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93 年夏天，出国留学近十后第一次回国，对我在海南工作的朋友老夏讲了一句话，说国内的城市“满街都是小便池”。因为1990年代初期，中国城市里新的建设、新的墙壁用的都是白色的很细小的磁砖，这样的磁砖在国外通常是嵌在小便池里的。不知道是谁（肯定来头不小）把这样的风格引进了中国，并使之遍地开花！
这以后我特别注意国内城市外观的变化——我十几岁的时候很想学建筑设计，至今对此仍然颇有兴趣。1998年我在国内一所大学讲课的时候，顺便讲了对北京这个城市绝大多数新建筑的感觉，当时我讲了“五气”：土气、霸气、俗气、小气、令人生气。其实国内其他城市里大多数的新建筑，也都具备这“五气”。
我们学社会经济史的时候，读过一句名言，说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国家，重要的建筑物乃是上层阶级或者统治者意志和趣味的有形的表达.书里举了很多例子，讲到中国古代皇宫的建筑，也讲到埃及、罗马、古希腊的建筑，都树立了千秋风范。如果说这个是通则的话，有一点我真的很纳闷，怎么这些年来我们国内大中城市里的主要新建筑，那么的缺乏品位！不是说缺乏一种特殊的品位，而是从任何一种伟大的传统来看——从中国古典的、或者西方传统的、或者现代主义的美学角度看，都缺乏品位。
人类历史几千年，以前的建筑当然有的也是体现了苦难悲惨一面的，比如孟姜女哭倒长城，在她们这些贫妇的眼里，长城的含义是苦难悲惨的。而像拿坡仑当年对於巴黎的改造，完全体现了他本人的千秋帝业和欧洲征服者的意志，虽然有点自我炫耀，但是他的手下毕竟把巴黎整的那么漂亮，今天我们去巴黎的时候仍然极为讚赏，流连忘返。建筑史告诉我们，巴黎的改造体现了拿坡仑的意志和品位；斯大林对莫斯科的改造也体现了他的意志和品位，虽然远远比不上巴黎，也还可以。唯独人们这些年来对中国城市的改造，不知道体现了什么？那么丑陋，那么难看，那么不体现以人为本。我感触特别深，我们这些人有机会到处跑，看看人家国家的城市，再看看我们自己的城市，所有热爱中国老城市、热爱中华民族建筑传统的人，当我们看不到那些古迹的时候，都要号哭一场，都不要忘记二十多年来对中国城市系统的、不可阻挡的、粗暴的破坏。我们听说南池子那个地方，几年前北京市政府的主要领导去阻挡，都挡不住拆迁.这个事情不需要多少社会科学理论，就可以想像后面的权利和利益之间的强韧结合到了什么程度。
我对中国城市未来二十到三十年里的发展前景非常悲观，不知道这种破坏性的扩张发展能延续到哪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