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货币与实体 霸气的支配权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391 次 更新时间:2015-03-18 0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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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磊  

一直在思考货币与实体的关系,是因为在研究商品价格、汇率、股票价格、金融危机、经济增长等范畴的经济变量时,总是绕不开这个根本的关系。不断翻阅凯恩斯、弗里德曼、克鲁格曼、德索托、格林斯潘等学者的专著,再结合近些年对汇率市场、股票市场和期货市场的经验总结,加上对世界经济、货币体系和中国经济增长的思考,总算找到一个点来把这些问题串起来。这个点就是货币对资源的支配权,很霸气的权力。

一、货币的权力

货币能够干什么。一、买到各种资源,我称之为支配权。二、偿还债务,借别人的东西能够用货币偿还。三,储存财富,储存实物实在麻烦,就直接以货币的方式储存。

二、交换与货币

随着分工的深化,每个人或者一个群体组织(比如企业)只生产一个或一类产品,而个人的生存与繁衍需要多种产品。为了交换的便利,一般等价物就出现了。由于黄金和白银的属性,金银在很长一段时期内充当一般等价物。再之后,人类社会的产品总量越来越大,金银的产量增加太慢。人类社会就迈入了信用货币时代。

三、货币与生产

现代的经济生产多是以企业的组织形式存在的。一个企业的诞生与扩张多是以银行借贷、股票融资、债券融资、信托融资等方式进行的。一个企业拥有了货币,就可以购买各种所需要的资源,用以扩大生产。这个货币与资源互动过程对生产至关重要。

货币的支配权在这里发挥极其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作用。只要企业有了货币就可以调动各种想要的资源用来生产,然后出售所生产的东西,换来货币,完成货币——投入品——产品——货币的循环。第一个链条,从货币到投入品,一般不会断掉,除非政治因素。第二个链条,从投入品到产品,若非不可抗力,是极少断掉的。第三个链条,是有一定概率断掉的,而一旦长期断掉,企业就破产了。从一个总量意义上来看,若定性都不能良好传递,企业是必然要破产的,但是若是定性能够传递,但是货币没有实现增值过程,即一个链条完成后,货币长期没有增加,企业长期也将倒闭。

第三个链条断掉或者货币没有完成增值过程,企业还可以通过借债来维持生产(链条1和2的持续,或者整个链条的存在)。

在此,重点强调一下:货币与生产是一个硬币的两个方面。就此点,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四、技术创新、新产品与经济增长

关于此点,我曾在2008年年初于QQ空间里发表一篇文章。大意如下:虽然人的欲望是无限的,但是一般地,对于大部分产品,都还是有个理性的需要量。理论上,一个产品在满足所有的人的需求之后,就会出现过剩。若技术种类不变,产品总量(经济增长)存在一个理论上的上限。此时,若能出现新的技术,就能出现新的产品。若这个新产品能够被人类社会普遍认可,产品总量(经济增长)就会持续增加一段时间。这就启动了新一轮的经济增长。第一次技术革命至第三次革命皆是如此。

要实现技术创新,就必须要有技术创新的人才和必要的物质资源投入。调配这些资源,就需要动用货币的支配权。大家思考一个问题,货币以何种方式支配资源是最优的,股票市场、商业银行、信托融资、风险投资的资本还是其他?

五、技术创新的种类与货币的筹集

基础性创新(首次创新),即从科学理论直接工程化到产品,比如汽车、飞机、计算机。换代性创新,比如PC从286、到386、再到现在的THINKPAD。模仿性创新,比如中国的一汽,直接把德国、日本的汽车技术拿来,改吧改吧就红旗H7了,更甚者国内没有,国外有,直接简单拿来对国内来说也是国内创新了。因为国内没有,从没有到有,就是创新了。创新还要结合空间来考虑。

基础性创新的风险很大,失败的概率极大,多是由股票市场完成的,或者是由一个极富有的财团或者某一个政府动用国家力量完成的。穷人每人出一点货币,或者富人或富国出很多货币。进行基础性创新,就意味着穷人、富人或国家把一部分资源的所有权和使用权交给了进行技术创新的企业(或组织)。

换代性的创新风险就小很多了,企业可以通过股票融资、债券融资或者自由资金投资都是可以轻松完成的。

模仿性创新几乎没有什么风险了,啥形式的融资都行。中国在改革开放初期,都是商业银行贷款。

不管如何,货币在技术创新的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个企业(组织)没有货币,就没有动用需要创新的资源的能力。顶级人才需要薪酬,投入设备需要现实的货币支出。

六、债务的产生与扩大

如上所述的货币与生产的链条。链条三的中断和货币的增值未实现,企业(组织)的债务就产生了(非通过股票融资)。如果中断和增值过程未能有效解决,企业(组织)的债务就会不断扩大。企业开始借新债还旧债。若中断和增值过程长期解决不了,企业的利润只要能够覆盖债务的利息支出,债务的规模就不会扩大。若利润连利息支出都覆盖不了,企业的债务就会不断累积,直到企业破产消失。

根子上,这就是货币支配权的滥用,背后是把资源配置到了不该配置的地方,或者说在错误的地方配置过多的资源。

从这个意义上说,债务的恶性扩大就是货币支配权的滥用。终究理性的人类会对这种滥用进行调整,就产生了金融危机,伴随的就是实体经济的危机(即物质资源,包括劳动力的错误配置与平衡性调整)。再接着,就是资源重新的配置,在这个调整的过程中,需要货币的支配权起关键作用。如果货币够多,企业能够重新支配资源到合理的地方。资源充分利用后,经济危机就解除了。

七、危机后的调整——货币的关键作用与企业、政府行为

经济危机就是资源配置到了不合理的地方。扭转这种不合理的配置,需要新的货币的注入。我们看到2008年金融危机后,各国央行为实体经济注入超量货币,就是给予企业重新支配资源的权力。1929年的大萧条持续时间很长,就是美联储采取了紧缩货币的政策,限制了企业支配资源的权力,使得资源难以再重新配置。但是,企业是否愿意支配还与企业的资产负债表与预期有关。

中央银行把货币给了商业银行,商业银行再把货币给企业。如果企业认为生产的产品需求不足,这种需求不足还是由外部经济体导致的,或者人的这些需求已经基本得到满足,企业就不愿意再拿货币了。而此时,那些已经资源错配严重的企业,为了生存,即使冒着债务不断扩大的风险,也还是继续借入货币,能活一天就是一天。寄希望于竞争者退出市场,自己熬过去就是春天了。

如果大部分企业不愿意用货币支配资源,那么政府有可能就自己持刀上阵了。中央银行给货币,商业银行传递货币(进一步信用创造货币),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直接用货币支配资源,把人与物质资源结合起来,生产一些产品。但是如果这些产品不能卖给下游顾客,那么就没有现金流,这是资源更进一步的错误配置。这个过程就是2008年之后,中国地方政府干事情的过程。当时为了缓解资源错配导致的危机,却导致了之后更大的资源错误配置。

若危机后,出现了新的技术,并且与这种技术相关的产品能够得到广大消费者的认可,货币的充裕供给,就会使得越来越多资源得到合理的配置。这就是为什么一直李克强总理谈万众创业,大致是这个意思。

只要新技术出现,新产品就会出现。地方政府或者中央政府就能通过征税的方式占去一部分发行的货币,然后通过占有的货币偿还过去借的债务。债务也就启动了缩减过程,债务问题就缓慢解决了。

八、战争与货币

除了货币能够支配资源,战争与强权也能,还有一种特殊的方式就是舆论与画饼。野蛮地,就是赤裸裸地掠夺,战争无疑是最直接方式。强权也非常直接,告诉你,你的这个东西就是我的啦,不服都不行。画饼,就很好玩了,把你的东西现在给我吧,以后会给你更多东西,比如庞氏骗局。

简单回忆一下历史,就从二战说起。

德国纳粹屠杀犹太人,犹太人就逃难到了美国。德国战败后,德国的很多优秀科学家,一部分人去了美国,一部分去了苏联。战争过程中,德国、日本、英国、法国等国家都买了很多美国产品,给予了美国很多的黄金货币。美国没有废什么太大的力气,就占有全球黄金储备的一半和全球大量的顶级科学家。回想,中国的两弹元勋几乎都是从美国回来的。美国的家底就是在二战期间逐渐形成的。

人才是最优质的资源,最具有创造力资源,最有可能进行技术创新的资源。美国牢牢抓住了这个最关键点。

九、汇率与资源流动

汇率的背后还是资源的流动。只要回顾一下世界分工与贸易历史,就能清晰地把握这种逻辑。国家政权都是由资本控制的,劳动力能掺和掺和就不错了。

从马歇尔计划,到1970年代美国滞涨,到日本的崛起,到中国的崛起,再到2008年后世界经济的再平衡,背后都是资源(管理人才、技术设备、商品)的流动、货币的流动与闲置资源的逐渐被利用。

日本崛起。泰勒的科学管理被日本所接受。日本的制造技术大幅提升,出现了富士重工、小松、丰田、本田、尼桑、索尼、松下、东芝、三菱、佳能、尼康等极为著名的公司。日本的产品很受全世界消费者的欢迎。这意味着大量的物质资源将运送至日本,由日本这些公司生产产品,然后各国拿自己的货币换日元,再购买日本的产品。就这样的日元的需求不断提升,日元不升值是不可能的。大多人需要日元了,因为升值预期,还会买日本的股票、日本的房子。投机者看到了这种趋势,就开始购买日元进行投机。后来资源转移到台湾、新加坡、东南亚了。日本就开始了长期的衰退过程,日元也进入了长期的贬值过程。

我们跳过亚洲四小龙。直接看东南亚吧。随着日本国内劳动力的成本不断提升,日本的资本家发现,把工厂放到东南亚,劳动支出就大幅降低,相应地,资本收益会大幅提高。资源转移的背后,是货币的流动。日本需要购买东南亚的各种资源,东南亚各国货币需求就增加了。投机者也来了,就像当年买日元标价的日本国内资产一样。

再看中国,1992年之后,中国建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资本家又看中了中国极其低廉的劳动力成本、环保成本,大量资本转移到中国。就这样,索罗斯看到了东南亚币值被高估,因为资源转移到中国,就意味着东南亚各国货币需求要下降。既然中国要成为世界工厂,那么人民币就获得了支配全球资源的霸权。人民币必然要升值了。美元要换成人民币,欧元要换成人民币,日元要换成人民币,人民币升值过程就启动了。可是,中国央行不想升值太快,就用人民币买美元,国内的人民币就越来越多,我们发现10年时间,外汇储备增加了数万亿美元,中国房价涨了10几倍。

这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历史图景。二次世界大战前期,欧洲各国和日本需要美国的棉花、粮食等战备物资,在金本位的制度下,世界各国的黄金交给了美国;之后,世界需要的日本的高科技产品,世界各国都需要日元,日元升值;之后,亚洲四小龙和东南亚成为重要的生产国,这些国家的货币需求增加,汇率升值;之后,中国成为世界制造工厂,人民币需求大幅增加,管制汇率下,中国央行外汇储备大幅增加,2005年汇率改革后,人民币持续升值。

谁生产,谁就有了货币的霸权——支配权。谁的货币有了更多支配资源的权力,谁的货币就要升值。此外,在这个升值的过程中,还有全球投机热钱的流动,追逐与抛弃,就加剧了一国汇率的波动。

十、2014年后投资者为什么青睐美元

中国的特定技术水平的生产能力到了上限,全球的消费者对已经存在商品的需求好像已经基本得到了满足。当然,还有很多穷国,且很多富裕国家也有很多穷人,也还存在非常广泛的潜在需求,但供需格局还是失衡了。这或许与分配体制、需求结构有关。此点,我尚未能建立一个清晰的逻辑框架,之后再解决吧。根子上可能与各国的经济制度难以发生的变化有直接的关系。

青睐美元可能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欧元区和日本的货币宽松,一个是美国最有可能带来下一波世界经济的新经济增长点,即技术创新与新产品。欧元与日元相对于资源的增多,意味着欧元与日元对资源的支配权减弱。美联储终止QE,意味着美元对资源的支配权变得稳定。投资者购买美元,其背后的一层意思是,投资者愿意把支配资源的权力更多交给美国,这样美国进行技术创新,从而提供新产品,提高全球消费者的福利水平。

为什么技术创新最有可能出现在美国。源自于美国的教育水平全球最高,创新人才储备全球最多,资本市场与技术创新的机制全球最灵活。大家倾向于把资源支配权交给美国企业,因为收益与风险的比例更高。

往后的猜想,一旦美国成功地进行了技术创新,生产的很多环节有可能再度转移至中国,然后人民币再开始出现新一波的升值需求。背后还是中国人勤奋又便宜。

十一、政治、经济稳定性与汇率

政治与经济稳定性揭示了一个经济体的货币支配资源进行生产的持续性与稳定性。2008年后美国经济稳定性下降,产业空心化的特征被广泛认知,加上美联储连续三次量化宽松,美元对资源配置的权力减弱,美元出现贬值。中国企业开始变得谨慎,而中国政府非常激进,通过国有企业和地方政府融资平台直接支配资源,人民币支配资源的权力大幅加强。

当全球主要货币支配权力均下降时,大家会选择把支配权交给黄金这个硬通货,而当某一个经济体货币的资源支配能力上升时,大家会选择把资源支配权交给这个经济体的主权信用货币。

当一个国家的政治或经济稳定性下降时,一国的货币支配资源的权力将减弱,货币将贬值。反之,则倾向于升值。

十二、信任、信用与货币

一个经济主体信任另一个经济主体,才愿意把支配资源的权力交给对方,形式上就是借出货币与对方。

授信,就是商业银行基于企业或个人资质调查,把货币支配资源的权力交给企业或个人。企业和个人获得货币后,就获得了组织资源进行生产的权力,或消费的权力。

金融危机的本质就是我不敢再把货币交给你,或者你不敢把货币交给我,是一种信任的缺失。在存在闲置资源与潜在需求的前提下,各国政府就会选择直接向经济主体投放货币,让他们再次获得支配资源的权力。这就是央行的最后贷款方角色的价值所在。

十三、通货膨胀与非理性泡沫

一般地,经济体中总有闲置的货币,当中央银行或商业银行投放货币过多时,或者闲置的货币重新活化之后,通货膨胀就出现了。

企业或个人有了货币之后,总还是倾向于使用支配资源的这种权力。如果使用支配权的人过多,过多的权力追逐有限的资产(包括股票、债券、商品、房产),这就导致了广泛意义上的通货膨胀。争先恐后地争夺有限的资产就会导致非理性的资产价格泡沫。至于货币到底追逐哪些资产,这就需要考察每类资产的特性与人类的需求结构与时间偏好。我将在未来的文章《货币的狼性》中再行探讨。

十四、利息、信用与货币

利息表征获取货币支配权的成本。

越信任对方,信用的成本就越低,信用利率越低。

货币越多,愿意使用资源支配权的人越少,利率就越低。

建立信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金融混业经营的好处就在于信任的普遍共享,降低了考察一个企业或个人资质的时间,解决了很多信息不对称问题。

十五、货币与个人

我们获得的授信,比如信用卡的额度;已有的货币,还有未来预期获得的货币收入;可从亲朋好友借入的货币,是我们唯有的支配资源的权力。

如何执行这种支配资源的权力,也就是把钱花在什么地方,会对人生过程产生重大的影响。在投资、消费、教育等诸多方面如何分配需要我们给予充分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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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郑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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