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人文”亦称为“数位人文”或“人文计算”,现已成为跨领域、跨学科交叉研究和人文社科领域的热点。它首先表现为以计算、检索、存储等工具化角色应用、服务于包括哲学在内的各人文社会科学,带来研究范式的革新;哲学既能提供有关认知、逻辑、理性等理论支撑和思想架构,也进行技术批判和理论反思,深化数字人文技术的理论基础;二者的互动交融是必然、普遍的,在中国地理、历史、文化、语言环境下还将呈现出独特面貌。
技术工具从未远离哲学,它们是劳动与心灵的结晶,也以自己的方式塑造人类思想和行为。1980年代初,钱钟书宣导把电脑技术引入中国古典文献研究;几乎同时,台湾学者开启“史籍自动化项目”,而后出现“汉籍全文资料库”、中华电子佛典协会“电子佛典集成”等一批优秀成果;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建立“先秦两汉全部传世文献电脑化资料库”,出版了汉达古籍索引资料库。 这些具有开启性和代表性的数据集成与其他类似工作,为中国传统哲学、汉语哲学研究提供了较为全面的数字化文本、快捷的检索和海量存储功能。
随着数字人文技术与应用在短期内快速提升,哲学与数字人文结合越发紧密。当前基于哲学思想文本的知识图谱项目,如“宋元学案知识图谱视觉化系统”,在文本挖掘、数据分析、结果呈现等许多方面都别具优势;而围绕儒、释、道文化建立数字人文平台也进入学者视域。如果说电脑自然语言处理分析哲学文本尚局限于语音、词汇与语法等研究,以数字人文方法探讨文本的哲学思想,乃至重新建构文本与文本性观念,则触及思想研究之核心,如借助语料库进行主题建模,分析模型数据的文本意义,挖掘其中的哲学意涵,实现对文本意义的“远距离”阅读,并对模型研究方法融入哲学研究加以反思 。尽管关于数字人文方法的效用还有待探讨,但在文本对象、范围和资讯重构上已经迥然不同, 基于传统哲学、汉语哲学研究将在数字人文时代独树一帜。此外,数字人文研究方法与数字技术带来的生活元素,预示着一种具有时代特征的美学研究范式正在形成 ,而哲学各分支及其整体研究的新范式必将应运而生。
技术应用是数字人文“嵌入”哲学研究,而针对数字人文展开的哲学批判则是二者深入对话的特殊形式。数字人文与人工智能的发展不断挑战固有的价值观念,中国学者针对技术(工具)理性无限膨胀而价值理性失落表现担忧,对数字化生存和生存的数字化展开讨论,防止人类世界被数字人文技术抽象为一堆数字、数据、符号或图形的异化现实 ;而基于道德观念、生命伦理、理念信仰、科技哲学的接受、反思与批判,反映出学界对数字人文的犹疑、否定与陌生。数字人文还未根本改变传统人文科学知识的文本生产方式和存在形态,有关“后数字人文时代”的探讨已然开始。
作为新型知识生产的数字人文正遭遇自身理论缺失的困境,哲学思想及其学科内容、思维方式、学术方法是理解数字人文学现象、问题回应和理论建构的重要途径,诸如理性主义、科学主义、现代与后现代主义等丰富而复杂的思想是理解数字人文学兴起的思想根基,而传统的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哲学有助于进行数字人文学的思想还原和理论建构,解构主义、现象学、存在主义等能够揭示数字人文学发展过程中的普遍的科学技术问题并以其批判性加深对于数字人文复杂性、未来性的认知。哲学主动介入数字人文学,有利尝试解答和澄清学术界对数字人文的迷茫、批评和误解,这是数字人文学的新需求,也是人文学理论自我适应与更新的内在要求。
数字人文与中国哲学研究的交融,是资讯技术发展和当前科研范式缔结之果,也与学界开放、包容、创新氛围息息相关。可以预见,哲学数据库、知识图谱仍是近些年发展主流,数字人文与哲学历史、文本研究、理论批判将继续深入,现有的概念史研究中的数字人文方法预示着哲学思想研究的方法正在转型。总之,数字人文技术通过纳入科技哲学和基于思想探索的哲学文本挖掘则向哲学研究的核心进发,现有的哲学教育模式、学科范式面临冲击、改变和重塑。
原载:《田家炳中华文化中心通讯》2022年9月 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