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注】本系列“量化历史研究”的文章，主要是作者对英文文献的解读剖析。对于有志于了解、进入“量化历史研究”领域的学者同仁，有着较大的辅助作用。文末附原文下载链接及系列介绍。另，文章已授权转载，转载请取得作者或原出处的授权。
美国被认为是典型的“市场型金融体系”国家，但19世纪美国新英格兰地区，银行开展业务却主要是基于血缘关系，而且这种关系金融推动了工业化的进程，为什么会这样呢？Naomi R. Lamoreaux教授在JEH上发表的文章（“Banks, Kinship,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The New England Case”）考察了这一历史现象。
美国新英格兰地区这一时期的关系金融，主要是指银行的股东构成和业务方式。作者运用丰富的史料和实例研究向我们说明，美国新英格兰地区在18-19世纪的大部分银行都是由其创办者的家族掌管，吸收的大部分存款也都借贷给了家族成员，用在家族企业当中。银行后来通过发行股份进一步增强实力，但是对资金的控制权依然掌握在家族手中，资金也继续流入“血缘业务”。
不过，美国新英格兰地区的银行并非一开始就以血缘关系网络为基础。1784年，最早被批准设立的马萨诸塞银行，宣传的目的主要是满足地区共同体的融资和储蓄需求，而且股东也是由多个团体组成，发挥相互制衡的作用，从而防止将银行的资源集中在特定的团体。
到了19世纪初，基于血缘关系的银行数量开始不断增加，从1784年的1家，增加到1800年的17家，1820年的52家。这使关系型融资变得普遍。比如，Nahant银行对总裁的贷款占到贷款总额的1/3-1/2，Pawtuxet银行47%的贴现汇票是以总裁及其关系公司为收取方。该现象的普遍存在，可以从1836年罗德岛银行监管当局的记录得到证实。
Q1:这种现象为什么会产生呢？
作者指出主要是由于历史原因，新英格兰地区在17世纪就已经形成基于血缘网络的金融结盟关系，当某个商人计划开展新的项目时，不是自己全额出资，而是通过血缘集团相互融资，从而分散风险。这种方式的问题一方面是资金受限，另一方面是合作关系受到成员寿命的影响。因此，当银行这种新的融资形式出现之后，这些基于血缘的金融团体为了自身利益，纷纷参与创办银行。
“家族银行”办“血缘业务”让贷款流向特别集中，似乎极不符合分散风险的原则。但作者指出，家族银行的贷款对象往往是家族中的个人，而不是具体的企业或者是项目。而处在工业化初期的家族成员都具有较为广泛的投资眼光，包括制造业、运输业、房地产业等各个方面，这些宽泛的投资在一定程度上分散了风险。
上述资本募集方式也让这种银行对储户而言更加安全。因为当“家族银行”在面临扩张需求时，一般通过增发股本的方式募集资金。这就使银行的资本充足率很高，在发生贷款坏账的时候，股本的存在保证了借款者的利益。对于银行的小股东来说，为了保证他们的权利，政府也出台了一系列措施保障他们在银行决策中的投票权。
Q2:它们能否服务整个社会的资金融通？
如果所有的银行都是家族银行，所有的家族银行都主要办血缘业务，那么这样的银行业是否能服务整个社会的资金融通呢？虽然银行业被各种家族银行“抢滩登陆”，但是当时的美国法律对银行的准入几乎不设任何门槛，这就使得银行如“雨后春笋”般快速增长，避免了银行业陷入“家族银行业”的死水。从1819年的84家银行迅速增长到1860年的505家银行，并且最大的10家银行名单也一直处于不断的变化当中。银行业的竞争，从整体来看还是相当激烈的。尤其是19世纪30年代后期出现的银行，他们在保证所谓“家族业务”的同时，也会拓宽业务渠道提升盈利空间，为其他贷款人提供足够的资金支持。
作者指出，一个家族往往具有自己的工业企业，家族银行既然要办血缘业务，就不会不管这些家族工业；历史数据表明，家族工业企业一旦出现问题难以偿付贷款，家族控制的银行也会遭受损失；时间、空间、人物上的一致性，说明了家族银行的确为工业企业提供了贷款支持。
Q3:工业企业为何选择通过银行融资？
那么，为什么工业企业不直接通过资本市场比如股市融资，而是通过银行呢？作者用证据表明，工业企业的股票市场十分狭窄，反而是银行的股票市场十分活跃，具有良好的融资能力。所以，通过“家族银行”为“血缘工业”提供资金支持几乎是唯一的融资方式。
简言之，“家族银行”专搞“血缘业务”，却能用充足的股本保证储户利益，借助家族投资范围分散贷款风险，依靠市场零准入促进竞争，最终也推动了工业化的进程。同时，对这一历史进程的考察，也有助于启示那些仍处在工业化初期的国家，家族血缘关系并不全是工业化的障碍，利用得当也是企业家们规避市场风险、推动企业发展的重要依托。
文章中讨论的关系金融通过降低金融交易中银行与企业之间信息不对称，在特定的条件下具有积极作用，但是，关系融资也有其消极的一面。La Porta（2003）等人对于20世纪90年代墨西哥的研究发现，银行控股股东关系产业的融资具有较高的比例，而且在关系融资中设定了较低的利息。另外，关系融资中债务违约的概率也比一般融资要高。
【论文来源】Lamoreaux N R. Banks, kinship,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the New England case[J]. The Journal of Economic History, 1986, 46(03): 647-667.
【参考文献】： La Porta, Rafael, Florencio Lopez-de-Silanes, and Guillermo Zamarripa. "Related Lending." 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2003): 231-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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