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旅行，去了镇远和西江苗寨，又到荔波，准备游览大小七孔。正值暑假，人特别多，价格不菲的门票还要提前预定，心里的固执劲儿上来了：门票贵的地方不一定就是好，大家都去我偏不去。

放弃那儿后，转去荔波的茂兰原始森林。坐上巴士，车上有位年轻女子，带着一个小孩。她听说我去茂兰，她说她就是茂兰人，她表弟家有农家乐。我加了她微信，想着网上订的住宿若不合适，就去找她。女子标准的普通话，爽利健谈，让我对茂兰景区：人未到，已闻声。

那里真是我从没见过的山区。与世隔绝，流水汤汤。山的间隙是平地，田畴阡陌。山路宽敞，游人稀少，恍如到了桃源。网上预定的旅馆不错，也就没有打扰那位女孩。

八月暑季，山涧里河流汹涌，轰隆隆响，如同千军万马行军。 有这河流，在大山里不会迷路。顺着水流，一定能走出去。

树林子里，密密厚厚的枝叶像奶奶筛米用的筛子，把阳光过滤后，漏在地上，成了有质感的光影。走到一块块大石边，凉飕飕，让我想起一句话：背靠巨石好乘凉。一个冬天，巨石如同一块海绵，吸足了厚厚的冷气。夏天的太阳，浸不透它，穿不过它。外面怎么热，大石头也是凉的。

大山里，有溶洞。尚未开发，里面没有灯火，也就没有光怪陆离的鬼影幢幢。这是第一次参观原始溶洞，我被自然造化的钟灵毓秀惊住了。每一个造型，都鬼斧神工，朱润玉圆。我不能把它们看成石头，总以为是来到了珠宝商的花园宝地。而实际，我这样想是不妥的，它们就是石头，是古老的地质样本。

这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溶洞的形成是石灰岩在地下水的长期侵蚀下形成的结果。石灰岩里有不溶性碳酸钙，在水和二氧化硫的作用下，转化成可溶性碳酸氢钙。由于石灰岩各部分岩质含量不同，溶解的程度不同，因此也就有了千姿百态的形状。

我相信科学，但喜欢人性化解读。我以为，这花园宝地，是山王和水神的寝宫。它比人世间所有帝王的宫殿都要奢华，一切生命都从这里孕育和出发。

山王是真正的玩家，雕琢出形形色色的工艺品。他爱自己的妻子，把最好的作品，献给珍爱的水神。

里面又黑又冷，我打着手电，仿佛强盗，在山王的寝宫里打探秘密。又或是猎奇者，想看出点与众不同。顺着栈道，把手伸进水神的怀抱摆了摆，清澈冷冽。不知道这石有多久？也不知道这水有多久？什么也不知道的事物，打探或者猎奇，终究是一场空。

人类好奇，什么都要吃，什么都要看。总觉得，最好不要贸然进入山王和水神的住宅，那是打搅和扰乱。怪不得外面有轰隆隆的水声，那是山神发了脾气，大声地抗议。

走在山里，很疲累，心却很空，装山装水装风景。

偶然的前来，没有过多了解。茂兰原始森林，大得如同一个小国。适合自驾，分几天行程。也或属于勇敢者，要有骆驼样的肩背去徒步。眼下正是建设阶段，又有很多路不通。

没有准备好，不能一一走近，很遗憾，指着那个去不了的方向问一位当地人：那里的十里画廊，那里的布依族古村落，是不是很好看？她笑着说：不知道。笑里，有她的无能为力。笑里，也笑话着我这个问题傻气。

她的回答非常好，很真实。既没有把熟悉的地方无风景的理念传达给我，也没有故作玄虚说得天花乱坠。

山在眼前，水在身边，给了我启发。我在想：时间有两个形体，永恒和瞬间。我们从大山，只能看到时间的永恒在它身上赋形。而水的环绕，既是永恒，又是瞬间。所以，一切文明，起源于水。比方文学，最早的《诗经》，就来源于水边。

茂兰森林公园在贵州的最西边，和广西搭界。和爱人商量后，决定从茂兰转道金铁城去桂林。

一车坐到金铁城，准备在此转火车去桂林。小城不大，被山体夹着，细细长长，安逸宁静。蓦地忆起儿时和奶奶一起出远门的情景。

类似这样一条细小狭长的街，一老一小，肩背手提，捏着信封问路，在黄昏里奔走。正值冬天，寒意唱响悲歌。这一幕，隔时隔空，让我站在异乡街头，默念亲人，眼底潮湿。

来到一家小饭馆，炒了苦瓜鸡蛋外加一条鱼。饭馆是家庭式经营，或许是周末的原因，老板娘的几个姊妹都来玩，进进出出，比吃饭的人还多。我说她家粥好，她笑着说，自己去盛。

那位车上遇见的茂兰女孩，就嫁在金铁城。我是回家后，通过她的朋友圈才知道。

这样的联系，在生活里本是常态，可不知怎的，总勾起我深深的怀想。觉得茂兰的旅行没有深入而遗憾，觉得金铁城那条小街的氛围很特别。

由此，和她格外亲近。她经常会发些家乡的风景，有时我们聊几句，她喊我陈姐。总邀请我，再次去茂兰旅行。总说，加我这个朋友，让她学到了很多。

我知道，再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也不一定，哪天一念之起，我自去那密林深处奔走几日，去那个小城盘桓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