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从伊洛瓦底江（Irrawaddy River）吹来的风，带来一丝潮湿的气息，干燥而炎热的感觉似乎消退了一些，心情也舒畅多了。

我们来到千塔之城蒲甘的当天，下榻在江边的底律比萨耶宾馆。这是一座红色木结构的别墅，是专门接待贵宾的。据说，底律比萨耶是梵语，住在这里会高兴之意。确实，参观那么多佛塔，人并不觉得累。晚饭后，王扶（著名儿童文学作家，人民文学副主编）和翻译小姐都换上了典雅的丝绸衣裙，兴致勃勃地提议去江边走走。

于是，在夕阳的余辉下我们沿着江边漫步。平静无波的江水缓缓移动，仿佛一匹深绿的绸缎在飘流，一群群白色江鸥在水面飞翔，岸边一株株高大的树木，映衬着西天鲜艳的红霞，确实是美极了。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走来三个女孩子，其中一个稍大的女孩子扬起手中的一段小短木，用英语问我们是不是想买。

我一时愣住了。王扶问这是干什么用的。小女孩指着自己的脸，说了一句话就裂开小嘴笑了。细看她的脸颊上，原来用姜黄色的粉，涂着两只蝴蝶。再看另外两个女孩子，每人脸都是一层黄粉，有花有叶，很是奇特。说不准是好看还是不好看。陪同我们的中国使馆的韩秘书说：“这是缅甸妇女特有的美容品，取自坦娜卡树（Tanaka Tree）。用它石磨上磨成粉液，涂在脸上，既可以当防晒霜，润肤液脂，又可防止暗疮粉刺，保持皮肤的滑嫩细腻。”他从小女孩手中拿过几段短木，只见粗糙的树皮呈现着淡淡的褐色，很像中药材。

我看这原始自然的美容品很有意思。于是掏出零钱买了两段，准备当礼物送给澳洲的小女儿用。同伴中也有人买的。后来我们在其他城市访问，也不断看到缅甸妇女脸上涂着这种黄色的粉液，常常有一种淡淡的香味飘过来。

据说，这种坦娜卡树每年二三月开花，乳白色，香味淡雅，妇女们常采了插在发髻上，别具一种风采。这种树要栽种十几年后才能砍用，而且树干越老皮越厚，磨出来的粉液越好，香味越浓。

送走了这三个小女孩，我们才发现团长蒋子龙不知什么时候已跳下江水去游泳了。他当过海军，是游泳爱好者，今天早晨曾约王火和我一道去游泳。我们陪他去了，但因清晨天冷末下水，他独自在清晨的江水中游了近三千米，蛙泳，蝶泳，自由式，玩了个够。他说：“整个一条江就我一个人，真痛快。”返回宾馆，我写了一首小诗送他。

生命的每一瞬间都在搏击

哪管江心自有暗流突袭

江风吹一枚深红秋叶飞旋

波涛中你潇洒浅翔如蝶

伊洛瓦底江笑纳你的敬意

深情凝视来自渤海的兄弟

智者曾有一苇渡江的悟性，

晨雾送你与波浪结伴同行

曾经沧海的泳者视野宽广

从来藐视江流的狭窄宁静

我看伊洛瓦底江像一尊女神

抚摸你的臂膀用无限柔情

伊洛瓦底江是缅甸第一大河，也是最重要的商品运输水道，全长约2090公里，流域面积约41万平方公里。伊洛瓦底江主流虽无灌溉之利，但其支流穆河自九世纪以来就被用来灌溉农田。目前联合国发展署赞助的穆河灌溉计划规模宏大，预计可灌溉农田40万公顷。

当时我们看他在黄昏的江中游泳，眼看暮色已经吞没江面，有些为他担心。他却乐呵呵地走到岸上，打开提包，取出早些准备好的浴巾边揩干身上的水边说：“对不起，耽误大家的时间了。走，咱们回宾馆吧。”

这一晚我睡得很好，甚至还做了一个奇异的梦。梦中我去寻找伊洛瓦底江的源头，沿着高山峡谷走啊啊，似乎永没尽头，最后迷失在原始森林里，被捆绑在一张巨大透明的蜘蛛网里，再也动弹不得，吓出了一身汗，才惊醒过来。月色很好，一缕光亮透过洁白的窗纱，照在床边的沙发上，斑斑驳驳的花纹，仿佛一座佛塔的倒影，引起了我的遐想。

（原载澳洲《澳洲日报》副刊，作者授权天益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