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的最后一天,我在衡山度过。
“天下南岳秀,到此人增寿。”二十八星宿的寿星在此,衡山,也即寿山。寿比南山,说的即是衡山。寿星早先称长沙星,衡山古来属长沙。
这座山的和谐度很高,儒释道在这里并行,相互依存,和谐发展。还有书院,此地应是湖湘文化的发源地。
出得衡山西站,到处寻找衡山的山影。虽不知道它是什么样,但我想,总能分辨吧!那最高的,最好看的,应该就是它。
天气不好,灰雾蒙蒙,只依稀有些山影的线条,看不出衡山到底在哪方。向晚的异地,风很大,刚刚一同出站的旅客们已散尽,我站在路口等妹妹来接,漂泊意味很浓。但那种感觉又很好,有一种新,有一种静,有一种澹,有一种无。
大约是六七年前吧,妹妹第一次登上衡山后,就与衡山接下了缘。此后年年元旦,她都来衡山度过。
从山底到最高峰祝融峰,可以先乘坐大巴到半山坪,然后坐缆车到南天门,再步行上祝融峰。这是一条捷径,但我们选择徒步。
进山口的附近,拉客的生意人太多。拉人吃早餐的,拉人买香烛的,拉人租车的,拉人住旅馆的。这样的拉法,赚太多钱都不值。又不好看,又伤身体。为什么会伤身体?拉人的时候,是焦灼的,费力的,患得患失的......
第一天的目标是半山坪,没费什么劲,三个小时到达。衡山,是五岳中的小妹,以“秀”闻名。冬季,不能仅靠眼睛感受。得用心,去体会大自然的萧瑟之美,蕴藏之美。
喝的是泉水,吃的是农家菜,呼吸的是山林空气,可不知怎的,我却皮肤过敏。问当地人,说此地并无卫生院。怎么办?幸好,吃饭的老板家备有息斯敏,找她讨要两粒,才放下心来。
很晚才沉沉睡去,第二天五点醒来,想着又是两小时的上山路,很想放弃。但另一个我,是不会同意的。南岳衡山,难得来一趟,怎么能如此辜负呢!
晨雾弥漫中 ,山路上伸手不见五指,我们打着手电筒前行。选择这个时候上山的游客,是很多的。也有人不想步行,就乘坐摩的。摩托车的尾气,在城市里,是很难闻的。此时,却有一种动人,让我想起第一次离开家乡乘坐去武汉的大巴所闻到的那种气味。
在人群中,人和人之间是防范的。在大自然里,不必要。看不见,也不用问,就觉得前前后后的人,都可信任。间或,彼此说几句话,坦诚而又热情。
夜雾晨露,滴在头上,和汗水滚在一起。外在的冷气和身体的热气交织,身重腿沉,万般难受。不喊累,没有人能帮我。不后悔,一定要登上顶。
每到一个山口,冷风伴着雾水,下雨一般,和山下两重天。想休息一会,不敢坐,怕坐了起不来。就站一会,想起外公。当年,舅舅生病,求医问药,一直未痊愈。外公急了,听人说上祝融峰拜菩萨,可以治好舅舅的病。外公从湖南宁乡出发,走了几个月,来到衡山,一步一个长头,叩到祝融峰。后来,舅舅的病好了。
越到山顶,寺庙越多。爬山的姿势,本身就是对自然的敬畏,对神灵的膜拜。这也是为什么海拔越高的寺庙越有名气,追随的人越多的原因。这里面有一种循环,细细思量,很有趣。
七点多钟,有生意人卖豆腐花、玉米和鸡蛋。又累又饿,很想喝一碗豆腐花,老板说,还没有成型,要等半小时。买了一个玉米,边吃边上山。
走到一座寺庙前,妹妹进去叩拜。我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啃着玉米,望着庙顶,隐隐地有几根柱子直插云霄,再定睛看,又没有了。 想起站在屋檐下的孔子,人家说他是丧家之犬。
这实在不是说笑,不是损人。说这话的人,有境界有胸怀。他小中见大,以蠡测到了海。
孔子听后,欣然。孔子笑得好。生活里的人人,哪个不是丧家之犬?丧家之犬,有人性温暖,有思辨高度,有普世情怀。此刻,我觉得自己也是丧家之犬,好落魄。
“祝融万丈拔地起,欲见不见青烟里。”到了祝融峰,风更浩荡,雾更浓湿,四围山色,什么也看不清。茫茫然,觉得天地混沌,也觉得世界很小。
特别累,特别充实。
火神祝融,象征持久的光明。
我也拜了菩萨,但什么也没有求。我所有的罪孽和福祉,必得自己觉悟自己承受。菩萨面前,我感激它,给我的觉知。
下山的时候,经过半山坪取行李。有魔镜台。古刹幽深,梵呗悠扬,源于佛教,为唐代禅宗七祖怀让大师以“磨砖不能成镜,坐禅岂能成佛”的禅理悟化马祖道一而得名。
禅师的话,不能说,只能悟。
一直到下山,雾气仍然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