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搬离了徐家棚,我就很少去长江边了。虽说这边有大湖,还是很怀念长江。
八六年正月间,我来武汉打工,从汉口坐轮渡到武昌。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大江,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该是有几多新奇。新奇的细节倒是不记得,只记住了恐惧。上船下船的跳板,是那种铝合金板搭成,很多双脚踩上去,弹弹神。我怕,就拉着父亲的衣角。
来徐家棚这边时,我已二十岁出头。那时,长江二桥正在建设。我去江边散步,就过去看。很大的工地。我这人悲观,心想,这要做到猴年马月。
几年后,大桥通车。那天,我住的那一带,家家户户倾巢出动,去长江二桥观光。我带着汪洋,从徐东上桥,走到黄浦路后转回。我恐高,不敢靠边走,走在桥的中间。
这人山人海看大桥的场景,后来再也没有经历过了。
这两天,他来武昌医院住院,我也顺便在徐家棚住几天。晚上,约了好友春去江边散步。
春来的时候,刚五点,还早,我让她在家里坐一会。只说了几分钟话,我就感到心发慌,流汗,无力。我知道,低血糖的症状。忙忙碌碌的,流了很多汗,中午却只吃了两个馒头。这屋子平常没住人,什么也没有,我说赶紧下楼,去买点吃的。
下了楼,春问我想吃什么。我说,有民生甜食馆就好了,想喝那碗米酒汤圆。她说,喝米酒,有啊,那位老妇人卖了二十多年米酒,很纯正。我说,我也记得她,是天门的。
走到老妇人的米酒摊子,春和她很熟,就说买两元钱的米酒,并指着我说,她不舒服,想喝点甜米酒。老妇人说,不要钱,喝一点可以,但是没有碗。我准备走,春却很想让我喝一点。她说老妇人家的米酒是原酒,好喝。老妇人说,那这样,我用瓢舀给你喝。我说这不像样子,那得躲在屋子里喝。就这样,我喝到了原酒。老妇人说,这酒有度数,千万别醉了。我说不会,小时候我就是这样喝米酒。
儿时,爹爹做米酒卖。我家里,随时有米酒。一进门,就有酒香,似乎能感觉焐在被子里的米酒在如螃蟹一般吐泡泡。放学回家,书包一丢,我就揭开棉被,拿茶匙舀米酒,又吃又喝。
现在,我有点酒量,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喝米酒练的。
喝了两小瓢米酒后,我缓过来了。老妇人执意没有收钱,她说算了,算了。
江面很宽,淹了观景台,淹了水边的杨树及很多别的树 。我拍了几张图片给医院里的他看。他在这附近五十几年,是很有感情的。即使搬走了,江水永远在他心中流淌。
我的乡愁是江汉平原,他的乡愁由长江承载。他不写文章。如果写,能表达,那也非常动人。
有一刻,我被一幅景色吸引住了,想起来小学时,语文书上的一篇文章《一幅壮锦》。
我不知道记错没有。
天色是似水色,水色似天色,融为一体。暮色时分,霓虹灯亮了,一座彩色的城市浮在水面上。王维有一句诗: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写的就是这样的景。
我得近距离欣赏这幅景,我要避开路灯电杆,避开绿植,我要拍一幅纯粹的“水天之城”,拍一幅“长江上浮着一座城”。
早了,没有水天一色。晚了,没有水天一色。就那几分钟是水天一色。我拍到了,分享给大家了,也印在脑海里了。
很满意这幅作品。是内心和景色的融合,是审美和情趣的统一。
我个人,对美比较敏感。我总是在想,美的直觉是怎么来的?它是生活的必需品吗?说不清楚。它有笼统的复杂性,也有表现的单纯性。既是面性地,也是线性的。对美的感受,可以是麻木的,也可以是清晰的。
有人跳广场舞。队伍排的很整齐。我站着看了几分钟。我接受,但觉得很滑稽。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跳,即使跳,我也会觉得滑稽。
大概率的,我不会跳。我不喜欢热闹。更重要的是,我怯场。
想想,自己很幸运。在徐家棚附近住了二十多年,有长江,有沙湖。一年四季,在这两处地方走,产生了很多文学的情思,写了很多文字。有逝者如斯夫的紧迫,有意在流水的闲逸。如果有一天,能把这本文集出版出来,就太好了。
忽然之间,人生又有了一个新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