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与胡德平同志、黄文夫同志及李义平教授等在中国民商主题沙龙上与各位讨论消费问题。去年我在《学术界》杂志发了一篇关于消费的论文。一年过去,更感我们研究消费问题的迫切与艰难,愿与大家继续深入探求。
我认为,消费问题是一个“复杂命题”,不能“单向度”地就消费谈消费。理论上,它牵涉到马克思讲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经济过程各环节,实践上牵扯到整个中国经济的宏观运行和政策调适。如果把中国经济比喻为一张“巨量”的大网,投资也好,消费也好,净出口也好,都是这张大网中的一条条经线或纬线,每一条经纬、每一环节都紧密相连,借用列宁的一段名言“所有这些都错综在它里面 ”,牵一发而动全“网”。
所以,我们讨论消费问题,要高屋建瓴,要有大格局观,要讲内在的逻辑。
研究消费问题的底层逻辑是什么
“中国改革开放的实质是什么?”我认为,简言之就是“一个根本:超越‘物本’与‘权本’,把人的解放和发展作为改革的根本”。
这里遵循的是一个人本主义的底层逻辑。从源头上讲,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说,新社会的本质是“实现每个人的自由的全面发展”,注意是“每个人”,而且是“自由的”全面发展,虽然在现阶段,很难做到完全“实现”,但是“促进”每个人的自由的全面发展,则应是我们的宗旨和神圣使命。
从“人本经济学”视角研究开去,其思考的主题应该是:在发展中“人的位置究竟在哪里”?我建议,中国经济发展,可否由以往“主要”关注流量财富的增长(以GDP指标衡量)和存量财富的积累(以资产市值指标衡量),真正转换到“注重每个人的自身发展和生活幸福”的“民富型”模式上来?当前尤要在促进实现我说的“共同而有差别的普遍富裕”基础上,补足人性化的居民消费率的短板。
2015年,我在《人本型结构论》一书一开始建议:国家实行“需求管理与供给管理相结合的新方略”且把“需求放在首位”,其中,明确提出“把居民消费率拉高”“是中国经济结构调整第一位的问题”。
今天我依然坚持这一观点。当前,世界格局和国际经济秩序正经历着重大的战略调整。在这“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背景下,中国经济发展应该按照党中央的部署,“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
问题是,在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框架中,扩大内需究竟以“扩大什么”为主体?在经济艰难行进和历史性变化的过程中,必须抓住新格局下的居民消费问题。按照中央部署,切实加强“需求侧管理”,扩大居民消费,提升消费层次,使建设超大规模的国内市场成为一个可持续的历史过程。
消费之“人”与生产的“品”是什么关系 谁是“主人” 谁是“仆役”
马克思在《资本论》的第一卷的开端中说:“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占统治地位的社会的财富,表现为‘庞大的商品堆积’。”这是大家熟悉的。透过梳理“商品”在现代社会中的流变,我们需要重新思考的是,消费的“人”与生产的“品”是什么关系?谁是“主人”?谁是“仆役”?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指出,生产创造出适合需要的对象;分配依照社会规律把它们分配;交换依照个人需要把已经分配的东西再分配;“最后,在消费中,产品脱离这种社会运动,直接变成个人需要的对象和仆役,被享受而满足个人需要”。
请各位注意:马克思这句话中蕴含的人本主义精神:“人”是经济运动的“主人”,而“品”只是人的“仆役”;人的需要是“主体”,而“品”的供给只是满足人的需要的“对象”。要明确“主”和“仆”的关系,这个关系不能颠倒。
因此,一定要把握:生产表现为起点,消费表现为终点。“品”是生产的终点,是消费者的“仆役”。这是一个很深刻的问题,应该从“人”这个角度来研究问题,从“人”的需要来研究。
消费有四个率,应瞄准什么“率”
从“人的发展经济学”视角研究,在谋求“消费”扩大的领域内,还有一些误区:梳理一下,这里有“四个率”容易“搞混”。因此,需要在分清“四个率”的基础上,确定我们的重点放在哪个“率”上。
所谓“消费四率”,即:(1)“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率”;(2)“消费增长率”;(3)“消费贡献率”;(4)“最终消费率”(特别是其中的“居民消费率”)。以上四组率,各有各的内涵,各有各的指向和作用,不可混同。
第一个率:“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率”。这个指标,是指社会上零售的消费品总额增长情况。但它只反映消费中的“品”(消费品)这一部分的增长情况,未能反映居民全部消费的总体情况(主要是未能反映居民“服务消费”增长的新情况)。现在,在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中,既包括老百姓购买消费品的金额,也包括了政府购买消费品的金额。政府购买越多,“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就越大,增长率也相应增高。这并不完全符合“人的发展经济学”研究思路。
第二个率:“消费增长率”。这个指标既包括了商品消费,也包括了服务消费,比“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增长率”有进步性,应肯定这个“广义消费”的合理性(不只是商品消费,还有服务消费)。但是,它反映的只是动态的消费增长率,没有回答在此时期内“居民消费总支出”,在整个“国民生产总值”中,到底占多大的比重这个深层问题。
第三个率:“消费贡献率”。“消费贡献率”指标,重点观察和研究消费对本国“经济增长”乃至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度。专家预测2020年之后五到十年,中国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仍有望保持在25%~30%左右。但这是从“增长主义”的角度研究问题,如果从“人的发展经济学”视角研究问题,必须重视第四个率。
第四个率:“最终消费率”(特别是其中的“居民消费率”)。这里的 “居民消费率”是指最终居民消费占整个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虽然中国的居民消费水平动态增长并不慢,但中国的“最终消费率”是低的,不仅低于所处较高阶段的发达国家,也落后于所处相同阶段的一些发展中国家。而“最终消费率”低的原因,主要是由于与居民生活直接相关的“居民消费率”过低(不是一般的低)。这才是研究中国消费问题的“靶心”,你想打“十环”吗?请瞄准并抓住这个指标来研究。
以上“四率”现在是混同了,有人有意或者无意地用一、二、三率来掩饰“第四个率”存在的问题和短板。按照“人本经济学”理论逻辑,最值得看中的应是最终消费率(特别是其中的“居民消费率”)。
中国“居民消费率过低”的数据,我在去年文章已经引用过了, 不再重复。正是基于对“居民消费率过低”现实的关注,我们国家在实行“需求侧”方略中,应抓住主要矛盾和主要矛盾方面,聚精会神地瞄准“居民消费率”,下大力气“把居民消费率提高”,不要因“居民消费率在国际比较较低”而回避问题或有所忌讳。
扩大消费应采取什么方略线路
如何促进新阶段消费升级?去年我在《学术界》文章提出“三线促进”(机制、结构与消费方式)。现在实际情况有一些变化,结合今年情况,简单谈谈。
一、机制线:建立长效机制,促进消费升级。
如何建立消费长效机制?希望紧紧围绕老百姓讲的“十字箴言”做文章。
——“能消费”: “居民收入”是关系居民消费升级的物质基础。现在是“三偏”,一则普通居民收入水平偏低;二则收入差别偏大;三则中等收入群体规模偏小。通过“提低、调差、扩中”,提高居民总体收入水平,以释放居民的消费需求。
——“敢消费”:现在经济下行压力加大,老百姓收入提高困难。在此情况下, “敢消费”首先搞好社会保障(尤其把基本公共服务搞好),包括教育、就业、社保、医疗等,要覆盖到全体居民,以矫正社会预期,缓解居民心理焦虑。
——“放心消费”:最关键的是食品药品安全,涉及人的发展的问题。必须建立健全消费品质量安全监管、追溯、召回制度,确保消费安全。
二、结构线:优化消费结构,促进消费升级。
主要应优化三个结构:
结构1:商品消费和服务消费结构。突出表现在医疗健康消费、文化消费、教育消费、旅游休闲消费、体验消费、信息消费等方面,即使是商品物质型消费也出现服务化趋势。如无意外,到2025年中国居民服务型消费占比可能达到50%左右。
结构2:政府消费与居民消费结构。“该增的增,该减的减”。 “该增的”,主要是与居民直接相关的公共性消费开支,比如,政府用于医疗、基础教育等领域的开支、用于失业、养老、抚恤等开支。“该减的”,例如现行的“政府消费”中,由于有庞大的财政供养人员存在以及行政性的各类组织人员数量过多,减缩此类因素带来的不合理消费。
结构3:农村消费与城市消费结构。从数据看,农村居民人均消费支出还是短板(城镇居民人均消费支出与农村居民人均消费支出比大约是2:1)。应弥补、强化农村公共消费这一薄弱环节。
三、方式线:创新消费方式,促进消费升级。
随着信息技术水平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消费方式的多样化趋势明显增强。例如,近年直播电商购物方式风起云涌,网上支付大行其道,其他如网上医疗、网上教育、滴滴出行、体验式消费、沉浸式购物、柔性化定制等多样化、个性化消费模式层出不穷。这里有大量的消费潜力值得挖掘。随着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展开,应积极创造更新颖的消费方式,从而促进消费升级。
(本文根据作者在“消费与经济增长”——中国民商主题沙龙上的发言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