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奶奶就教我:进门察脸色,出门观天色。
观天色,就是了解天气情况,进行出门前的各种准备。那时候,大人们这么说,也这么做。爷爷要出门了,戴上草帽。走到门口,他必又取下草帽。仰起头,眯着眼,看看天,看看云,再出发。耳濡目染,我也养成了这习惯。在武汉家里时,出门前,总要走到窗前,装模作样看看云彩,观观亮度,凭着自身的经验衡量捣鼓一番,再出门。
来到广州,这一习惯搁浅在了季节的沙滩上。每天晨起,往窗帘缝里一望,太阳像一团大火炬直射地面。这时,千万不要自作聪明以为今天就是大晴天,往包里揣把伞准没错。
这里的天,下雨不需酝酿,说下就下。当然,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家里的阳台上晾着衣服,或是因下雨会误什么事。这雨,下得快也晴得快。
想起孩子们写日记的格式,觉得有意思。夏季,广州的孩子该如何书写阴晴呢?每天都是晴天,每天又都是雨天。
突然下雨的时候,站在路上观望过,没见人为此而心烦,更没人骂天。他们是有备的,心里不慌。车站碰到一对老夫妻问路,看他们手上拄着的拐杖,是两把老式雨伞。没雨伞也没关系,躲躲,再上路,不耽误几分钟。
看临街的老房子,大多有骑楼的影子。这是典型的具有华南特色的中式建筑设计,就是因了海洋气候的无常。宽敞的廊檐,大雨突至时,方便行人躲雨。
易中天在《读城》里说广州:广州是市,广州市很活很活,广州的活力让人惊异。读到这里,笑了。怎能不活?这活力是被夏天的雨水浇出来的。他还说,北京大气醇厚,上海开阔雅致,厦门美丽温馨,成都洒脱闲适,说到广州,他用了“生猛鲜活”四个字。很形象。连广州的天空和植物也涵盖了。说风就是雨,说哭就是泪,怎么不是个生猛鲜活的孩子样。这里的植物也最能见出这四个字的特点。花是花,叶是叶,鲜嫩得掐出水,光亮得滴出油,灵灵醒醒,欢蹦乱跳。
广州是花城。每天一出门,展眼处棵棵大树,朵朵鲜花。人们在外面看惯了花花草草,觉得不尽兴,要把它们养在家里。阳台,客厅,房间,窗台,厨房,卫生间,处处摆着开花的植物。这里的人家,无花是不称其为家的。花不贵,青菜萝卜价格。从摆摊的大姐手上,两元钱买一枝好几个花苞的百合。得天独厚,外地人只有羡慕的份。这花出了南,往北再往北,价格越来越高,不是寻常人家美得起的。
不仅如此,还觉得不够,女人们尤爱花衣服。马路边的档口,还没进去 ,眼睛就炫得睁不开。湖南人无辣不欢,此地人,特别是女人,真个是无花不欢。
在武汉过夏天,盼下雨。一下雨,前前后后,总有几天凉快。遇到雨大浇透,凉意更甚。这里,是不必盼的。兜头一场雨,过了该怎么热还是怎么热。要盼,只能盼夏天快些过去。又一想,虽没盼头,却是一方水土养一方物事。假若没有这孩子样的天气,植物们干渴难耐,蔫里吧唧,灰头土脸,说广州生猛鲜活,也就缺少佐证,够不上形象。
经常下雨,街边台阶,任意一块空地,累了,可席地而坐。起来,身上不沾灰尘。屋子里的凳子,几天没人坐,手一抹,干干净净。对于主妇们,这是天大的好事。
广州女人,肤色黑,唇厚,脸盘不清秀,但眼珠黑亮。她们多不化妆,洒淡淡的香水,白玉兰般素洁雅致。走在四季鲜花和常绿植物间,走在被雨水冲刷过的街道上,吸着清新的空气,有一股天然的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