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阳兄你好！我昨天从泰康取回你赠的《微信中的闲言碎语·五》二册,匆匆捧读,虽然大部分文字已经在微信中看过，但编在一起，还是让我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

你的书印第一册时就赠给我，我当时还没有感悟到其中的特色。现在把五册放在一起，特色就很鲜明了：这样的书在中国是独一无二的，具有独特的当代思想史价值。这不仅因为书中记录了你对国际国内时政的深度评论，也不仅仅因为记载了你与许多政治经济文化名人的个人交往和私人印象，同时因为书中说的都是真话。现在公开出版的纸质书籍，因为管控超严，已经没有多少说真话的空间。而你以自印方式制作书籍，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留真话——自己的真情实感和朋友们的真实反馈。网络上其他人的言论，有的可能更加尖锐，更加放言无忌，但那是一次性的快餐。听说现在的区块链技术可以记录网上出现过的全部信息。但毕竟鱼龙混杂，泡沫太多。而你的书则比较精粹，把权力刻意屏蔽的大量当代国人真实的所思所想，显现在一个清晰的连续性记录里。这样的印刷品，在当代中国太稀缺了。

微信是一种互联网时代出现的电子交友工具，是一种信息快餐的载体。你把自己的微信编印成纸质文本，却形成了一种编年体的个人史。你的书又不同于个人日记或个人文集。别人编自己的著作，不会收入这么多来自朋友圈的反馈。你不仅如实记载个人的言论和著述，同时全面记载朋友圈的议论和反馈。你和你的朋友圈辐射到当今中国的许多社会层面，你的经历和人脉关系，又嵌入中国政治界、经济界、思想文化界的高层或中层，就使这套书的信息含量超出了个人意义，具有很强的公共性，成为一种视角独特的政治史、思想史和社会史。

钱理群正在研究当代中国思想史。他也很注意把自己著作出版过程中被删的内容自印成《编余集》。他就住泰康燕园X号楼XXXX——任志方楼上。你的五卷《闲言碎语》如果有存，我建议送他一套，让他从思想史的角度来阅读研究。如果你认为可行，我可先与他沟通一下。

祝你的《闲言碎语》继续写下去，编下去，印下去。时间越长，价值越高。

向你母亲和齐新建问好！

丁东2018年5月6日

丁东你好！谢谢你对拙著的评价和美言！3年前采纳妹妹和我中学语文老师吴明宇的建议开始“攒书”，本意是让微信中使人感兴趣的东西留下一点痕迹，以后浏览起来就像观赏影集一样。没想到一旦投身其中，发现还有一种特殊的乐趣，于是逐步成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以致欲罢不能。我忘了你是在看过第几本之后曾经说过：在社会总体沉闷的氛围中还能保有如此情趣，实属难能可贵（大意）……我的感觉是——知我者，丁东也。

实话实说，我自印图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第一册的书稿完成，尽管你和小群浏览后告诉我公开出版的难度很大，因为按照规定，估计书稿中至少有30%的内容出版社需要“送审”，而有关部门的审查评估通常会旷日持久……但是我认为自己的书稿充满“正能量”，根本没有什么“离经叛道”的内容，所以还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找了几家知名的出版社。结果还真是如你所言，它们谁也不愿接手。朋友推荐的一家据说是“思想相当解放”的出版社，其编辑部主任看过我的书稿后复信写道：“您写到的很多主题，比如‘香港治理’、‘国民党’、‘极左思潮’、‘评价邓小平’、‘林彪’等等，在微信里可以发表，但在出版物里是不能随意写出的，需要向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报重大选题，一般出版社是不碰这类选题的……”在无人接纳的情况下，我只好自力更生，自费印它个几百本，送给亲朋好友们分享。尽管以这种方式出书，读者的数量和广泛性会受到极大的限制，但还是比眼看着自己的作品胎死腹中要好得多……想想多年前几家出版社出版我的几本书时的痛快顺畅，再看看今天这些充满“正能量”的书籍竟然如此“难产”，我真有点“今非昔比”的无奈之感。

由于自身的年龄和经历，对当前众多不理想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现象，我感觉对其实质要比许多人看得更加清楚、更加透彻，但是我始终认为，只是一味地抱怨、讽刺、挖苦甚至谩骂，不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可能坏了自己的心情，甚至会让人感觉浮躁和浅薄。我倾向于更多地从正面分析问题、揭示矛盾，在此基础上提出改革的意见和建议，力求自己的言谈话语在表达“正义感”之外，还多少能够有一点建设性。尽管我谈到的许多东西还不能为一些人特别是当政者所理解、所接纳，有的甚至还被网管所封杀，但是我坚信自己的理念和思想水准，坚信国家和社会总是要发展进步，坚信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真知灼见最终总会占据上风……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一系列的《闲言碎语》，也可以看做是我释放自身理念和情感的一个出口吧。

如钱理群感兴趣，我送他一套书没有问题。再次谢谢你的佳评，我的老朋友！

贺阳2018年5月6日

备注：征得丁东同意，我将这一“对话”用作今年年初面世的拙著《微信中的闲言碎语·六》的代序。贺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