面对北约这种“路人皆知”的打算,俄罗斯采取了一系列对策,比如上面谈到过的与美国达成的相互妥协的协议。但是最重要的是在波罗的海和黑海地区筑起自卫的防线。
既然是防线,军事力量对比显然就是最重要的了。波兰、匈牙利和捷克三国加入北约之后,北约的军事边界线向东扩展了700-900公里,俄罗斯欧洲部分的关键性军事设施都处在北约的常规火力的射程之内。不仅如此,由于三国的加入,北约的作战能力增加了15%-20%,常规军事力量上对俄罗斯的优势由东扩前的3比1扩大到4比1。
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在重新部署西线军事力量之外,更是操起了核盾牌。俄罗斯先是宣布放弃早在1982年做出的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诺,声称如果遭到常规武器的进攻,它有可能用核武器进行反击;与此同时,还继续研制新式的战略导弹和其它尖端的武器,并且进行一系列以美国为假设敌的战略导弹演习。另外,俄罗斯国家杜马还迟迟不批准俄美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性武器条约,也严重地妨碍了核裁军工作和军备控制工作,进一步影响第三阶段削减进攻性武器条约的谈判。所有这些,对远离欧洲大陆并且是超强大国的美利坚来说可能无关紧要,但对于那些与俄罗斯为邻的西欧国家来说却是举足轻重、具有极大的威慑作用。
既然是防线,就必须有一定的空间。本来中东欧国家是俄罗斯和北约之间的缓冲带。波兰、匈牙利和捷克加入北约之后,这个缓冲带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这样一来,俄罗斯与北约之间只隔着波罗的海三国、白俄罗斯和乌克兰。如果这些国家再落入西方手中,那么,北约就逼到俄罗斯的家门口了。
为此,俄罗斯采取的最积极的防御措施就建立俄白联盟。
白俄罗斯位于俄罗斯的西部,北与拉脱维亚、立陶宛接壤,西边挨着波兰,南部是乌克兰。在地缘政治上,白俄罗斯和乌克兰同波罗的海三国具有同等重要意义,对北约来说是东扩的重要目标,而对俄罗斯来说则是最后防线的南端。历史上,俄罗斯、白俄罗斯、乌克兰是三个最大的东斯拉夫人国家,既是加入苏联最早的加盟共和国,也是苏联的最后送葬者。
苏联解体之后,这兄弟三个之间的关系却很复杂,其中麻烦最大的是乌克兰与俄罗斯的关系。影响它们之间关系的因素,一方面是两国在原苏联黑海舰队的分割和债务的分摊、克里米亚半岛的归属、独联体一体化等问题上存在着很大的矛盾,另一方面便是对北约东扩的态度不同。独立之初,乌克兰与北约的关系并不算好,可随着同俄罗斯的矛盾产生与发展,感到缺乏安全保障、主权受到威胁,于是就调整了同西方的关系。1994年2月,乌克兰签署了加入北约“和平伙伴关系计划”协议后,正式开始参加北约的多边活动;乌克兰的高层领导人也频频放风说:北约东扩不会对任何国家构成威胁,乌克兰决不反对并且准备在2010年之前加入北约。1995年,乌克兰向北约提交了旨在加强双边关系的“特殊伙伴关系”单独计划。1997年7月,在北约马德里首脑会议上,乌克兰与北约最终签署了《特殊伙伴关系宪章》。
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政策开始时十分强硬,叶利钦曾表示:只要黑海舰队分割问题不解决,他决不去乌克兰访问,两国也决不签署友好合作伙伴条约,同时以中断能源供应和贸易往来相威胁。随着与西方之间矛盾的展开,俄罗斯也不得不考虑拥有40多万军队的乌克兰地位和作用。为了防止乌克兰倒向西方,俄罗斯在许多方面做出了重大让步。1997年5月30日,叶利钦首次访问乌克兰,第二天与库奇马签署了俄罗斯和乌克兰两国《友好合作伙伴关系条约》、《俄乌宣言》、《关于塞瓦斯托波尔港和黑海舰队问题的联合声明》、《关于两国在航空、航天领域合作的声明》等四份重要文件,从而确立了两国间的“战略伙伴关系”。俄乌之间的矛盾暂时告一个段落,但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
相比之下,俄罗斯与白俄罗斯之间的关系要好得多。在对付北约东扩问题上,俄罗斯曾指望联合独联体大多数国家,可实际上只有白俄罗斯真正响应俄罗斯的号召并且坚定地与它站在一起。更有甚者,乌克兰和中亚、外高加索的独联体国家与北约的来往更加密切。情急之下,与白俄罗斯结盟就成了俄罗斯抵御北约东扩最现实的措施。
从实际情况看,俄白结盟对双方都有好处。俄罗斯可以将军队和武器,特别是核武器直接部署在白俄罗斯境内,扩大它的战略防御空间,在减缓北约东扩给俄罗斯造成的军事和心理压力的同时,可以增强在这些方面对西方的压力,有利于俄罗斯的国家安全。结盟对白俄罗斯就更为重要了。作为一个身单力薄的小国,一方面,白俄罗斯在北约东扩后处于西方军事力量的最前沿,自身安全受到严重的威胁;另一方面,白俄罗斯在经贸上对俄罗斯又有很强的依赖性,如对外贸易总额的52%以上、进口货物的61%以上是来自对俄贸易,至于说石油和天然气供应更是靠俄罗斯。面对着这种现实,白俄罗斯似乎没有别的什么选择。另外,还应看到,俄罗斯和白俄罗斯之间也存在着结盟的客观基础和条件,即两国的民族、文化、语言、宗教都是相同或相近的,政治、经济和军事等方面都有共同的利益,两国的大多数居民也愿意生活在一起。
就本义而言,两国想做的不仅仅是结盟问题。叶利钦和卢卡申科早在1996年提出的是两国的重新统一。但是,考虑到不要过分刺激西方以及独联体各国中的反对派的意见,两国最终决定建立一个内涵模糊的“联盟”。根据《俄罗斯和白俄罗斯联盟条约》,两国结盟的主要目的是:“加强俄罗斯与白俄罗斯在政治、经济、社会、军事、科学、文化和其它领域里的兄弟关系、友谊和全面合作”。由于各自都拥有自己的国家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所以,俄白联盟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然而,由两国领导人组织成的联盟最高委员会和执行委员会属于“超国家机构”,它所做出的各种决定对双方都有法定的约束力,再加上两国还要逐步实现统一的法律、货币、预算、国籍等等,俄白联盟又具有国家的性质。在相当大的程度上,目前的俄白联盟是向将来统一的“联邦制或邦联制国家”过渡的一种形式。正如卢卡申科所讲的那样:“两国兄弟般的人民迟早要生活在同一个大家庭之中。”
如果现实地考虑,两国是否真地要重新合二为一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对抗北约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西方对此非常清楚,所以普遍反对俄白联盟,恼羞成怒的山姆大叔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甚至宣布停止对白俄罗斯的经济援助或贷款。不管怎样,俄白联盟是俄罗斯对付北约、莫斯科对付华盛顿、叶利钦对付克林顿的一步重着。对此,外交部长普里马科夫总结性地指出:俄联邦外交部认为,同白俄罗斯的联盟具有重大意义。由于这个联盟,具有共同的历史和共同历史根源的两个国家比以前更紧密地团结在一起,更紧密地相互协作。同时,两国通过这种接近不仅在经济方面,而且在地缘政治方面都获得了好处。
普通的俄罗斯学者则从更宽泛的角度对此加以解释:一是反击北约东扩,建立通往欧洲的地缘政治桥梁,对将来西方可能建立的“防役线”实施先发制人的打击;二是把人们对苏联的怀旧情绪当作当局一种有力的意识形态手段,使其成为国家给贫困居民注射的一剂止痛针;三是有利于叶利钦保持权力平衡,既利用亲西方的新自由主义,又依靠保守的和反自由主义。26
综上所述,无论是从起源上看,或是从作用上,还是从性质上看,俄白联盟实际都不可能吸收南斯拉夫参加。特别是在俄罗斯反复向西方保证既不会亲自参战,也不会向南联盟提供军事援助的情况下,叶利钦为什么要自找苦吃呢!在南联盟加入俄白联盟问题上,俄罗斯国家杜马表现得最积极,其本意实际上也并不是为了南斯拉夫,而是把它作为同叶利钦进行政治斗争的工具。南联盟和米洛舍维奇也明白其中的原由,所以,后来也就不再提加入俄白联盟这档事儿了。南斯拉夫空欢喜一场,世界则虚惊一场。
6)、“和平使者”切尔诺梅尔金
北约同南联盟的战争爆发之后,俄罗斯政府总理、前外交部长普里马科夫在外交部长伊万诺夫和国防部长谢尔盖耶夫的陪同下于30日前往贝尔格莱德,此后又有俄罗斯的其他政要到了贝尔格莱德。但总的说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对于这些也没太往心里去。然而,就在南联盟提出要加入俄白联盟、白俄罗斯和俄罗斯对此也都表现出不同的热情的时候,美国国务卿奥尔布赖特于4月12日大大地抬举了一下俄罗斯,她说,任何和平解决科索沃危机的方案都必须有俄罗斯的参加。美国之所以如此,我认为,一方面是对南联盟久轰不下,北约心里有些发急,另一方面北约对俄罗斯的军事实力还是不敢低估的。正如一位俄罗斯朋友讲的,如果将俄罗斯最先进的地对空导弹摆在南联盟,北约什么飞机可能也不敢去了。即便敢去,付出的代价也将更加惨重。
在这种情况下,叶利钦随后也相应地做出了两个决定。一个是派以“河湾号”侦察舰为首的几艘属于黑海船队的船只前前往亚得里亚海,当然不是为了、更不可是参战,另一个就是任命前政府总理切尔诺梅尔金为特使,参与国际社会在北约和南联盟之间的调停。派军用船只到亚得利亚海的原因,除了做出一种强硬的姿态之外,还可以搜集一些北约对南联盟军事行动的情报,能够一举两得。至于任命切尔诺梅尔金为特使的原因,从切尔诺梅尔金本人角度说,他从科索沃战争一开始就表示反对俄罗斯军事介入,另外与西方的关系也比较好,斡旋的成功概率会更大一些。从叶利钦角度说,由于刚刚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达到了一笔40亿美元货款的协议,俄罗斯对西方还不可能过分得罪;由俄共占主导地位的国家杜马以及其它民族主义的政党组织又不断推动叶利钦做出激烈的反应,同时还以弹劾总统来威胁;同样有俄共支持的普里马科夫与叶利钦之间矛盾已经显露出来。权衡各方面的利弊,叶利钦只好又把政坛老将切尔诺梅尔金请了出来。
由于所扮演角色的重要性,在此用点笔墨介绍一下切尔诺梅尔金政治经历。
比叶利钦小7岁的切尔诺梅金,冷眼看上去,有点像戈尔巴乔夫或德国前总理科尔。60年代从苏联古比雪夫工学院毕业后,切尔诺梅尔金曾任过工程科学院院士、天然气工业部副部长和部长、俄罗斯国家“天然气工业”天然气康采恩董事长、主管能源联合体的副总理,这些经历或头衔表明切尔诺梅尔金一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技术官僚。在与叶利钦的长期合作中,他始终是小心翼翼,对叶利钦惟命是从、处处维护其总统尊严和地位。然而,1998年3月23日,叶利钦签署了解除切尔诺梅尔金政府总理的职务的命令,宣布在任命新总理之前,由他自己兼任政府总理。改组政府、更换政府的主要成员,也是叶利钦时代的俄罗斯政坛上的一大奇观,在此之前已经有过六次了。切尔诺梅尔金就是1992年5月叶利钦第一次改组政府时当上政府副总理的,在此后分别于1992年12月、1994年1月、1994年11月、1996年8月和1997年3月进行的政府改组中,第一副总理和副总理、各部部长和副部长像走马灯似地轮换,可他却稳坐政府的第一把交椅,到被解职时已经与叶利钦共事了六年多。
叶利钦为什突然把这样温顺的合作伙伴赶走?众说纷纭,有的认为叶利钦解散政府是为了平息社会不满;有的说叶利钦是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有的觉得是切尔诺梅尔金一改技术官僚形象,在政治上太“抢眼”了,结果引起叶利钦的不满;有的提出叶利钦此举主要是由于经济上的原因;还有的甚至断言,这是叶利钦与其女儿塔季扬娜.季亚琴科、总统办公厅主任瓦连京.尤马舍夫和商界巨头鲍里斯.别列佐夫斯基一起秘密策划的“不流血的政变”。
面对着社会上流传的种种议论和猜测,叶利钦27日在对全国发表讲话中说:“现在记者和政治家们最关心的是解散政府一事。当然,这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情”,“报刊和电视台对切尔诺梅尔金的去职有种种说法,许多人试图从我的讲话中找出话外音,那是白费工夫。我是怎么想就怎么说的。我想再次感谢切尔诺梅尔金,我们一起工作了六年,肩并肩地消除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相信他是可靠和忠实的战友。我建议他去准备2000年的选举,我指的是总统选举,那里需要他全部经验。我相信,他还将为俄罗斯做许多事情。”
也的确是这样,在以后的日子里,叶利钦并没有忘记切尔诺梅尔金。1998年8月23日,叶利钦将年轻的总理基里延科赶走,重新任命切尔诺梅尔金为政府代总理。后来由于国家杜马的反对,叶利钦被迫提名普里马科夫出任政府总理。据说,在今年1-2月间,叶利钦对普里马科夫不满意,曾想请切尔诺梅尔金再次出山任政府总理。切尔诺梅尔金没有出任政府总理,但成了叶利钦的特使,在穿梭往来中、在更大的政治舞台展示了他的才能,展现出俄罗斯作为一个在国的地位和作用。
4月15日,俄罗斯的《生意人报》刊登的一篇文章这样写道:“切尔诺梅尔金在得到任命之后,立刻抓住了问题的要害。他立即表示,将主要同华盛顿、而不是贝尔格莱德进行对话。他打算首先赴美国会晤老相识戈尔副总统。此行成功的机率很高。西方把他当作伙伴,可能会作出让步,使俄罗斯保住颜面。其实,切尔诺梅尔金在华盛顿要谈的与其说是巴尔干冲突,不如说是俄美两国未来的总统大选。切尔诺梅尔金指出,在开始谈判的问题上,他首先要说服‘美国人,其中包括正在为2000年总统大选作准备的美国民主党领导人’。理由很简单:如果美国陷入巴尔干战争,那么代表民主党竞选的戈尔就别指望获胜。与此同时,‘我们的家园――俄罗斯’目前也为2000年总统大选作准备,而对于该组织的总统候选人切尔诺梅尔金来说,巴尔干战事――随之出现的俄罗斯左倾爱国主义情绪和反西方情绪的高涨――现在就已经挡住了他通往胜利之路。”
在以后的日子里,切尔诺梅尔金不辞辛苦,往返奔波于俄罗斯与南联盟、与西欧、与北美之间,而且还来过一次中国。联想到中国政府处理驻南使馆遭北约轰炸事件专门小组回国后所讲的惊心动魄经历,我更禁不住地赞叹起切尔诺梅尔金来,他在炮火纷纷的时刻先后六次到达贝尔格莱德,也算得上为了和平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事实上,正是在他的劝说下,米洛舍维奇和南联盟的和平方案与北约国家的和平方案越来越接近,最终可能使停火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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