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艳萍:漓江边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080 次 更新时间:2023-08-02 2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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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艳萍 (进入专栏)  

从贵州的荔波进入广西境内。我发现,山一到广西,就仿佛开了窍,学会了梳妆打扮。一番减肥瘦身后,描眉,扑粉,由健壮质朴的村姑变成小家碧玉。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发现有另一种可能。如果从广西进入贵州,山形的变化,应该怎么说?现在的文字,要不要为将来的描述留一条后路?

若贵州的山水是豪迈的唐诗,那漓江的山水就是婉约的宋词。若贵州的山水是小说,那漓江的山水就是散文。品味宋词,阅读散文,要有烟雨绵绵的闲心和闲情。如此,决定留下来小住。

起先到的是阳朔。下着大雨,背着鼓鼓的旅行包,边走边问到漓江边,不是想象中的样子。那一瞬间,雨水和疲累的叠加,我对漓江山水有了怀疑。

尽管阳朔的漓江山水,是申请世界自然遗产所在地。我仍然相信,应该另有一个地方,给我看山水提供更好的视角。这就如同,别人问我有什么突出的优点,我给出答案之后,发现还有更好。但是,已不能改口。谁愿意自己否定自己呢。明白了这点,就去寻找那个更好的。

一车坐到兴坪古镇,寻一处漓江边的民宿。来了,才知道,徐悲鸿曾在这里作画,并题词:“阳朔美景在兴坪”。我眼见为证,他所言绝对不虚。

庆幸自己快速从阳朔逃离的决定,来到兴坪这个小地方。我的旅行,也由城市步入乡村,由热闹进入宁静。

这是一个古镇,青石板路的两边,一座座两层楼的灰砖混合木板房,陈旧古朴,苍凉昏暗,与记忆里铺展的怀旧色调不谋而合。古街上,有一座戏台,粉墙斑驳,门窗古雅。它以老弱之躯,力图诉说着,昔日这个古镇,作为漓江边的一处渡口,曾经的繁华兴盛。

青苔在墙面安营扎寨,植物在瓦楞间长枝散叶,一株南瓜苗从门口的水缸沿着门楣散步。中间分出岔来,往二楼的木质方格窗户爬行。再停顿,做一个回首的姿势。这情景,触我想起在广东乡下遇见的一位老婆婆。八十多岁,灰白的头发用一根红头绳扎着。

再也忘不了这株南瓜藤。它先入为主,在山水之前走进我的生命,让我感觉到了自由的属性。旅行最好的形式,就是回归自由。做一株植物,闲庭信步,灵动飞扬,不带依赖地去爱世界爱他人。

古街的外围,站满新式房屋。古屋的布局和式样,像一幅斑驳的古画。往里一瞧,黝黑清冷,那是所有老屋的共同形态。它是收敛的,内蕴的,彰显着人在自然面前的谨小慎微。而新屋不同,尽可能开敞,尽可能高大。光照通透,熠熠生辉,渲染着财富的优越性和扩张力。

一户人家正在办丧事,披麻戴孝的儿女,年纪不大,满含悲凄。想来这位死去的母亲还不是太老。作为陌生人,看见人去世,我通常是以死者的年龄来决定唏嘘的程度。不仅如此,我还想到他们另一种烦心之处。此地是旅游胜地,葬礼这样很私人化的事情要在来来往往的陌生人面前操办,该有多尴尬,多无奈。

桂林的山水奇,桂林的传播方式更奇。没有哪一个景点,会像漓江山水这般被人们厚爱。一篇《桂林山水》的课文,让每一个中国人从孩提起即开始构建山水的梦想。一有时机,就心心念念奔向那里,去印证文字里读到的山清水秀。

曾经听过一首歌,名字就叫《我要去桂林》。歌里不说去凤凰,也不说去杭州,而独独,说去桂林。对于桂林,福耶?祸耶?不好回答。祸福相依。

我在阳朔的几个小时,真真切切地看到,一个地方的人们,倾巢出动地为外来者服务。他们挣下的钱,是以丧失自我,丧失自己的生活方式为代价。就比方说,一个家庭,常年来客不断,怎么消受?

从长远看,这是不能对等的得失。而我,也正是看到这种丧失,才急急地要逃走。眼前的小镇,老屋里有人影走动,有生活现场 ,依然保持着一种常态。但透过多间老屋的翻新改造,可以看到,古镇也在走向丧失之路。

旅游者们,大多盲目,愿意听从设计者布好的线路。游漓江,坐一个筏子看看,再奔向下一个被圈定的景点。那筏子,已不同往日的竹筏,靠竹竿子撑。上面装了柴油马达,“突突突”在江面上跑,刺耳。仿佛不是行在水上,而是开进工厂。人坐在上面,心静不下来,何以与风景对话?

清晨,游人极少。勤劳的妇人,在石埠头浣洗衣物。怕惊扰,并不捣。水声哗啦,在她周身荡漾。远远的,一个外国人架起相机。这种中国式乡村生活场景,随着自来水管入室,已越来越稀罕。

我走走停停,眺望,小坐,发呆,畅想。中午,睡一个深沉的午觉,被母鸡下蛋的“咯咯”声吵醒,几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意识到是在漓江边时,思绪迅速回转到故乡,想起奶奶的土屋和鸡笼。黄昏,游人渐次离去,我走进山水,看太阳如一枚咸蛋黄,慢慢沉入山涧。深夜,从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瞥见窗外,一座座骆驼背型的大山,在暗夜里起伏。起初有些怕,想定后,觉得眼前挂着这样一副窗帘,别有幽趣。

漓江的山,只是一个山形 。裸露的石头,没有枝蔓,无隐秘可言。你看见它,生不出多少想象。漓江边的人,不会选择在山上筑房,甚至也不住在山脚下。那山像陀螺,陡峭,滑溜。再说山与山之间地势开阔,他们用不着去费力开山挖石。那些山峰,也鲜有人去攀爬。也或者说,人们看见它,一眼望到头,没有征服的欲望。

我住在长江边,水的浩荡和气势,让我有死无葬身之地之感。而漓江没有,它像一条飘带, 在阳光照射下,时而是金色的理想,时而是白色的梦幻,时而是绿色的希望 。它像孩子,仿佛就是流着玩的 ,逗圆的方的鹅卵石,逗山的倒影,逗竹的芳姿,逗鱼的穿梭,逗云的漂移 ,逗人的来去。 就连江水里的竹排,撑船渡河,你也不觉得它是真正意义上的船。它们成群结队栖在水边,像孩子澡盆里的玩具。

河流两边,生长着粗壮的竹子。这竹子,一丛一丛,直插云霄。高处不胜寒。站不稳,你靠着我,我靠着你,紧紧搂在一起。这是因了河流而生的产物。河流一边是山,一边是平地,不利于搭桥。河水不深,是流动的。采几根竹子,做一只筏,竹竿一撑,就从这边到了那边,从那边到了这边。

电视里,看过黄河边的人,用羊肚子吹气绑成筏子渡河。我的家乡,用木头做成小船刷上桐油在河流里行走。资源的物尽其用 ,各尽其能,真叫人感动人的智慧,生活的美好。

“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走在漓江边上,眼睛总不得闲。看山看水看石头,还要寻找竹笋。对这种山里的特产,有些偏爱。它们是竹子生下的孩子,一个个小荷才露尖尖角一般露着头打量眼前世界。突然想起儿时睡在奶奶脚头,双脚被奶奶捂在怀里的日子。这些笋,也一个个在母亲的脚头,有母亲为它们遮风挡雨。到底又是个吃物,总有拔它的冲动,满足收获的喜悦。看一眼笋,再看一眼山。山像什么?都不如说像这脚边的笋来得贴切。

山是永恒的,水是流动的。在这里,时间的两种属性在我眼前交替出现。我的生命,也呈现出永恒和流动的状态。过去的,进入永恒。流动的,向着未来。我处在永恒和流动之间,就是踏踏实实的当下。

我发现,生活没有想象的平静和安逸。但当下的踏实,使我感到了饱满和丰盈。生生死死,无暇顾及。钱多钱少,不去打算。想得再明白,也是糊涂的。想得再糊涂,也是明白的。

我清楚自己,总是绞痛和伤怀于过去,悲观地希翼于将来,而忽略也或者痛楚着当下。 伤怀或者希翼,容易让我沉浸在虚无当中,从而不满足于眼前的生活。 当我走在异乡,以这样的方式亲近自然,我发现自己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只想做那浅水里的一枚石子,依山亲水,看雨看云。

人,不过多地理想和美化生活,反而不会否定现实。太沉浸于过去和未来,削弱的是面对当下的力量。难怪哲人呼吁:人啊,你要活在当下。抓着当下,生命和当下相容的瞬间,生命是永恒的,对未来的恐惧感随之消散。

好几次,我在古镇转悠,逢着大雨,说不清的欢喜。找一家老屋改造的客栈,躲在屋檐下,靠着木门避雨。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人们大多知道,植物是开花的。其实万物,都有开花的时节,都有花开的密码。只是有的容易解,有的不容易。有的看得见,有的看不见。也或者说,你通达多少,就能解多少,看见多少。

雨雾和地气的结合和排斥,给大山织了一条纱巾。此时的山水,悠闲极了。古镇,清凉极了。我看着他们 ,心生宁静和安逸。没有羁旅闲愁,没有“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等待 。仿佛我就属于这里。待会,雨停之后,有前行的目的和方向。他乡?故乡?并不多想,只知自有去处。

山水里,我在沉思。眼睛里对美的发现和思想里对美的感悟,更容易触到生命本质,看清自我的局限和缺点。越觉得自己不好,才越能发现别人的好。也或者说,越是发现自己的缺点,越能发现别人的优点。越是觉得自己讨厌,越是发现别人可爱。心,无比宽容,对人事充满悲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每个人的生命都在接受命运的奖励和惩罚。

山水不是寺庙。但寺庙,总是围绕着最美的山水而建。这里面,玄机深深。我虽说不清,但相信,禅意和山水,共通的是超凡脱俗的境界。禅意和山水,共存润物细无声般的普世情怀。山水是圣地,大自然是能量场。短暂的逃避几天日常琐事,对于人,是有意义的。离开之后,重新投进西西弗斯推石头那般周而复始的生活,会有新的能量在胸中涌动。推起来,举重若轻。

早上六七点,晚上六七点,我徜徉在漓江之畔,整个山水,几乎是为我一个人而设。我不排斥游客大量涌入。对于一个靠旅游生活的地方,不允许有那样的私心。但是万物都有巧处,需要发现。人弃,我取。人走,我来。这是一种禅意。

一直想在依山傍水的乡间,好好住上一些时日。现在实现了,且是名闻天下的桂林。可见,再繁华的地方,也有安静的住处。再人满为患的景点,也可以抵达想要的风景。

看风景和读书一样,贪多嚼不烂。一个一个景点地赶,看到的也许是同一种风景。旅行,游的是心,注重灵魂参与。古人说:“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半日闲,不是闲下来什么也不想,而是在自然的美感中,忘掉俗事俗务,独与精神相往来。只要真正得闲,看了什么,往往不需要条分缕析。

漓江边,认识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是附近朝板山中学的学生。甜美热情,纯真友好的她,利用暑假在亲戚开的民宿打工。我特别好奇,问她,校园设在这么美丽的地方,是不是谈恋爱的特别多?成功率特别高?她笑了,说反正她没有。

总觉得,少男少女们谈起恋爱来,走在这样的风景里,自然风情和爱的风情互相渗透,将会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暮色逼近,凝望一眼近在咫尺的山水。山无言,水哗啦。看起来,是你缠着我,我绕着你。其实各有各的方向,各有各的思量。

“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这总是古人想象的豪迈。真正的好水,脚泡在里面,有一种奢侈的不安,不敬的羞愧。河边的鹅卵石,像极了世间的人,各有形貌和情态,各有命数和际遇。我一路走一路寻找石头,找那块最喜欢的。

你若问我喜欢什么样的?我又说不清楚。这和旅途异曲同工,充满着邂逅之美。当你找到了,就会发现,有千丝万缕的缘,千里千寻的份。

最终,找到了那块石头。椭圆形,表面粗糙,色如黄土 ,有明显的划痕。掂着这块石头,我成了占卜的算命先生。从石头里,算卦命运轨迹,处事风格,精神脉络。越想越像,越想越玄。像庄周梦蝶那般,有了物化之感。不知是石头赋予我,还是我赋予石头。

此地农家,院落里生长一种树,结酸酸甜甜的小果实。清热解毒,是南方的时令水果,因皮色得名,叫黄皮果。吃的时候,若留意,会发现,它的果核,绿宝石一般,让人爱不释手。

走在街上,见到提篮叫卖的黄皮果,总偷偷发笑。笑它被人怠慢,笑它的委屈,被敷衍如此一个名字。如同久远前的乡下人家,孩子多,随便起个“三猫四狗”的名儿,让孩子被人取笑,受尽奚落。

和我同住一家旅舍的游客说,漓江的山水没有课本里写的好看。这个问题,我无法替漓江来回答她。

“山水自相逢,终会到漓江。”漓江的山,艺术化过般千姿百态,立在水边,仿佛一盆盆供人玩赏的盆景,永远不会老去。漓江的水,青青浅浅,不长水草,像孩子,拥有一颗玻璃心。这是造物主的恩赐,留存一片山水的儿童时代,让人们抵达亲近。

发现漓江山水的美,要孤独起来。也或者说,发现所有的美,都得让自己孤独起来。漓江山水,已不属于个人。热闹,是正常的。只有让自己孤独起来,跳开人群,透过现象看本质。就像人家给你介绍一本好书,你不能瞧着封面去判断书的好坏。你得用心阅读,用心灵感悟,才能评判。又或者,我们说一户人家,家居摆设非常典雅有致。你去看,正好主人家来了一屋子客人,你瞧不见好在哪里,觉得传言有诈。

或者,孤独这个词,太诗意,我抛开它。只说,你要拿出时间来,慢慢了解。如同观一个人,不能凭一个短暂的表象去评价他的本质。山水和人一样,有自己的内涵,那是很多个角度的结合和凝聚。

山水可人,造化也似乎特别眷顾。你稍稍给它时间,就会有不同的美让你发现。清晨,它欢悦地在晨雾弥漫间梳头洗脸。太阳出来,山体明黄,水泛金光,山影轮廓清晰了然,水中卵石调皮可爱。突然,乌云来了 ,山水乌青着脸,发起脾气来。乱风急雨初晴,气消了,心明了,此时,山水最美,干净澄澈,换了一副心胸,仿佛对着你笑。傍晚,日光渐渐聚拢西边,水波银纹,山色旖旎,筏行水上,渔舟唱晚。

课本里写的鸬鹚,现在,它们一边抓鱼一边还兼着职。歇在扁担的两端, 时而因站立不稳而撒开翅膀扇动,时而蹲着作冥想状。 游人喜欢,披蓑衣,戴斗笠,挑着它们扮成渔翁样拍照。

夕阳西下时,鸬鹚站在竹筏上,悠悠然然,一会儿啄自己的腿,一会儿啄自己的翅膀。白胡子老爷爷戴着斗笠,拿一杆烟枪,闲闲地坐在船尾。或者撒一把空网,做一个捕鱼的姿势。夜幕降临时,再点起气灯,供摄影爱好者们拍一张古老的渔民生活图,慰一慰怀旧的心。

夜间,鸬鹚在竹排上捕鱼,是漓江岸边传统的捕鱼方式。一叶竹排,排头挂着汽灯,鱼在夜间有趋光的习性。划排于江中,引鱼汇聚,放下丝网将其团团围住,继而放下鸬鹚,渔夫蹬排呼喊,以浆击水,鸬鹚在水中箭一般穿梭,叼上鱼儿露出水面引颈而吞。但是它的颈部被系了绳,吞不下去。这时,渔夫抓起鸬鹚,把鱼儿挤进鱼篓。

这种围渔方法一般是群体出现,少则八九张竹排,数十只鸬鹚。多则几十张竹排,成百只鸬鹚。竹排在江上游弋,江面渔火点点,与波光形成游龙晃柱。夜空回荡着人声拍水声,与四周的青山岩壁构成一幅有声有色的立体图画,别有诗意。澳大利亚学者奥格特姆说:“阳朔渔火文化来自江中,升华于江上,把自然和文化很好地‘婚配’交融,极有审美价值。”

在人们不再以捕鱼为生的时代,这样的场景,自然而然地成了表演形式。这没有什么不可。依然是传承,是保留。我们不能容许自己去选择多样的生活方式,而让渔民们,一直古老下去,一直艰难下去。或许,这种矛盾,这种得失,在未来的很长时间,会掀起一种新的思潮。让人们发现,在古老和现代之间,有文字艺术为载体,会是很好的辩解和保留。

此刻,在这朵灯火里,体会到了江枫渔火对愁眠的怅然,想家的感觉升腾起来。远远近近的峰峦,分明是一群凝固的骆驼。漓江的水,从远方逶迤而来,流淌而去,是一条游动的鱼。骆驼是坚韧的化身,鱼是自由的写照。人活在世上,既要做一匹骆驼, 有坚持不懈的勇气,负重和跋涉,寻找生命的绿洲。又要像鱼儿那般轻盈,懂得劳累被自然托举的意蕴,回归永恒的故乡。

山水间奔走,田野里徒步,是一剂忘忧草,消散了积累的愁绪和哀伤。我知道,这一切,不可能彻底消失。我只希望,山水里的陶冶,能让生命更单纯,灵魂更丰富。

在这个清晨,鸡叫的远近高低中,我离开了古镇,离开了漓江。晨雾弥漫,山水还在梦中。一路上,不敢回头。就像和心爱的人告别,不能长相厮守,背影,或许是最好的仪式。

“越鸟巢干后,归飞体更轻。”从旅行的生活回归现实,人被打成原型,昔日那些感觉重又回来。但同时,也会有被高山托举过的轻巧,被流水冲洗过的纯粹 。世间一切,有形的物质总在变小变少。唯有爱与美,唯有精神享受,可以一直长大,一直长久。

山形静默,流水潺缓,这是自然对于人类最好的嘱托和叮咛。永恒和瞬间,凝固和流淌,是时间的形式。青山和流水,石子和竹影,是爱与美的印迹。我装载它们,如一匹骆驼,也如一尾鱼,走向远方,走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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