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萧启庆先生对《元至正十一年(1351)进士题名记》考证后提出的,该科右榜进士38人、左榜进士45人的观点,在海峡两岸的元史学界几成定论。但据笔者辨析后认为,该科实际的右榜进士应该是36人、左榜进士应该是47人,并就萧启庆等人认定的不确之数产生的原因进行了分析。最后利用萧启庆、沈仁国的研究成果,罗列了一份比较完整的该科左榜进士之名单。
关键词:至正十一年进士;右左榜;萧启庆 ;沈仁国
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萧启庆(1937-2012)先生,是当代元代进士研究的集大成者,《元至正十一年进士题名记校补——元朝科举史料校注之二》一文,是他在该领域较早的学术成果。本文主要对其提出的该科两榜进士人数进行辨析,并提出了自己的不同观点,与方家交流。
一、萧启庆对元至正十一年进士的初步研究
《至正十一年进士题名记》,又称《元辛卯会试题名记》,刻石于元代后期。[①]本记为国子祭酒王思诚(1291-1357)所撰,记文内容包括两部分:一为叙述会试与廷试经过及试官名单;另一则为廷试合格进士的题名。是记“是现存的两种元代进士题名录之一,也是研究元季政治社会的重要史料”。萧启庆先生依据清王昶编《金石萃编末刻稿》(上虞罗氏贻安堂1918年刻本),进行了精心校注,旨在“为研究科举史及元季政治社会史的学人提供利便”。其初步研究成果发表在台湾《食货月刊》上。[②]在此仅讨论涉及进士人数问题的那部分。
元至正十一年辛卯科是元代科举第十一科,该科录取的进士总数《元史·本记》、《元史·百官志·选举附录》皆载83人,[③]应无误。但右榜与左榜的人数未明,此后学界似也无人提及。
萧氏在具体考证进士名单前,先用文字介绍该科人数:
本科御试录取进士八十三人,但本记题名录脱落甚多。蒙古、色目人榜今有一甲一人,二甲五人,三甲姓名全者二十五人,不全者二人,总计三十三人。汉、南人榜则有一甲一人,二甲五人,三甲三十四人,总计四十人。此外,蒙古、色目榜三甲各行中具有空位,显然名字脱落而应補者共有二位,而汉、南人榜三甲则有三位。另蒙古、色目榜三甲末留有三空位,汉、南人榜末留有二空位,如此等空位确系姓名脱落,加以增补,则蒙古、色目榜共有三十八人,而汉、南人榜则有四十五人,两者并不相等。
据笔者核对,所述右榜各项小计之和38人,左榜各项小计之和45人,总计83人,这表达没有问题。然而,此后罗列的各榜具体的名单(含脱落的人名空位,下同),与前面的文字表达并不完全吻合,如上面说“蒙古、色目榜三甲末留有三空位,汉、南人榜末留有二空位”,可考证中对此不着一字。[④]考证后也不再提及各榜确切的人数,前后不对应。由于笔者没有见到萧氏所校底本,不便对此作具体的讨论。
此后,在相关论文中,萧先生又重申了元至正十一年辛卯科进士右榜38人,左榜45人之观点。[⑤] 同时,此观点得到了大陆较早研究元代进士的桂栖鹏博士的认可。[⑥]此外,《中国考试文献集成》“据萧氏校补本转录”了至正十一年两榜进士的名单,据本文作者统计,其中右榜35人(含脱落2人,但不含增补),左榜44人(含脱落5人,但不含增补)。[⑦]这一方面说明,大陆权威工具书认可了萧氏的研究,另一方面也说明,萧文的文字叙述与实际考证的人数不一致。而是书遗漏人数(位置)与萧文相同。
二、萧启庆对元至正十一年进士的进一步研究
为赓续钱大昕的未竟之业,弥补重构历代进士录联锁中的失落一环——元代进士录,萧先生积三十年之功,推出了《元代进士辑考》(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2012年版)。是书可谓是当代元代进士研究的集大成者,嘉惠学林,功德无量,本人尤受益匪浅。
最近,笔者正以萧著为底本,以沈仁国先生的《元朝进士集证(上下册)》(中华书局2016年版)为对照,进行元代左榜进士地理分布的研究,这自然涉及到至正十一年辛卯科的进士人数。
成稿于2011年的《元代进士辑考》,其“正编第一部:进士录二种较注” “贰、至正十一年进士题名记”(第101-127页),对该榜进士进行了再研究。
这次萧先生以王鸣韶编《宋元科举题名录·至正十一年进士题名记》(载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21册,书目文献出版社,第262-263页),为底本进行校注。
与开始的研究方法一样,这次萧氏对进士人数也先用文字描述。有趣的是,与当初的研究相对照,这200多文字,只有在第一次出现“蒙古、色目”字样后缺一个“人”,以及三甲“名字脱落”处,汉、南人榜有“四位”(事实上,原文考证罗列的人名空位就是四位)取代“三位”外,[⑧]其它文字都照抄原文。也就是说,《元代进士辑考》的结论,至正十一年辛卯科右榜进士仍是38人,左榜进士也仍是45人。与此同时,大陆学者余来明先生也认可了右榜38人、左榜45人的结论。[⑨]
要之,元正十一年辛卯科右榜进士38人、左榜进士45人,在海峡两岸的元史学界几成定论。
然而,细查萧氏的考证,该科左榜进士中,一甲1人,二甲5人,三甲41人(其中脱落空位6人),合计47人。据对萧氏所用底本核查,[⑩]两者完全一致。又查沈仁国对该科左榜的考证,沈文罗列的人数,虽然在三甲进士中有2人脱落位置与萧文及其所用底本不吻合,但据本文作者统计,人数也是47人。[11]另,据对前揭钱大昕的《元进士考》提供的该科左榜进士题名核对,同样也是47人。到此,我们有把握说,至正十一年辛卯科左榜进士是47人,而不是45人。顺便指出,这2人之差,不是史料的考证问题,而是萧氏统计中出现的疏忽。这可能与作者的该科进士总数83人,减去右榜进士38人,剩下的就是45人的思维有关。
笔者对该科左榜进士的人数考证可告一段落了。但从至正十一年辛卯科进士人数的完整性来讲,问题还没有解决。因为既然左榜是47人,那么右榜应该是36人而不是38人。故我又对萧氏考证的右榜及其底本进行了核对,两者完全一致,都是38人。虽然从脱落的位置看,自己早对右榜三甲第5名“脱因普化”后“此下似阙三人”产生过怀疑,但没有依据。那问题在哪里呢?笔者又查沈仁国对该科右榜的考证。沈的考证其它地方与萧文一致,唯有对“此下似阙三人”产生了怀疑,此处沈氏仅倾向于1人,但又不敢确定,在两个“□□”后留下了一个“?”。这使笔者恍然大悟。原来“脱因普化”后仅脱落1人,[12]也即右榜三甲中脱落的姓名小计不是5人,而仅3人。则至正十一年辛卯科进士人数的完整表达是:右榜36人,左榜47人,合计83人。
三、元至正十一年左榜进士名录
钱大昕(1727-1804)开元代进士研究之先河,其《元进士考》[13]“为重构元朝进士题名录奠立基础”。然“钱氏之后百余年间,一直无人从事此一工作”。[14]1980年代以来,海峡两岸的萧启庆、楼占梅、[15]陈高华、[16]沈仁国、桂栖鹏、余来明等,欣起了一个元代进士研究的小高潮。
由于真正以“重构”为使命而系统讨论元代进士的,开始主要是萧启庆,其《元代进士辑考》已对钱大昕以降,到二十一世纪初的相关研究和考证几乎都做了梳理。稍后,沈仁国先生“自1999年编纂《中国科举辞典》元代部分以来,也致力于元朝各科进士录的重构,并陆续发表了相关成果”,而更有利的是,沈的“吸收同好者的研究成果”,[17]也包含了萧启庆,这使他使用的史料超越了以往的研究。因此笔者的元代左榜进士地理分布的研究,以萧著为底本,以沈著为对照。
与元统元年的进士题名录比较完整不同,现存至正十一年进士题名录“鲁鱼亥豕,不胜枚举”(萧启庆语),其中左榜进士姓名不全、不确的有10人。这10人,萧沈二氏已补全或修正。但姓名全脱落的6人,现可以确认的仅3人,还有3人,笔者在沈著“有可能是本科进士者10人”[18]中予以辨认,换句话说,该题名录考证的人数,有3人还不是定论。至正十一年左榜进士题名录,详见表1。
表1 至正十一年辛卯(1351)科左榜进士名录
资料来源:
(台)萧启庆:《元代进士辑考》,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2012年版,第112-127 页;沈仁国:《元朝进士集证(下册)》,中华书局2016年版,第529-553页。
说明:
1、根据沈著,排除萧著中何诚、郭宏达等2人,增加梁森荣、张钦等2人。
2、本科进士题名,载左榜进士(含空位)共47人,现萧氏、沈氏考证已几乎全部到位,其中汉人24人(含高丽1人),南人23人。
3、为与相关研究一致,本表籍贯中路(府)的省份归属,按清代划分。
2024-02-05
【作者简介】沈登苗,1957年生,浙江省慈溪市人,独立学者,主要从事科举学、教育史和历史人文地理研究,著有《文化的薪火》(杨玉圣主编:《学术共同体文库》,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版)一书,提出“一代难以成为学者”的原创理论,以此破解“钱学森之问”。
原载《科举文化》2023年第二期第91-9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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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据当代学者考证,现存北京国子监的至正十一年进士“题名碑是由清代人依据出土品仿刻而成的”。见邢鹏:《北京国子监元代进士题名刻石调查研究——元至正十一年进士题名记刻石考辨》,《中国历史文物》2007年第5期。
[②] (台)萧启庆:《元至正十一年进士题名记校补——元朝科举史料校注之二》,台湾《食货月刊》(复刊)16卷第7、8期合刊,1987年,第325-340页。
[③] 《元史》卷四二《顺帝纪五》,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7346页;《元史》卷九二《百官志八·选举附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7506页。
[④] 钱大昕的《元进士考》(陈文和主编:《嘉定钱大昕全集(五)》,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67-69页),也只说“中间似脱”,并无“榜末留有”“空位”之言。
[⑤] (台)萧启庆:《赓续钱大昕的未竟之业:谈元代进士录的重构》,《科举学论从》2009年第1辑。
[⑥] 桂栖鹏:《元代进士研究》,兰州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8-39页。按:本文所见为电子版。
[⑦] 详见杨学为主编:《中国考试文献集成》第四卷《辽金元》,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913-914页。
[⑧] 这首先使左榜的进士人数出现不确。因为各处之和变成了46人,而结论仍在是45人。其次,也说明,文字陈述与实际考证的一致性,作者似仍不那么关心,这为前后数据的矛盾及其数据失误留下了隐患。
[⑨] 余来明:《元代科举与文学》,武汉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441页。
[⑩] 《宋元科举题名录·至正十一年进士题名记》,载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21册,书目文献出版社(似无出版时间信息),第262-263页。
[11] 沈仁国:《元朝进士集证(下册))》,中华书局2016年版,第520-553页。按:沈氏的宗旨是对进士身份的考证和辨析,是“资料的大汇集”(陈得芝语),故对该科的进士人数仅认可《元史》的83人,没有标注和讨论右、左榜进士的人数。
[12] 笔者之所以认可沈氏的质疑,是因为他的考证是“将国家数字图书馆高清数字托片《至正十一年进士题名碑》,与《至正十一年进士题名记》相对照”(这是萧氏所不具备的条件),逐行逐字地介绍并诠译了全文,包括罗列了每个进士姓名在题名碑上所处的行数及位署,几乎完整地复原了题名碑内容。见沈仁国:《元朝进士集证(下册)》,第520-553页。
[13] 载陈文和主编 :《嘉定钱大昕全集》,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1-137页。
[14] (台)萧启庆:《赓续钱大昕的未竟之业:谈元代进士录的重构》,《科举学论从》2009年第1辑。
[15] (台)楼占梅:《伊滨集中的王征士诗》,《史学汇刊》(台北)12期,1983年,第57-76页。
[16] 陈高华:《两种〈三场文选〉中所见元代科举人物名录——兼说钱大昕〈元进士考〉》,《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学刊》第1集,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342-372页。
[17] 沈仁国:《元朝进士集证(上册)》,第4页。
[18] 沈仁国:《元朝进士集证(下册)》,第550-551页。
[19] 因南人已几乎都考证到位,故暂且把10个籍贯不详者都归入汉人。
[20] 增补的六人,赵麟、朱梦炎、鞠思诚等3人可以确认;张钦、艾实、刘应纲等3人,有待进一步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