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电线杆子的来了,架电线杆子的来了……”
当这样的声音在小街响起时,孩子们高兴得手舞足蹈,纷纷去田野里看。
这种高兴,是过年比不了的。那只是吃食或者新衣服。而这个,是等来了光明,看见了未来。
高压电线杆在一块稻田当中,如一个门字。那是我见过的最高最美的建筑。仰着头 ,看工人们在电线杆上爬上爬下,心想,这么高,我肯定爬不上去。
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暮色几分,我们才往家走。开始期盼,电到底还得等多久才来?没有人告诉我们,只能干着急。
我们知道,电来了,一拉就亮,不用点煤油灯,不用到处端,不会被风吹灭。我们知道,电来了,不用提着油灯去上晚自习,趴在灯底下,一不小心,头发被烧得“刺拉拉”响。
夜里起来上厕所时,再也不用叫奶奶点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双手如盲人一般摸索,头被那漆黑一团的雾压得沉沉紧紧,通过耳朵传进大脑,头皮发麻,有些晕乎,不是撞到纸箱就是撞到凳子。看电影时,也不会因为发电机突然使坏,临时散场,留一个半拉子剧情,再等待一个放同样电影的日子,把它接起来,才了却一桩心事。而更重要的是,那时候,我是学生,期盼家里有电灯,能坐在电灯下写作业。
上学放学的路上,看见架线工人们配戴着特别的装置坐在电线上移动,就好像看见电已在来的路上走着。
来电的具体日期,不记得。只记得那天,装好的电灯,突然亮了。我家是个小两间,只在房门口装一盏电灯。一家人仰着脸看,看这神奇的东西。这么好,这么亮,把个简陋破旧的小屋照得有了生气,添了祥和。
装得匆忙,连开关也来不及。不过似乎不大要紧,白天没电,只晚上来,且还经常停电。
我着实不知道,不久后,一位小伙伴会因为高压线而丢了性命。
一个贪玩的孩子,放学后去爬电线杆。他太淘气了,一直爬一直爬,爬到顶。突然,触到了高压线,“嘭”的一声,顿时成了火球。
没人敢上去弄下孩子,通过停电,专门的电力工人前来,才把烧焦的孩子弄下来。
也是因为电,故乡小镇上出现过一个奇人。一九七三年左右,当年,小伙子一二十岁,一天,他遇见了一件想不开的事情,匆匆在家人面前丢了一句“我不想活了”后,就往野外跑。
他的父亲和堂哥在后面紧紧追赶,但跑不过他,总是差一点才能把他拽住。只得一边追一边气喘吁吁地用力喊,希望前面的人能把他抱住。
可事实不是这样。前面的人看见这场景,听见这声音,反应不过来。而是呆呆地让开,看着他往前冲。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跑远了。
正是夏天,年轻人穿着背心,一条尼龙短裤。只见他丢掉脚上的拖鞋,冲进稻田,直接往电线杆上爬。这下,所有的人都吓傻了,堂哥想要抓住他,也跟着爬上去。无奈人胖,怎么样都追不上。
田野开阔,附近的人看见了,都往这里赶,乌压压一片。大家都变成了长脖子的鹅,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上面,呆着看。挑着一担粪桶的人,不记得把担子歇下来,张着嘴巴望着。有一个人,肩上扛着水车,也不记得放下来,就这样扛着望着。大家唉声叹气,嘴里说着:完了完了。
眼看着他爬上了最高点,爬过横杆,过了避雷线,翻越瓷瓶,顺着瓷瓶滑到高压线附近。
如此惊心动魄,人们纷纷出主意,有说找根竹竿,把他戳下来。心里没想,竹竿和电线杆的高度能同日而语吗?有人说去找粗绳子来,编一个网接着。这个靠谱,但上面是高压电,就怕他不能活着掉下来。
下面,小伙子的父亲一边哭一边喊,要儿子下来。单位领导来了,派出所的人来了,都喊话,让他下来,帮他解决所遇到的一切困难。
他听见了,回了心转了意 ,说了声:我下来。这下,人们都高兴起来 ,看着他沿着来路一点点往回走。风很大,把他的尼龙短裤吹得噗噗响。
正当他按着既定路线撤离时,双手一拉 ,触到了磁场 ,只听一声巨响。一道蓝色的光闪过后,一个人影如飞机滑翔一般张开四肢往下飘,扑通一声掉在稻田里。
人们惊呆了,往四面八方撤退,怕沾上电。小伙子的父亲,经受不住,失控一般边跑边喊叫。这时,有个胆大的人拢身一看,见他的脖子抬了一下,大声喊:还活着,还活着。
大家一听,又纷纷往回跑。他的衣服已烧没,全身皮肤脱落,惨不忍睹。有人出主意,迅速找一块杉木板来帮他隔电。放在木板上后,给他做人工呼吸,抬着他往医院跑。又迅速联系武汉的大医院,来急救车,后来完全治愈。
伤好后,电力总局派记者和专家来采访他。说他在没有绝缘设备的情况下,触到22万伏电压,能保住命,是现今世界第一人。
对电,我是既无知又恐惧,曾经也被狠狠电过。那是十四五岁时,拿着一个三眼插头往插座上插。眼看着进去了一眼,另外两眼进不去,用手一摸,当场电了一下。从此后,到现在,插插头,还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