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虽叫黄瓜,可我们买的摘的大多是青皮也或者白绿皮。
蔬菜里,黄瓜最是短命。总是在没有成为黄瓜的时候,就被人吃了。
“黄瓜吃了肚子疼,半夜起来找医生。医生说我害假病,让我去厕所蹲一蹲。”这是儿时顽皮时唱的儿歌。走在路上,小伙伴又饿又渴,摘一根黄瓜,在水沟里摆摆,也或是掀起衣襟擦擦。吃过黄瓜后,小伙伴捂着肚子弯着腰叫疼,大家就这样取笑他。日后,他肚子不疼,还唱这儿歌取笑他。
夏季的菜园子,家家户户种黄瓜。大人孩子走在路上,经过菜地边,看见黄瓜,随意采摘,没有人会说这是偷。
黄瓜吃了肚子疼,起初以为是没有洗净。其实不然,黄瓜本性凉,细纤维丰富,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小孩子脾胃不好,空腹,吃了黄瓜,肚子疼,情理之中。
黄瓜泼辣。这泼辣,不是说它狠,而是说它容易存活容易结果实。别的菜蔬,长着总赶不上吃着,只有黄瓜例外,一个个果实往外冒,每天都有收获。
奶奶的菜园里,夏令蔬菜一应俱全。一角的爬藤菜蔬中,黄瓜和丝瓜搅在一起。它们的叶相似,花朵也相似,似一对孪生姐妹,各自葳蕤,一团和气。
我和奶奶去菜地里摘菜,偏好摘嫩黄瓜生吃。炒熟的黄瓜,孩子们不爱。
此时的黄瓜,刚长出来没两天,浑身带着刺儿,扎手。那意思是还小,让人手下留情。绿白色的皮,头顶上带一朵鲜艳的黄花。咬一口,肚子里没有籽,口口肉,清香脆甜。
吃着黄瓜长大的人,即使有水果摆在跟前,还会钟情黄瓜。它的口味清淡,吃起来不腻味,解渴。它的土香淡远,吃了口齿清新。
黄瓜的一生,有两个时段最好看。一是初生时的脆嫩,一是老了时的金黄。只有老了,黄瓜才是名副其实的黄瓜。
可事实是,人们很难等到它老。所以有很多人,没有见过真正的黄瓜样子。
黄瓜通体金黄的时候,总不敢相信,黄瓜有这样美。已是瓜季深处,藤蔓多已枯萎,色泽饱和的大黄瓜吊在菜园的篱笆上,让人想起中年得子的母亲搂着孩子欢笑。
不像吃食,倒像个工艺品。见了它,想把它晒干,让它如葫芦一般,天长地久的摆着。
故乡,有一道菜叫作老泥鳅炖老黄瓜,是滋补佳品。儿时,厨房是奶奶的领地,她不吃泥鳅鳝鱼,不做这道菜。我只是听说,就想当然:泥鳅一股泥腥味,黄瓜一股土腥气,合在一起煮,能好吃吗?
很多年后的一个七月间,回故乡,去同学家玩。那天,她正在做这道老泥鳅炖老黄瓜。
得以看了一眼,色泽并不诱人。得以尝了一口,味道没有名声那么响亮。不过,腥味儿倒是没有。
这让我想起负负得正的理论。两个腥味叠加在一起,彼此吞吐和消融,没了。这或许就是,老泥鳅不和土豆炖,不和冬瓜炖,不和瓠子炖,而唯独,要和老黄瓜炖。是由于那些蔬菜,没有黄瓜那股清清淡淡的土腥味儿。
这是老黄瓜的魅力,让我想到人。人也是到了老年,才能如成熟的麦浪,如饱满的江湖,有着不一般的优雅和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