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于2016年《财新周刊》第40期
外包,就是把先前自己承担的业务,交由外部承接者去完成的一种经济组织形式。著名经济学家格罗斯曼和赫尔普曼(Grossman&Helpman,2002;2005)指出,外包涉及到研发、采购、制造、组装、营销、物流和售后等各个环节和流程的活动,它盛行于诸多行业。但外包并非当今独有的现象。诺奖得主诺斯所提到的中世纪欧洲的包工制(putting-outsystem),就是工场主向不同家庭分派加工任务的一种外包结构。美国建国初期的帆船制造商,把帆的生产发包到苏格兰,而帆生产所用的材料则来自印度。
外包也并不只是涉及生产活动。18世纪末英国政府把运送“犯人”到澳大利亚的事务外包给船队。如今,作为苹果的接包商,和硕和富士康代工iPhone组装;云南一些花卉研发公司把种植业务外包给花农,实现分工双赢;利丰集团承接美国零售商的服装订单,而它作为次级发包商,再从全球数千家制衣厂商中,挑选接包代工者。
笔者认为,发包方把原为内部一体化的某些业务或环节分离出来,交给市场中的接包商去完成,从而可聚焦核心业务、提升专业化水平;而这种“分离”活动的市场化则意味着,发包方与接包方形成一种分工结构。可是,一体化生产转变为外包分工生产的原因是什么?伴随外包结构的出现,资源配置、生产效率、市场容量和人均真实收入将有何变化?这些内生变量之间的关系是什么?交易费用和学习成本将怎样决定和影响这些关系?
一些相关文献启发了笔者的研究思路。言培文及其合作者(Jensteretal,2005)将“做”与“买”的专业化选择关联于外包的含义。杜姆伯格(Domberger,1998)强调,外包的起因主要是业务职能的专业化。笔者认为,生产者在决定产品或服务是自己生产或提供,还是从市场上购买时,就决定了自己的专业化水平;而外包中的交易各方的充分专业化则意味着他们在市场的分工,因此从一体化向外包结构的转变,反映了经济组织的变迁。杜姆伯格还说明,企业外包生产业务意味着其业务范围的缩小。笔者认为,这种决策就是经济活动种类的聚焦。它正是杨小凯(Yang,1988;2001)强调的专业化经济的本质。
但在什么条件下产生专业化经济、形成发包方与接包方之间的分工?笔者的研究思路将围绕这个焦点展开。杜姆伯格在文中也隐含表明,发包方与接包方在专业化水平上有交互作用。笔者认为,这种交互作用必定需要从均衡视角去探索外包的性质。杜姆伯格的观点也包含市场容量这一需要内生处理的变量。笔者强调,需要将专业化和市场容量同时纳入到一个均衡模型中进行分析,才可厘清这些内生变量间的网状关系。重要的是,这个模型还需要引入交易费用和学习成本,因为它们将决定和影响专业化水平和分工的结构型态。简言之,超边际方法适合作为研究工具。
尽管交易费用与企业理论可揭示外包特征的某些侧面,但由于缺少专业化内生变量,因此不能探索外包的分工性质。而格罗斯曼和赫尔普曼(Grossman&Helpman,2002)的新古典均衡模型,聚焦于专业中间产品的管理与搜寻成本之间的冲突,对比分析了一体化和外包。但因其所使用的边际分析方法,需要回避非连续性的专业化变量,由此导致无法揭示一体化向外包转变的经济拓扑性质,进而无法分析专业化所带来的发包方和承接方的生产效率提升、中间产品与最终品的市场容量增加,无法分析这些内生变量间的网络正反馈,更无法分析外包对经济演进的含义。此外,现有的超边际模型尚未探讨与外包相关的劳动力转移和宏观含义。
笔者发展了一个简洁的超边际均衡模型,填补相关理论的欠缺。这个模型把专业化水平处理为内生变量,引入迂回生产最终品所需要的研发服务和中间产品,基于分工经济与交易费用之间的权衡冲突,以一体化结构作为参照系,探究了外包结构发生的分工机理。
笔者模型显示,研发和最终品的综合交易效率的充分改进,将同时提升研发和生产的专业化水平,推动最终品生产的市场分工,从而促进一体化向外包转变;而伴随这个结构变迁,研发和生产效率提高,研发、生产和交易的关系链延伸,产品和研发的市场化程度提高,交易规模扩大,人均真实收入增加。模型也揭示,若生产和研发在一体化结构的成本过高,则惟有外包取代一体化,方可使分工所产生的回报,在扣除过高的成本所导致的损失后,仍可获得净收益。模型还发现,研发和生产的专业化水平、中间产品和最终产品的生产效率和市场容量,随着交易效率的改进,将在分工网络的正向反馈机制中,彼此促进、共同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