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朋友邢小群发来她写的有关父亲的一篇文章,让我谈谈看法。完成小群交办的任务之后我突发“奇想”:我父母、岳母的形象都曾在自己的笔下有过体现,唯独岳父未见踪影……晚饭后我跟妻子小齐说,我想写写你爹。小齐当场表示反对——她是个低调、不喜张扬的人。但是我想,没有任何欲求地写篇有关老岳父的随笔,恐怕还不至于违背她做人的“原则”吧。
我认识小齐是在1978年10月初。我在北京市科协的同事姜之奇,过去搞医时认识小齐、关系不错;也许小姜觉得我们俩还比较“般配”,于是当起了红娘。见面后小齐和我彼此感觉不错,交往了一年,于第二年10月结婚。
小齐和我都不是那种看重“门第”的人。但是认识后发现,我们的父亲居然出生于同一年,都是抗日初期的干部,而且当时都是行政13级;只不过他们俩一个是工农干部、一个是知识分子干部……小齐的父亲那时是北京饭店的副经理(经理为军代表),我父亲是清华大学党委常委、宣传部长。
有点书生气的我——这方面有点像我爹——并不是一个乖巧、会来事的女婿。从谈恋爱到结婚之后,我去岳父岳母家不是很多,更不大善于和他们聊天、套近乎,但关系总体上还是融洽的。
岳父齐永胜“官”虽然不大,但他认识的人极多,其中不少是“显赫人士”。我在市政府工作初期就听人说过,北京饭店是个“通天的地方”。1956年老齐从永安饭店调任北京饭店副经理不久,就认识了周总理。每次总理去理发,几乎都要把老齐叫去,问问各方面的情况,聊聊天儿,有时还提一些要求。凡是总理说到和北京市有关的情况和要求,事后老齐都要及时向市里有关方面报告……
对“通天”这点我很快就有了切身体会。1980年我刚刚调到市政府研究室工作几个月,有一天市委书记(当时设有第一书记)兼副市长叶林交给我们一项任务,研究北京饭店的改革并拿出方案。缘由是刚刚担任国务院总理的赵紫阳在北京饭店理发时,问到北京饭店的改革,并对老齐提出了一些要求……
研究室主任杨正彦把有关调研和草拟改革方案的任务交给了我。半个多月的时间,我走访了北京饭店的几位副总经理和科长,走访了饭店主管部门市第一服务局的局长、副局长和几位处长,最后拿出一份调研报告和改革方案……在这一过程中,我唯独没有拜访的人,正是那位最重要的当事人、时任总经理兼党委书记的岳父老齐——莫非是为了“避嫌”?真不知道“书生气十足”的我当时是怎么想的!
实话实说,老齐认识的人真多,其中不少关系还相当不一般。小齐后来告诉我,当年她刚满16岁,就跟着同学去山西沁县插队,瘦小的她,许多农活根本就干不动。那时老齐还没有解放,但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如此这般,心里也着实不是滋味。他厚着脸皮找了自己早年当兵时的老领导、时任工程兵司令员的陈士榘。陈二话没说,立刻就把小女孩儿安排到其属下位于山西吉县的一个部队当兵。后来陈士榘去那个部队视察,还专门当着师长、政委的面把小齐找去,问寒问暖……
尽管老齐“神通广大”,可是除了唯一的一次,我从来没有求老人家办过任何事情。
我刚到研究室工作不久,主任杨正彦让我找老岳父,帮他从北京饭店买两瓶茅台酒——事虽不大,但却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当时就跟老杨说,恐怕不好买。老杨相当不高兴,说总经理连两瓶酒都买不出来?!李以宏(市委宣传部的一个处长)随时去了就买……
我唯一一次求老齐,是在我到研究室工作两年之后。那时我跟领导老杨已经相当熟了,为了中学同班同学李保卫工作调动的事我专门求过老杨;老杨对那个忙,可以说帮得尽心尽力、无可挑剔……一天老杨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让我问问老齐,能不能将其夫人梁红从市城建系统调到北京饭店,接着给了我一份梁阿姨(那时我们都把老杨夫人叫梁阿姨)的简历。我知道当时北京饭店人员已经过多,这事办起来要比买两瓶茅台的难度大得太多,但是我想,前不久我求老杨帮助李保卫调工作,老杨二话没说;先是派副主任老葛去调,不行他又亲自出马,愣是把市农科院的一个骨干“抢”到了我们研究室……为此我欠了老杨一个很大的情。如果在这件事情上再次拒绝老杨,那我岂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我硬着头皮跟老岳父说了这事。没想到老爷子居然连“磕本儿”都没打就答应了!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梁阿姨自己决定留在原单位、没有去北京饭店。
我在市政府工作多年,知道老齐和我之间关系的人并不多。有一次,市长助理兼市政府财贸办公室主任刘如明找我去他的办公室谈事,谈完正事聊天时,老刘接到一个电话。挂机后老刘说:“这个老齐,又给我找事”。我问哪个老齐,老刘说北京饭店的齐永胜。接着老刘告诉我,他老家是山西原平,跟老齐家的宁武,只有几十里路;他还跟我说到多年前就和老齐很熟……孰不知说话时,老齐的女婿就坐在他的对面……
1982年4月,北京市召开党代会,主要是为了选十四大代表。老齐住在市委第四招待所(后来的新大都饭店),我作为会议工作人员,住在西苑饭店。一天会后我骑车去看他,老齐告诉我,段君毅(时任市委第一书记)和殷玉昆(时任市政府副秘书长兼第一服务局局长)刚刚找他谈了话,决定让他接任第一服务局局长。老齐说他坚决不干,说自己身体不好,不当这个局长,还可以干两年;如果非让他当局长,他现在就要求退了;他还说殷玉昆劝了他半天……我当时对老齐的那个决定很不理解,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
我跟岳父虽然交流不算多,但是感觉他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他文化不高,但眼界不窄;他豁达、大气,从不计较小事;他待人宽厚、乐于助人;他对上不卑、对下不亢;他热心培养下属、注重提携青年才俊……不少人说“山西人抠门儿”,可这位老齐却截然相反,颇有一点仗义疏财的劲头;搞得我们家的小齐,有时手也大得让我咋舌——尤其是为别人花钱……也许正是因为这些“本色”,老齐和小齐的朋友都很多,其中不乏相当“铁”的朋友……
老齐离开我们10年了,我还不时想起他;我想如果能从40年前开始再重新走一遍,我可能会更多一点地亲近他,更多地跟他聊天、跟他交流……
2019年8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