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小时候特别喜欢捉鱼。他放学了,书包一丢,就和伙伴们往池塘跑。
那时候,从来不曾听说养鱼的事情。有水的地方,就有鱼虾。弟弟说,一脚踩下去,鱼在脚底滑溜,从脚背游过。他也特别会捉鱼,跳进水里,把水搅浑,趁着鱼儿慌乱之际,徒手抓很多条。
有时候,拿了鱼篓,把它绑在腰间装鱼。有时候,空着手,捉的鱼,丢在岸上。该回家了,摘一片大荷叶,也或用穿着的衣服包着,抱回家。
奶奶烦他捉鱼,水里不安全。又怕他泡在水里,生病。只要没见他的人影,就知道定是去野外的池塘了。奶奶心里窝着的一股火,已经酝酿到了眉尖,只等他回来好发作。弟弟知道奶奶会骂他,但他同时也知道,只要有鱼,就会少挨骂。
果真,奶奶看见鱼,眉尖的火顿时散去。那些责骂的话,也都咽了回去。只小声说,再不能偷着玩水,赶紧洗澡换衣服去。
夏天,鱼不能放,奶奶赶紧处理。开膛剖肚后用盐裹上,搁在饭架上。饭架一般掉在通风的地方,鱼放在上面,不容易坏,且还防止猫儿偷吃。
第二天,这些鱼就是一天的菜。奶奶做之前,会挑拣一番。那最大的几条鲫鱼,奶奶要留给我。没有冰箱,怎么存放呢?她会依着我回家的时间做不同的处理。
假若我再过十几二十天会回家,奶奶就把鱼摆在荷叶上晾一天,晚上做饭的时候,用油煎好,摆在炒好的咸菜上。如果我还要很久才回家,奶奶就把鱼晒干,等我回来再吃。
摆在咸菜上的鱼,奶奶照例搁在饭架上。每天做饭时,端下来放在饭上蒸,蒸透了再搁上去。过几天后,重新又煎,第二天又蒸。
没有冰箱的年代,奶奶用这样的方法,可以把鱼放很久。
我回来了,奶奶把鱼端下来。多次煎多次蒸,鱼有些黑,仿佛糊了。其实没有,黑,只是外皮,里面的鱼肉,甜甜的鲜鲜的。
这样的风干鱼,有一种气息,我无法描述,属于奶奶独有的味道。
我吃着鱼,弟弟就给我讲奶奶是怎样选择,怎样腌制,怎样煎或蒸。
奶奶就在旁边笑。
有一次,老家有位亲戚准备下汉口,奶奶知道后,托他给我带几条风干鲫鱼。
这鱼来到武汉我手里时,是一个白铁饭盒盛着。一揭开,两条鲫鱼卧在炒好的咸菜上。鱼周身,没有一点破皮。尝一口,是奶奶做的风干鱼味道。
味道不好形容,只一吃到那样的鱼,就能分辨。有点儿如今酒店里臭鲑鱼的味道,有点儿咸菜的气息,有点儿咸香,有点儿鱼鲜味.,有点儿老房子的气息,有点儿奶奶身上的味道.....
或许是吃着这样的鱼长大,我们认定,这道菜是传家菜。平时,经常会买些小鲫鱼,腌制好,稍微晾一晾,像奶奶这样煎制。
吃的时候,会品,看有没有奶奶做的那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