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不叫扯藕带,而是说扯藕簪。簪,是女子挽头发的小物件。还有的地方,叫藕梁。人的脊梁,一道山梁。簪和梁,都和藕带的形象贴近,且有生活气息。但属于地方叫法,比较小众。大多数的人,还是叫它藕带。
那天,朋友发来信息,说给我送点儿东西。我说是什么呀,他说是藕带,刚从湖里采的。
现在的藕带,和肉价差不多。整个吃藕带的时节,我难得买一两次。朋友送来的,足足可炒两盘,让我在这个初夏时节尝到了鲜嫩的藕带。
记得小时候,藕带不贵。每到初夏,家有男孩的,就去藕塘里扯藕带,自家吃,也拿去集市卖。扯藕带。不影响地底下莲藕的收成。相反,人在泥里踩,利于藕的生长。而藕带,也是越扯越发。如同花枝,越修剪越冒芽越开花。
扯藕带,不具体从哪一天开始。而是靠经验。经常扯藕带的人,沿着湖边一走,就知道是否可以扯藕带了。
下到湖里,找荷叶刚出水但又没有舒展开的荷叶,也就是杨万里写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个时候,人们叫藕尖。伸出手,顺着藕尖往下探摸,一般不会很深,要看地形。摸到藕节的地方,也就是藕带分支处,轻轻掐断,慢慢往回拉。水是有阻力的,而藕带很嫩,手重了,就断了。
这东西,脆嫩清甜爽口,确实比其它蔬菜好吃。这道菜,就属于夏天。不仅好吃,而且好看,看起来凉快。也就是,一到上市的时候,不管多贵,总有人愿意买。
做起来也简单,掐成段,随便炒炒。喜欢吃辣,给点辣椒。不反感醋味的,可以加一点。藕带带点微酸,更可口。总听说,不管什么菜,加点肉,滋味会更好。而藕带,是不必的。它清水出芙蓉,加肉了,反而搅扰了那份清纯。
藕带,越嫩越好。菜市场上,也就越嫩越贵。倘若那藕带扯起来过长,也是不好的,那肯定已经老了。出藕带的时节,怕连续下大雨。它虽生长在水里,也还是怕水。扯藕带的人,看见天天落雨,就会着急,说一季的收成完了。
同一座湖泊里,有家藕和野藕之分。家藕,是特地种植。而野藕,是自生自长。野藕带扯出来,是细长的。家藕带,也可以长,但是一定粗些。
吃藕带,最好的时节,就是初夏这段时间。因为短暂,所以珍贵。但也并不是所有的藕带都好吃。有的品种不好,土质不好,水质不好,藕带就不好吃。总之,在菜场买藕带,不仅看价钱,还要会挑选。不好的藕带,炒出来,苍老,渣多。
其实,藕带从湖里扯出来,是带点米黄的白,还有污点,慢慢的,会发生氧化,变色。现在的人们,总以为白就是嫩,白就是好。商家们为了满足大家的视觉享受,也或者卖更高的价格,就把藕带放在药水里泡。泡出来的藕带,变得白嫩了,好看了,也可以放久一点了,但却不好吃了。
写到这里,想起朋友讲的故事。说是上初中的时候,住校。一个晚间,准备睡觉了,有一个同学说肚子饿,提议去采藕带吃。一听他说饿了,大家也饥肠辘辘起来。纷纷下床,翻过院墙,去池塘采藕带。
等他们抱着战利品,翻过院墙,潜进寝室,值班的教导主任进来了。一看大家的衣服是湿的,一看藕带,就明白了。他很生气,抱起藕带,丢进了隔壁的猪圈。猪都已经睡了,哪知道还会得到食物,还是不曾吃过的湖鲜美味,边嚼边哼,好不快活。
和妹妹约着去湖南母亲家,想着正吃藕带,我买了五斤带着,给生活在山里的家人们尝尝。弟媳见了,说买这个干嘛,本地有卖的。我说,这是鱼米之乡的特产,比你们这里的好吃。当一盘藕带端上餐桌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山里的家人们并不稀罕这道菜。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说的万般好,是因为吃着这道菜长大,有感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