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冠疫情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大流行对国际关系产生了重大影响。在疫情常态化背景下，日本和欧盟再次"抱团取暖",战略合作的态势更加凸显，双方合作领域逐步拓宽且不断走向深入。在日欧EPA、SPA和《可持续互联互通伙伴关系协议》的推动下，双方战略合作再创新高，日欧不仅加强了在印太地区的合作，而且相互借重制华态势渐趋明显，同时也在应对新冠疫情等方面加强合作。此外，日本与欧盟主要成员国双边关系也不断推进，日法不断确认并用实际行动加强两国之间的"特别伙伴关系",日德关系稳步发展。
关键词：新冠疫情;日欧关系;日欧环保局;日欧SPA
作者简介：陈静静，女，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副研究员，主要从事日本外交研究。
文章来源：《日本问题研究》2022年第5期
引 言
新冠疫情的全球大流行给国际社会带来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导致前所未有的经济社会危机。日本外务省智库日本国际问题研究所提出，大流行在价值观和国际准则方面动摇了国际关系，并对中国与世界的关系产生了深刻影响；中国GDP将在2028年超过美国，成为世界最大经济体[1]。因此，如何与崛起的中国相处成为日本各界持续关注的问题[2]。日本战略界认为，新冠疫情将对美国的霸权地位形成冲击；中美战略竞争的加剧和新冠疫情暴发促使欧洲对外战略发生变化，其将注意力转向全球，日本应抓住机会加强双方战略伙伴关系[1];必须阻止中美战略竞争发展成战争，因为日本必将受其牵连，因此，日欧必须联合发挥斡旋作用[2]。2021年，欧盟和欧洲各国对华认知继续发生巨大变化，欧盟对中国的认知越来越负面[3]。对欧洲来说，其对华和对日政策实际上处于此消彼长的状态，也有相互牵制的考量。鉴于此，日欧战略界在双方联合起来共同应对中国崛起以及中美战略博弈带来的冲击方面达成高度一致。随着日欧战略合作的需求不断攀高，双方不仅在姿态上积极主动，立足于全球视角定位彼此，且已突破单纯经济和安全层面的合作，具有更广泛的战略指向性。日本和欧盟作为共享"民主主义"价值观的"天然伙伴",双方建立了前所未有的紧密关系[4]。
2018年7月，日欧双方签署《经济伙伴关系协定》（EPA）和《战略伙伴关系协定》（SPA）。日本外务省发布的《外交蓝皮书》提出，2018年是日欧关系大幅强化的历史之年[5],2019年是日欧关系进一步加强、紧密化的一年。2019年2月，日欧EPA与SPA开始生效。同年9月，日欧《可持续互联互通伙伴关系协议》签订。这三个协议成为当下日本与欧盟战略合作的三大支柱，互联互通协议与EPA和SPA遥相呼应，产生联动效应。EPA与SPA是推动日欧关系新发展的法律基础[6]，而《可持续互联互通伙伴关系协议》则是双方基于EPA和SPA展开合作的具体表现[7]。
2020年以来，随着新冠疫情在全球蔓延，面对面的国际交流受到严重影响，但是日欧高层之间的电话和视频会谈频繁，特别是日欧首脑和外长之间经常举办会谈，推动双边关系不断发展。日欧对双边关系的发展非常乐观，并多次表示日欧关系越来越好。比如，在2020年5月，日欧以视频方式召开首脑会议，日本时任首相安倍晋三、欧洲理事会主席夏尔·米歇尔（Charles Michel）和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将彼此定位为“共享价值观的战略伙伴”，欧盟表示，在EPA和SPA的基础上，日欧关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密切[8]。2020年9月和10月，日本时任首相菅义伟就任后不久，分别与欧盟的两位首脑米歇尔和冯德莱恩进行电话会谈，他表示欧盟是日本的重要伙伴，有着共同的基本价值观[9]，在日欧EPA和SPA基础之上，双边关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牢固[10]。2021年，日本与欧盟关系进一步发展，双方高层会谈频繁举办。比如，2021年5月，日本时任外务大臣茂木敏充赴伦敦参加G7外长会议，并会见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同月，日欧举办首脑峰会，并发表联合声明，声称双方要加强全面伙伴关系[11]。2021年11月，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与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举行电话会谈[12]。2021年12月，日本与欧盟外长举办电话会谈，日本外务大臣林芳正表示，日欧关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密切[13]。
与此同时，近两年日本和欧盟合作领域逐步拓宽且不断走向深入。主要包括：围绕三大支柱持续推进双方合作关系、持续加强印太合作、相互借重制华态势渐趋明显、共同应对新冠疫情及疫苗问题等。
一、日本与欧盟围绕三大支柱持续推进合作关系
双方在日欧EPA和SPA的基础之上进行紧密合作，进一步加强了其经济和战略关系。在经济方面，以日欧EPA为法律基础，双方之间的经济联系更加紧密。为了切实推动日欧EPA的执行，日欧联合委员会、12个领域的专业委员会以及工作部会等相关会议确认了日欧EPA规定的各项目的实施情况和双方关心的事项，并就今后日欧间的合作体制进行了讨论[14]。2020年1月，日欧SPA联合委员会第二次会议在布鲁塞尔举行。日欧对SPA的实施进行了评估和讨论，双方一致认为，将根据SPA协议，继续加强在可持续互联互通、优质基础设施、包括环境在内的全球问题以及安全政策等领域的合作[15]。随着新冠疫情在西方国家日益蔓延，日本时任首相安倍表示，日欧EPA的实行有利于双方经济在新冠疫情冲击下稳步复苏，并决心在SPA框架下进一步推动合作[8]。
2021年5月，日欧以视频方式召开首脑会议，并发表联合声明。该声明指出，日欧EPA和SPA在实施两年后推动了双边关系的加强，全面、有效地实施EPA以及促进可持续、全面和基于规则的互联互通是日欧间的共同优先事项[11]。在同年11月的日欧首脑电话会谈中，双方领导人同意以日欧EPA和SPA为基础，双方在数字、绿色、网络、供应链、科学技术和打击虚假信息等领域开展合作。同时，双方同意在互联互通和优质基础设施伙伴关系的基础上推进合作[12]。日本外相林芳正提出，日欧关系之所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密切，是因为EPA和SPA起到了非常大的推动作用[13]。与此同时，欧盟也于同年12月启动了全球门户（global gateway）政策，该政策以可持续发展和支持优质基础设施为目标，旨在进一步推动日欧《可持续互联互通伙伴关系协议》。日本对此多次表示赞赏，欧盟也表示希望与日本推动互联互通等领域的合作[13]。
在2022年5月的日欧首脑会晤中，双方再次重申以EPA和SPA为基础建立全面伙伴关系，一致同意在EPA的基础上进一步推动日本—欧盟经济合作，以维护和加强基于规则的国际经济秩序，并不断推进基础设施方面的伙伴关系[16]。
二、印太地区日益成为日本与欧盟合作的关键舞台
日本认为，随着全球力量平衡的急剧变化，世界变得越来越复杂，其不确定性越来越大，在印太地区存在各种挑战[17]。欧盟最初对这一地区没有强烈兴趣，当日美提出“印太”概念时，欧盟没有特别关注，但是，近年来欧盟认识到，印太地区的动态导致了激烈的地缘政治竞争，加剧了贸易和供应链以及技术、政治和安全领域的紧张局势。这些事态发展日益威胁到该地区及周边地区的稳定与安全，直接影响到欧盟的利益[18]。2020年秋，欧盟开始加强对印太地区的关注，并展开相关讨论。2021年以来，欧洲各国进一步提高了对印太地区的战略关注度，并通过具体活动加强了对该地区的干预[3]。
在日欧高层会谈中，日本频繁提及“自由开放的印太”,旨在引起欧盟对该地区的关注，随着欧盟对印太地区的兴趣日益增长，日本趁机大力推销其印太构想。日本的宣传对欧盟的影响比较大，欧盟成员国的许多外长表示支持印太地区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17]。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表示，日本关于“自由开放的印太”愿景的解释有助于欧盟制定其印太战略[19]。2021年4月，欧盟理事会通过《印太合作战略相关结论》,同年9月，欧盟最终宣布了其关于印太战略合作的联合声明。欧盟表示，该战略深受日本影响，以日本“自由开放的印太”概念为基础，并期待在各个领域继续稳步推进日欧合作，以实现“自由开放的印太”[12]。
日欧的印太合作是全方位的，包括安全和防务、经济、区域连通性、气候变化和数字等广泛领域[20]。从太平洋到印度洋建立基于规则的海洋秩序，确保海上通道安全及航行自由对日欧至关重要，印太海上通道安全和力量平衡成为日欧在该地区的两大共同战略目标[21]。
三、日本与欧盟相互借重制华态势渐趋明显
欧洲与中国经济关系密切，而且双方的地理距离遥远，与日本相比，欧盟对华政策比较谨慎。在日欧关系中，日本“不遗余力”地向欧盟表达其对中国的警惕和担心，旨在潜移默化地影响欧盟的对华观。新冠疫情爆发后，日欧会谈涉华议题越发明显，且主要集中在东海和南海、中国台湾和人权等相关问题上。
日欧经常通过各种形式的双边会谈就包括东海和南海在内的地区问题交换意见[10],日本大肆渲染其在东海和南海面临的“安全挑战”[17],解释日本在东海、南海和朝鲜问题上的立场，强调对该地区人权状况日益“关切”[22]。2021年以来，欧盟对相关问题的回应更加积极。比如，在2021年5月的日欧外长会议上，双方就东海和南海局势交换了意见，并对中国当时采取的行动，包括实施《海警法》以及继续单方面“改变”现状，表示严重“关切”[19]。在同月发表的日欧联合声明中，双方声称对东海和南海局势表示严重“关切”,强调台海和平稳定的重要性，并称将就包括中国香港、新疆在内的地区问题加强协调。日方还向欧盟表达对中国实施《海警法》等动向的强烈“担忧”[11]。这是日欧领导人首次在联合声明中提及台湾，所用措辞与2021年4月日美峰会后发表的联合声明非常相似，日美联合声明也强调“台湾海峡和平稳定的重要性”,并敦促有关各方“和平解决两岸问题”。此外，在2021年5月的G7外长联合声明中也有相关言辞：“我们强调台海和平与稳定的重要性，鼓励和平解决两岸问题。我们对东海和南海局势严重关切，强烈反对改变现状和加剧紧张局势的单方面企图。”[23]可以看出，日本与欧盟有意牵制中国在海洋方面的活动，并在人权问题上指责中国。这也是日欧双方借力使力联合对华施加压力、施展平衡外交的表现，而且双方合作程度逐步提升。比如，在2021年12月的日欧外长电话会谈中，双方不再是就东海和南海问题交换意见，而是强烈反对在东海和南海以武力改变现状[13]。双方在2022年5月发表的联合声明中明确提出，将深化关于中国的交流，特别是在政治、经济和安全动态方面，包括中国香港局势及新疆人权问题[13]。
四、日本与欧盟在应对新冠疫情及其他方面的合作
随着2020年春新冠疫情在西方世界传播，日欧开始就如何应对新冠疫情展开交流和合作。日本时任外相茂木表示，G7加强伙伴关系对遏制新冠肺炎极其重要。双方认为，日本和欧盟将分享应对新冠肺炎的措施和经验，由于预防治疗和疫苗开发极其重要，日本和欧盟将共同加强公共和私人领域的举措[16]。随着新冠疫情蔓延，日欧就新冠疫情的合作逐步从如何防治扩展到如何复兴经济，并上升到价值观层面，双方承诺促进基于基本原则和共同价值的协调[14],日欧作为共享价值观的战略伙伴将密切合作，在应对新冠疫情扩散方面承担更多责任和义务[8]。
2021年以来，日欧在新冠疫苗的生产和派发方面的合作成为双方应对新冠疫情的重要内容。日本欢迎欧盟作为包括日本在内的全球疫苗供应商发挥的“领导”作用[11]。日本希望欧盟成员国继续向日本出口疫苗，欧盟也表示，将努力确保继续顺利向日本出口疫苗[19]。双方在2022年5月发表的联合声明中明确提出，战胜新冠肺炎仍然是日欧合作的优先事项之一，双方将加强全球卫生协调，建设一个更具弹性、更能应对全球卫生紧急事态的世界[16]。
在国际秩序变动下，日欧都主张维护以美国为主导的西方“自由主义”国际秩序，双方多次强调基于西方规则的国际秩序的重要性，特别需要提及的是，2020年、2021年和2022年日欧通过视频或是面对面形式举办的首脑会晤都涉及此议题。2020年5月，日本时任首相安倍与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重申双方对维护基于西方规则的国际秩序的承诺[8]。2021年5月，日本时任首相菅义伟与米歇尔和冯德莱恩会晤并发表联合声明，2022年5月，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与米歇尔和冯德莱恩会晤并发表联合声明，这两年的联合声明都强调，双方以共同利益、共同价值观以及有效的多边主义和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为基础，建立全面的、密切的伙伴关系[16]。
此外，日本和欧盟多次确认需要在更宽泛的领域加强双边关系，频繁提及互联互通、海上安全、环境和气候变化以及数字技术等领域[17],特别是绿色协议、数字技术[8]、环境和气候变化等方面[14]。在日本和欧盟结为战略伙伴关系20周年之际，双方还宣布计划组建一个绿色联盟，该协议是在2021年日欧首脑会议期间敲定的，双方同意在保护环境、保护生物多样性和应对气候变化方面加强合作，其共同目标是到2050年实现碳中和[24]。日欧在数字方面的合作进展也很快，在2021年5月的首脑会议上，双方呼吁加强数字合作，在2022年5月的首脑会议上，日欧公布《日本—欧盟数字伙伴关系》文件，启动数字伙伴关系，旨在进一步推动双方在广泛的数字问题上的合作[16]。
五、日本与欧盟大国法国和德国的关系不断加强
日本在积极加强与欧盟整体外交关系的同时，也实施了多层而细致的对欧外交。特别需要提及的是，日本与欧洲传统大国也是欧盟发动机的法国和德国的关系。
日法两国不断确认并用实际行动加强两国之间的“特别伙伴关系”。2019年6月，双方发布《日法合作路线图》将双边关系定位为“特别伙伴关系”,该路线图则是实现这一伙伴关系的框架。此后，日法高层多次表态确认两国“特别伙伴关系”,并主张积极加强日法关系[25]。此外，日法也非常重视在日欧合作的框架下，积极发展日法全面关系。双方确认在经济安全保障领域加强合作的意愿，认为基于法治的经济秩序非常重要。日法通过日欧《可持续互联互通伙伴关系协议》和特定优先领域的伙伴关系的具体执行，积极推动日法关系在互联互通领域的发展。双方还确认，通过日本—欧盟绿色联盟，深化两国关于能源、环境保护等方面的合作关系[26]。
日德关系稳步推进。与日英和日法关系相比，日德关系发展相对缓慢。日本认为，德国仍然是一个以欧洲为中心的经济大国，从地缘政治来看，德国是以欧洲和欧洲周边地区为重点的大陆大国，除了有限的对话和交流之外，双边安全关系没有太多实质内容。尽管如此，由于日本视德国为欧洲的领导者、欧盟的主要推动者和多边主义的有力推动者，因此日本将与德国的接触视为推动欧洲进一步参与印太地区事务的机会[27]。尽管因为新冠疫情蔓延，国际交往受限，但是日德高层交流仍在继续，包括以视频或是电话方式进行的首脑会谈和外长会议。同时，双方不断加强在印太战略、涉华议题、应对新冠疫情等方面的合作。
结论与展望
国际变局下，日本和欧盟开始从全球角度定位双边关系，双方都加快战略转型步伐，在经济、政治和安全等方面实现全方位合作，这推动日本与欧盟逐步实现战略接近。在新冠疫情的刺激下，日欧战略接近的势头更加凸显，双方在经贸合作、印太战略、安全保障、涉华议题和新冠疫情等方面的关系不断深化。日本特别重视与欧盟主要成员国法国和德国的关系，日法和日德的经贸关系基本上在日欧EPA的框架之下加强，而日法和日德的安全保障和防卫军事交流主要在北约和印太框架下发展。与此同时，日本—欧盟、日法、日德之间涉华议题开始出现，欧盟、法国和德国对华态度渐趋强硬。在新冠疫情常态化背景下，西方世界对华“恶”感上升，并担心中国的体制优势和制度优势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不断扩大，日欧大肆宣扬它们是共享价值观的“天然”伙伴，意欲在意识形态方面围堵中国，因此日本和欧洲开始在对华议题上借力使力平衡中国全方位崛起带来的“冲击”。
俄乌冲突发生后，日本紧跟美欧立场积极参加对俄各种制裁，岸田首相表示，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行为动摇了国际秩序的根本基础，日本一直与欧盟合作，对俄罗斯实施严厉制裁，加强对乌克兰的支持，并将继续坚定应对俄罗斯的“侵略”[28],进一步扩大对俄罗斯的制裁[16]。俄乌冲突已经成为日欧加强合作特别是安保领域合作的关键抓手，2022年3月，岸田表示，乌克兰危机日益严重，日本与欧盟的合作更加重要[29]。同年5月，在日欧首脑峰会上，双方表示希望进一步深化安全与防务合作[29]。日欧不断加强战略合作将对中国外交产生重要影响，未来日欧合作势头值得进一步关注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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