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再说,广州四季温暖如春。我就知道了,他们说的不是广州人对气候的感受,而是说自然界的花草树木,一年四季如春天般生机勃勃。当然,这并不是全部。比方说榕树,春天里会掉叶子,光秃秃的。不过生发很快,仿佛只是眨眼间,又会一树苍翠。
假若你问广州哪个季节最好?我必是不能脱口而出,得细细思量。夏天长热,少有凉风。一会晴一会雨,折腾得够呛。冬天不冷,那只是相对于生活起居,好起床,水不冰。听着北方一场一场的雪讯,人们赏雪景,堆雪人,不免会酸溜溜的。心想,宁要北国雪,不要南国春。对。广州的冬天,充其量算是春天。而当真的春姑娘到来时,春天竟然没有她的立足之境,成了人人长吁短叹的回南天。秋天,没有秋风咋起,没有北燕南飞,没有秋雨秋霜,没有落叶萧瑟,哪能算秋天来过呢?
到底哪个季节最好?你若非要我说一个,那勉强是冬天吧。这冬天极不像样。致使街头,四季衣服混搭着。特别是来此地做生意的黑人大哥们,他们着单衣穿凉鞋下飞机,凉飕飕的,赶紧买件棉袄披上。凉鞋,就不必了。回到国内,大致是用不着的。
回南天里,门窗紧闭 ,屋里稍稍好点。走出门去,一阵潮热,像进入一列列闷罐火车,胸闷气短,头昏眼花。特别是坐公汽,你若还晕车,那就真够受的了。总想有个山洞 ,对着吸几口幽深的清凉气。或者面对一口深井,让水汽洗洗眼睛,润润心肺。好让大脑清醒片刻,找得着北。
回南天严重时,比闷罐火车又加了一层,仿佛那火车满载着人经过几天几夜长途跋涉过,暖烘烘里混合的各种气息没来得及消散,吞没了繁花似锦的清香,挤走了当春乃发生的气息。一下让我察觉。哦。原来是异乡的街头。如此,不免会想念,想念北方的春天,想念那鼻息之间缭绕的一股春天气息。青山如黛,风景如画,芳草碧连天。随之,浓浓愁绪涌上心头。
气息对生命的影响很大。难怪婴儿,靠着气息判断身边的亲人。难怪动物,靠着气息辨别同类,也或者子女。人的身体,靠着体内一股气息运转。人的情绪,靠着鼻息一股气息起落。我,靠着气息,寻找渐行渐远的故乡。
回南天到底怎么形成的?南海来的南风带着暖和而潮湿的空气与从北方来的寒冷气流相撞,各不相让。到底“近水楼台先得月”。南风挤走了冷空气,致使气温回升,湿度加大,雨雾弥漫,空气拧得出水来,衣服和地板总也不干。
大家见了面,不问你吃了吗?而是皱着眉头抱怨,这回南天什么时候走?然后商量煲点什么汤去湿?一个说粉葛炖鲫鱼,一个说加土茯苓更好,一个说用扁豆红豆煎水喝,腰不酸背不痛。听到这里,总偷偷好笑。豆类补气养肾,营养价值高,但从未听说还能去体内湿气。当然,我也不知道湿气到底是什么?除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之外。
或许是这气候闹的。南方人如信神一般信草药,迷煲汤。卖菜的市场里,必定有一间卖药材的档口,里面各种各样的中草药。人们买好青菜萝卜,再称些草药回去煲汤去湿。那档口的生意一贯好,眼下回南天,更好。此地还有一条专门批发草药的大街。那次去沙面,无意中撞去。小街小巷里全是卖中药。药味扑鼻,倒挺好闻。穿街走巷,大大小小的饭馆酒楼,很多可口的菜肴,都加了中药去湿。有的快餐店,顾客点一份快餐,店家会送一杯龟苓膏。听说,去湿效果特别好。
广州人不爱笑。串门子聊天聚餐跳广场舞的大多是外地人。春天的回南天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其他人关在家里躲避回南时节天天雨。夏天时晴时雨,闷热难当,能不出门的尽量不出门。眼睛望穿,秋也不来。快到年末,才有了零星一点北风。这时,听他们说,好冷,窝在家里不敢出门。我总茫然。这也叫冷 ?不爱群居的日子久了,也就真的不喜笑了。
其实,不管有什么科学的解释。回南天,我总认为是冬暖的代价。大自然是循环的,公平的。冬天里已经提前消受了春天的感觉。春真的到了,就不复是春的面目。虽说回南天里人难受,但此地人并不一定真想它走。也或者说是暧昧,想它走又怕它走。回南天过,夏天登临。又长又热,更没有盼头。
客居一个地方,不能太短,太短无法体验到本土风情。也不能太长,长了原形毕露。这如同生活里交朋友,太短只能算泛泛之交。太长生出不满来。住久了,还是喜欢往北去。春有花,夏有风。秋有落叶冬有白雪。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往北去,那是家的方向。一万个“心安即是家”,也抵不过熟悉的气息和习惯的环境。
不过,话是这么说。春天的广州也自有美处。一夜落尽的大榕树,紧接着发芽,长得飞快。昨天,远远看 ,像一只只蚱蜢歇在枝条。今天,就是青得冒油的片片树叶如蝴蝶招展。早晨,下过夜雨的街头,满地紫荆花,恍如一座舞台。仿佛那不是雨,而是忙碌了一夜的艺术家。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都有表演的意味。
这就是广州,我一个外地人对于季节不分明所持有的一点小小感伤。其实,诗人也说了:“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春天的闷热和潮湿,哪个地方都有。只是轻重长短之分罢了。
其实,广州还是好。城市建设,自然环境,让其它很多城市望其项背。所以,那么多人要来广州追梦,然后定居。其实,我表达,还是源于爱。我喜欢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