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古共“六大”通过的《纲要》确定了古巴“更新”社会主义经济模式的基本原则和目标。2012年1月，为适应国家的“更新”进程，古共召开了党的第一次全国代表会议，会议提出了党在各方面的具体工作目标。2013年2月24日召开的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选举迪亚斯·卡内尔为国务委员会第一副主席，标志着古巴加快了高层代际更替的进程。古巴采取的“更新”措施取得了一些成效，私营部门从业人数和比重增加，生产效率得到提高，同时也遇到了人口老龄化、投资严重不足和“更新”中出现的一些矛盾等问题。古巴改革采取的是渐进战略，主要战略措施包括承认和发展非公所有制形式，扩大非公经济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吸引外资、鼓励出口和替代进口；改革工资制度和价格形成机制，发挥金融和税收的作用，注重内生增长，发展生物制药等高科技产业，等等。此外，本文在分析当前古巴实际生活水平的基础上，对古巴“模式更新”时期的中古合作关系进行了探讨，提出为适应古巴改革的新形势和中国经济转型的需要，应着眼长远，扩大合作，抓住促进中古关系大发展的战略机遇。

关键词：“更新”社会主义经济模式;政策取向;中古关系

2006年7月，劳尔·卡斯特罗(以下简称“劳尔”)代理古巴国务委员会主席兼部长会议主席职务后，进行了大量的调研工作。一方面，劳尔首先提出进行“结构变革”和“观念变革”，强调经济是当前古巴面临的主要任务，只有搞好经济，才能坚持和发展社会主义。[1]劳尔提出把政府工作的重点转移到经济上来，为改革作好思想准备。另一方面，积极采取措施，放宽政策，缓解经济困难。2011年4月，古巴共产党召开推迟了7年之久的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以下简称古共“六大”)，提出要“更新”社会主义经济模式[2]，规划了改革的目标和蓝图。

一 “更新”社会主义经济模式的原则和目标

2011年4月召开的古共“六大”通过了《党和革命的经济社会政策纲要》(以下简称《纲要》)，提出要“更新”社会主义经济模式，即“模式更新”(actualizacióngdelmodel)，规划了更新的目标和蓝图。《纲要》明确了“更新”要坚持的基本原则和目标，即保持社会主义制度的持续性和不可逆转性，促进国家经济的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培养公民的伦理道德和政治价值观。古巴改革用“更新”而不用“改革”，“改革”至今还是一个比较敏感的概念。

《纲要》指出，在所有制方面，古巴是以计划经济为主的社会主义国家，同时考虑市场的影响和趋向，承认并鼓励外资企业、个体劳动者、合作社、土地承包、租赁等其他所有制形式，使所有制形式多样化；在分配制度方面，实行“按能力和劳动”进行分配的原则；在社会保障方面，古巴将继续保持免费医疗、免费教育等革命的成果，古巴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但将减少或取消不必要的社会开支。《纲要》还列举了古巴即将采取的经济改革措施，如将改革就业结构，减少冗员；开放私营部门、扩大个体劳动者的经营范围，并向其提供银行贷款和允许其进入原材料批发市场；深化农业改革，进一步推行土地承包；进一步吸收外资，增加出口，等等。[3]

为了贯彻“更新”措施，为改革提供组织保障，2012年1月28～29日，古共召开了第一次全国代表会议[4]，专门讨论党的工作。会议通过了《古巴共产党的工作目标》(以下简称《目标》)[5]。会议的主要任务是使党的工作与时俱进。《目标》从党的工作方法、政治思想工作、干部政策和党团关系等方面提出了具体的要求。

在党的工作方法和作风方面，提出要领导和监督《纲要》的实施，各级党组织要把贯彻落实《纲要》、完成经济计划和政府预算作为工作的重点；要消除党对政府和行政机构的干预。党的组织机构要加强与违法乱纪、腐败等罪行的斗争。

在党的政治思想工作方面，要加强全民族的团结，密切党群关系；加强对非国有经济部门工作的人的政治思想工作，与对个体户的偏见作斗争；要应对敌人鼓吹自私自利等各种破坏活动；反对在肤色、性别、宗教信仰等方面的偏见和歧视；继续发展和运用马列主义学说，使马列主义与时俱进；要通过各种传媒以多种形式反映古巴的现实，客观地、系统地宣传党的政策及所遇到的问题和困难。

在党的干部政策方面，要确保干部具备牢固的专业基础和优秀的政治思想和道德品质；要从基层提拔与群众有密切联系的、具有实践经验的干部；要制定干部轮换战略，加强党校系统对干部的培养，制定干部遴选战略；明确党政主要职务的任期为两届，每届5年。

在党团关系和党与群众组织关系方面，要加强对教育和科研部门的政治思想工作，特别要加强在大学、文化、卫生和体育等部门中青年的政治思想工作，发掘这些部门的人才，使他们为人民服务。

此外，劳尔在第一次全国代表会议闭幕式上还阐述了坚持一党制、反对腐败、党政分开、对外政策中防止“第五纵队”等思想。[6]

二 “模式更新”的具体举措

2011年古共“六大”以来，坚持落实《纲要》，连续出台一系列“更新”举措。实际上，自劳尔2006年主政以来，为了缓解经济困难，就出台了不少改革措施，如允许古巴人用外汇券购买电脑、手机、彩电等，关闭免费的工人餐厅，减少凭本定量供应的日用品，允许个体农民和合作社承包闲置土地，等等。现在看来，上述举措也应该算作“更新”措施，因为这些措施都是劳尔改革的重要内容。古共“六大”前后至今，古巴“更新”进程的重要特点是密集出台一系列改革措施。

(一)陆续出台“更新”措施

古共“六大”召开以来，陆续出台了一些“更新”措施。

1.进行税收、担保和流通领域的改革，提高经济活力

2011年5月，为刺激私营部门发展，创造就业，减免一些赋税。2011年10月，实行买卖汽车合法化，以前只能买卖1959年前的汽车。2012年7月23日，古巴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召开第九次全体代表会议，会议的主要议题是讨论新的税收法。新税法已经于2013年1月1日起生效。

2013年2月21日，古巴政府宣布3项经济改革措施，以促进流通领域的改革。(1)扩大申请贷款的担保物范围。古巴公民可用珠宝、首饰、高档成衣、文化艺术品、机动车、农业生产资料、房屋等实物作为担保申请贷款。政府还规定，担保物的价值参照“市场价格”。(2)扩大硬通货的使用范围。允许公司和法人以硬通货支付私营经济部门提供的服务，但规定这些支付不能以现金进行，必须通过支票、银行卡、信用卡和期票等形式。(3)允许国有企业为个体户提供担保。规定国有企业可以为租赁本企业家具、不动产、生产资料等实物的个体劳动者提供担保。

2.批准新的个体职业，建立非农合作社

2010年9月24日，古巴公布了向个体户开放的178项经济活动，放宽了对个体工商户的限制。根据新的规定，在178项允许个体户从事的经济活动中，有29项是新开放的，有83项允许雇用劳动力。同年10月初，古巴政府开始启动个体户注册登记。10月25日，古巴正式公布了有关个体户纳税的具体规定。

2013年9月，古巴政府还批准了包括邮政和电信服务代理商、住房过户和买卖经纪人在内的10种新的个体职业，使古巴的个体职业达到200多种。根据古巴劳动和社会保障部统计，到2013年6月底为止，古巴个体从业者人数已达43.6万人。古巴计划到2016年非公经济占国民经济的比重为40%以上[7]。

2012年3月，古巴部长会议批准进行私有的非农合作社试点计划，首先在3个省开展试点工作。2013年9月21日，劳尔主持召开部长会议，通过了批准第三批非农合作社的决定。此次批准的非农合作社共73家，其中38家从事贸易和餐饮行业，1家从事工业，1家从事交通运输业，其余的33家从事建筑行业。从性质上看，其中的41家之前为国营单位，现进行独立经营，其他32家由个体从业者成立。非农合作社经营过程中既可以使用古巴本国货币(CUP)，也可以使用可兑换比索(CUC)。合作社由合伙人集资建设，可申请银行贷款，产品依市场供需定价。

3.建立“马列尔发展特区”

2013年4月，古巴政府决定在首都哈瓦那以西45千米的马列尔港地区建立“发展特区”，对入驻特区的企业和机构在进口、生产、内外贸方面提供关税优惠，再加工后再出口的“特定货物”进口时享受免税待遇，“对国家经济有利”的出口还将享有出口退税优惠政策，目的是增加出口并有效替代进口，用来吸引外资和先进的技术，促进古巴经济的发展，增加外汇收入和创造就业机会。马列尔发展特区总面积400平方千米，总投资9亿美元，其中6.4亿美元由巴西提供。码头、仓库、连接哈瓦那和港口的公路和铁路等工程均由一家巴西公司与古巴建设公司合作承建。9月19日，古巴国务委员会通过了《马列尔发展特区法》，该法于2013年11月1日正式生效。

4.裁撤冗员，提高国有企业效率，推进国有企业改革

在裁撤冗员方面，2010年8月1日，劳尔宣布古巴将分阶段逐步减少在国有部门工作的职工，扩大个体劳动者的数量。到2013年3月底为止，古巴国有部门完成精简50万人的计划，其中约25万人转而从事个体劳动；3年内裁员100万，占全部国有部门职工的1/5。2010年12月，政府提出，到2015年将有约180万名职工离开现有岗位，占全部国有在职员工总人数的1/3。2011年政府计划裁减14.6万个国有劳动岗位，另有35.1万名公职人员转入各种不同类型的独立工作岗位，其中约10万人进入私有经济领域，政府可因此获得10亿美元的税收。到2016年，古巴全国在私有经济领域的从业人员将升至就业总人数的一半。[8]

2011年古共“六大”召开后，古巴政府对上述目标进行了修正，但仍然制定并执行了每年的裁撤计划。2013年7月，古巴政府宣布2013年下半年和2014年新的一些经济改革措施，包括逐步解除对国有企业的控制以及鼓励外国投资向古巴提供技术、资金市场或就业，给国有企业更大的自主权。古巴将允许国有企业留下税后利润的50%用于生产再投资。

(二)积极推进“模式更新”各项举措的落实

为配合《纲要》的落实，解决“更新”中面临的各种问题，从2011年4月“六大”召开到2012年年底，古巴先后召开了古共六届四中、五中和六中全会，部长会议扩大会议，七届人大七次、八次和九次会议等多次会议，就“更新”社会主义模式的新举措、反对腐败等方面进行部署和讨论。几乎每次会议都涉及《纲要》和《目标》的落实情况，涉及“更新”工作中遇到的主要困难以及相关建议。

古巴还专门建立了落实和实施《纲要》的常设委员会，负责提出改革政策建议，协调并监督经济改革措施的实施。委员会由一名政治局委员、部长会议副主席领导。其任务是引导执行和落实《纲要》的进程，完善政府各级部门的职能和构成及国家中央行政管理。常设委员会不替代各机构的职能责任。其具体工作职责：一是组织、指导和监督执行《纲要》的过程；二是制定和提出古巴经济模式的基本理论；三是组织和监督对领导或落实执行《纲要》工作的干部及其他级别人员的培训；四是指导监督各机关单位执行措施的过程；五是对执行《纲要》过程的适当宣传给予引导。古巴将批准必要的法律，配合《纲要》的落实和实施。

2012年12月11日，古共召开六届六中全会，专门讨论人口问题，强调要很好地应对古巴人口老龄化和鼓励生育、解决出生率低等问题。劳尔在会上指出，在干部政策方面，古共迈出了积极步伐，但仍需要作出巨大努力。在选拔干部时，必须打破思想的束缚，培养年轻的领导人。全会一致同意劳尔的提议，将现任外交部部长、中央委员布鲁诺·罗德里格斯(Bruno Rodríguez)提升为政治局委员。2013年2月24日，古巴第八届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召开，选举52岁的迪亚斯·卡内尔为国务委员会第一副主席，成为国务委员会的第二把手，很有可能成为古巴年轻一代领导人的核心人物。在人代会召开期间，劳尔已经明确表示，他5年后将退休，也就是说，到2018年前，古共高层必须培养和选出新一代领导集体，古巴必须加快培养接班人的步伐。

三 “模式更新”的主要成效

新模式要求非公所有制经济形式占更大比重。虽然《纲要》指出当前的国有资产不会被私有化，但扩大非公所有制却是其中的应有之义。实际上，在20世纪90年代出台的一些改革措施就已经开始使国有部门作为雇佣者的地位有所减弱。1989年国有部门的就业人数占全部就业人数的95%，而到2009年已降至84%。[9]

在非公经济的发展方面，根据古巴劳动和社会保障部统计，到2013年6月底为止，古巴个体从业者人数已达43.6万人，而2010年11月这个数字仅为14.4万人。非国有部门工作的人员占全部劳动力人口的比重从2010年的16%增至2011年的22%[10]，而到2016年这个比重要达到50%。此外，承包土地的农户的生产效率大大提高，来自个体农户的农产品不断增加，农贸市场和旅游市场呈现出繁荣景象，反映了改革措施的有效性。[11]

值得注意的是，私营部门在经济中的比重明显增加，甚至超出了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例如，根据国家统计局2009年发布的数据，超过100万的劳动力人口没有得到雇用，也没有再找工作，没有接受更好的教育。由此可见，这其中的大部分人或在私营部门工作，或从事个体经营，或受雇于人，或成了小业主。

在裁撤冗员方面，自2011年1月4日起，古巴国有部门正式开始裁员，裁员从糖业部、农业部、建设部、公共卫生部等4个部和旅游业开始，然后向其他部门扩展。

在农业生产方面，“更新”措施对效率的影响明显。古巴国家统计局的资料表明，2011年1～9月，同上年同期相比，农业生产增长了7.2%。但国有部门和私营部门的表现大相径庭。私营部门的家禽产量增长94%，猪肉和豆类增产则在42%～49%之间。比较而言，国有部门农牧业产量增长明显下降，而私营部门产量大幅增长。

此外，古共《纲要》有关税收、物流和金融方面的改革也在推进中，“更新”进程正表现出同以往的历次调整不同的特点。据考察组了解的情况，20世纪90年代的个体户每周都会被检查账目，索取收据的复印件，如发现从黑市购买原材料就会被迫关门，而当前的个体户则顺利得多，人民对当前的改革也更有信心。

四 “模式更新”遇到的问题和挑战

国有部门效率低下是古巴当前模式的最突出问题，也是“模式更新”的核心，古巴采用市场方式和承认其他所有制形式都是为了提高效率，但这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具体而言，古巴模式还面临如下问题和挑战。

(一)人口老龄化等人力资源状况的影响

目前，古巴的人口老龄化趋势非常严重。2012年，60岁以上的人口占古巴总人口的18%，到2030年将达到30%，而30岁以下的人口在21世纪第二个10年将减少5%，而同期60岁以上人口将增长5%。[12]这样的人口结构与主要发达国家相同。在过去几十年的建设中，高技能的劳动力一直在古巴经济发展中起着积极作用。1971-1985年古巴的年均经济增长率为6%，原因就是加入经互会及大量的年轻劳动力供给促进了经济的外延式增长。然而与1975-1989年相比，1990-2003年间这样的劳动力在减少，只是在2011年才略有恢复，主要原因是人口自然增长率低、教育和技术方面的投资严重不足，等等。在这种情况下，古巴经济的发展只能来自生产效率的提高以及高技能人口的创新能力，而不能实行外延式增长模式。

(二)投资严重不足

20世纪90年代以来，资金不足一直困扰着古巴的工农业生产。除旅游业和交通运输业可以获得一定的投资外，多数行业投资不足，尤其是对涉及信息技术、电话、移动电话、电脑以及网络方面的基础设施投资严重不足，上述资源的可获性程度不高大大扩大了古巴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数字鸿沟”，直接或间接影响了人力资源素质的提高，并最终阻碍经济发展。

国内储蓄不足也抑制了投资。古巴在医疗和教育等方面的社会成就离不开大规模的社会支出。由于经济增长缓慢，加上支付方面的限制，投资方面的开支受到抑制。事实上，1989-1999年投资率从24%下降为6.8%，2010年在10%左右。目前，古巴要提高投资率非常困难，因为那势必对社会开支进行大幅调整，可能严重影响教育和医疗等社会目标。

古巴主要的外部融资渠道是政府的融资担保、双边的官方贷款、商业信贷、侨汇和外国直接投资。政府贷款虽然有很多有利条件，但贷款方也会考虑投资过程中缺乏效率以及工程质量低的记录。尽管侨汇在私营部门的投资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但很难参与到国家水平的投资中。因此，吸引外国直接投资就显得更加重要。

(三)“更新”中的矛盾和问题

“模式更新”既可以促进私营部门的增长和就业机会的增加，又不可避免地带来各种矛盾和问题。

一是要处理收入差距扩大与社会稳定问题。由于私营部门较国有部门的工资增长要快得多，一些有知识和技能的劳动力正在向非知识技能但待遇好的部门转移。据考察，甚至在私营部门一天的工资，就相当于在国有部门工作一个月的薪水，而且这种趋势还可能加速，这势必影响社会稳定。在“更新模式”的第一阶段解决收入差距问题是很难的，许多研究者建议考虑劳动力的特点，继续放宽政策。旅游业的发展无疑将为这个方向的发展提供机会，有利于实现收入等方面的目标。此外，有的专家建议国家应该采取措施，建立激励机制，保障国有部门中战略部门的就业，因为他们很难被取代，只有通过更多的薪金、更优越的工作条件留住高技能的劳动者。

除私营部门和国有部门的收入差距不断扩大外，国家放松侨汇和公民的出入境限制将进一步加剧这个趋势。目前，古巴每年的侨汇收入约20亿美元，大多由古巴人在美国等其他国家的亲属寄往国内，侨汇不仅直接拉开了居民的消费差距，而且还会成为国内私人投资的主要来源。古巴在“模式更新”中不可避免地要扩大投资来源，逐步放开对侨汇的限制，但也不得不考虑收入差距扩大可能带来的社会稳定问题，转而采取渐进的策略。

二是由于两种货币和汇率等问题，在改革中黑市和投机倒把现象会更加严重。在市场发育不全的情况下，私营部门和合作社的资本是不足的，产品的供给能力是个瓶颈，这就会鼓励黑市和投机行为。如果鼓励交易部门的过度发展，不仅可能产生通货膨胀，而且会由于进口需求的增长而引发外汇紧张。目前，物流和产品流通的发展程度是不够的，这主要来自两方面原因：由于制度、经济和法律问题限制了交易；以前将非公经济看作经济发展“必要的魔鬼”的思想仍然存在，或者说仍然认为当前的改革措施只是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策略上的“让步”。

古巴还面临“更新”进程的阻力和动力问题，需要平衡各方面的利益，满足各方面的诉求。阻力主要来自领导层，在对改革的认识方面还不够解放；担心改革会造成社会不稳定以及外国势力利用国内矛盾颠覆社会主义政权。裁撤冗员过程中也有阻力。从目前来看，改革的动力不仅仅来自领导层的改革派，更有广大下层民众的支持，尤其是私营部门工作者的支持。古共中央制定了渐进的改革战略，但改革能否按照渐进的路子走下去，需要正确处理改革进程中的阻力和动力问题。

(四)对外关系方面面临的挑战

委内瑞拉前总统查韦斯于2013年3月5日病逝，执政党委内瑞拉统一社会主义党推出查韦斯指定的接班人马杜罗作为总统候选人参加当年4月14日的总统选举并获得胜利。但委国内反对派的不断壮大和不断加剧的经济困难可能令其对古巴援助的持续性形成挑战。目前，委内瑞拉是古巴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和最主要的能源来源国，委古关系是古巴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之一。马杜罗获胜后，查韦斯的许多政策会继续执行，但不能排除为克服经济困难而调整对外援助政策的可能性，委古关系仍然具有相当的不确定性。这势必对古巴的“更新”进程产生不良影响。

五 “模式更新”的战略方向

古巴的“更新”进程有没有战略，其主要战略方向在哪里？研究古巴改革就不可避免地要回答这些问题。可以肯定地说，古巴改革是有战略的，如上面提到的渐进战略。那么改革的主要战略方向是什么？笔者根据《纲要》以及古巴改革的实践，认为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探索多种所有制并存的发展模式

第一，扩大非公所有制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探索多种所有制并存的发展模式。承认非国有的生产方式是《纲要》在管理模式方面的最根本变化。目前古巴正在研究非农合作社模式，并且已在3个省开始试点，而在这之前只有农业合作社。如前面所述，在私营部门工作的人已超过40万人。

第二，国有企业的技术、经济和制度设计必须转型。《纲要》指出，国有企业在社会主义经济中将继续发挥主导作用。因此，建设现代的、创新性的和富有活力的国有部门是缓解经济转型第一阶段矛盾的主要举措。要解决产品供给限制问题，一方面要加强投资和创新生产过程；另一方面建立鼓励竞争、提高效率和完善供应链的制度框架。

第三，改革价格形成机制和工资制度，改善资源配置。2009年，只有49%的货币收入来自国有单位，而在这个部门工作的职工却占全部劳动力人口的84%。[13]即劳动者只有49%的收入与劳动相关，其他则全部来自补贴。毫无疑问，制定连续一贯的改革计划，对集中化和分散化以及计划过程进行批判性检验，可以帮助设计更具效能的机制。然而，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一定程度上，国有部门的转型成功说明改革已经接近成功。

可见，《纲要》不仅要发展非公经济，还提出了国有企业转型的目标，确实是宏伟蓝图。

(二)引进外资，鼓励出口，替代进口

在国内经济增长缓慢、储蓄率难以提高，又不能动摇教育和医疗等社会开支的情况下，引进外资将是古巴搞活经济、“更新”模式的最重要战略之一。虽然国内实体部门效率的提高对内部储蓄的增长确实具有积极作用，可能在短期内释放为投资，但是依靠内部资源提高投资率会对消费和社会开支形成限制，又会阻碍经济复苏。因此，外部融资就成为复苏经济的关键，但是由于当前的负债情况，获得新的融资又非常困难。所以，古巴可能设计外部融资的组成和具体战略。

降低外债水平、提高偿债率是吸引外资的必然选择。2000年以来，由于外资未能实现其赢利目标，导致新公司的数量明显减少。值得注意的是，外资在农业和畜牧业的投资一直受到限制，这对加入国际产业链有负面影响。2007年以来，虽然经历了国际金融危机，但是拉美其他国家利用国际市场上农产品价格上升的机会不仅偿清了外债，还积累了外汇储备。而在古巴，1997-2009年，古巴因为进口食品就损失了109.6亿美元，相当于外贸方面的购买力下降了15%。[14]《纲要》指出，出口、技术和外部融资是古巴经济增长的3个瓶颈。因此，必须引进外资，使外资得到净收益，更好地分配资源，发展经济。

综上所述，发展非国有经济，改变当前基本依靠国有部门投资的局面，实现投资主体多元化，是提高投资率的最重要途径。

(三)改革工资制度和价格形成机制，发挥金融和税收的作用

一是要根据社会主义按劳分配的原则进行工资改革。工资增长的来源将不得不在劳动力再安置的过程中产生，尤其是从商业交易中获益，以提高生产效率。鉴于古巴存在“两种货币，几种价格”的情况，当前的价格、工资和成本阻碍着经济效率和增长。特别是两种官方货币扭曲了相关价格的形成机制，阻碍了商业企业有关利润的目标分析。此外，这种体制还阻碍了出口部门以及产业链的发展，并对国内产业的竞争力产生负面影响。在这个意义上，亟待降低商业部门的汇率，以实现货币和税收的统一，建立支持经济增长的汇率制度。

二是要发挥金融部门在资源配置过程中的作用。要取消半纳税实体，完善纳税体系；要稳定支付体系；要开发初期融资工具；在金融部门要创建特别的技术和制度设备，鼓励信贷。[15]

古巴经济的特点是不平衡和缺乏效率，然而由于经历了20世纪90年代的经济危机，避免过度的社会成本也已成为一个原则。“更新”模式的特点在于强调保持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平衡，既保持不可否认的社会目标和成就，又要保障经济的可持续性。

(四)注重内生增长，发展高科技产业

古巴教育水平很高，不存在其他发展中国家出现的人力资源瓶颈问题。因此，发展生物制药等高科技产业，注重内生增长，将是古巴经济增长的主要方向。

总之，“更新”已经采取了实质性步骤，如承认和发展非国有经济形式，逐渐取消凭本供应制度，公共部门裁撤冗员，出台新税法，等等。

六 有关古巴的实际生活水平与中古关系

在古巴“模式更新”中，有两个问题值得关注：一是有关古巴的实际生活水平；二是中古关系未来的发展方向。

(一)有关古巴的实际生活水平

由于古巴实行凭本供应制度以及存在汇率高估的现象，我们很难确定古巴人的实际生活水平。有人按照美元兑古巴比索1︰24的汇率计算古巴的平均收入水平。如2011年古巴人均月收入为455比索[16]，那么只相当于19美元，因而认为古巴人民生活十分艰难。然而，这样计算的人均收入显然不能反映实际情况。那么，古巴人民的实际生活水平究竟如何呢？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必须明确以下两点。

一是古巴全民免费教育和全民免费医疗，住房费用也很低。教育和医疗费用实际上先由国家从工资中扣除了，如果不扣除这些费用，工资水平就会大幅上升。1961年，古巴政府通过了《城市改革法》；1985年，通过了新的住房法，90%的城市居民都有自己的住房。即使需要租房的人，房租也很低。生活中这3项重要开支基本上均由国家负担，其他日常生活开支(如水、电和煤气以及公共交通费用)也都很低，因而古巴人的生活水平绝不只是从非官方汇率折算的数字。

二是古巴自1962年起就实行居民基本消费品(包括食品和日常生活必需品两大类)凭本定量低价供应和分配的制度。由于有政府的高额补贴，这些定量供应的物品价格很低，而且不受供求关系的影响，属于优先保障供应的部分。如1磅鸡肉在农贸市场的售价为23比索，而在凭本供应中仅需支付1比索。

早在1997年，美洲对话组织的学者安娜在对古巴调研后也认为，一概用比索兑美元的汇率来衡量其居民的生活水平不符合实际情况。她提出了一个计算古巴实际工资收入的公式[17]：实际工资(美元)=平均工资+(本人工资-平均工资)/汇率。

安娜认为，由于古巴定量供应的食品和日用必需品、公共交通和住房等费用实际上都是按官方汇率收取的，因此应当按美元的官方汇率计算。只有超过平均工资的部分才应按照汇率价格计算。如果一位大学教授每月工资为600比索，按照2011年古巴人均月工资455比索计算，依据安娜的公式，这位教授的工资为：455+(600-455)/24=461.04美元。

当然，安娜的公式是否科学还需进一步研究，尤其是当前“更新”已经取消了凭本供应中的许多项目，形势和公式提出时凭本供应的范围已经大不相同。而且古巴目前实行两种货币和汇率的制度[18]。尽管如此，安娜的公式仍然有意义，如果按照当前凭本供应范围为50%计算[19]，依安娜的公式，目前那位教授的实际工资为455×50%+(600-455)/24=233.5美元。因而可以确定古巴居民的月均实际工资收入绝非只有19美元，考虑当前凭本供应范围和市场价格的实际情况，应该在200美元～250美元左右。如果加上国家扣除的教育、医疗、住房、公用事业等方面的补贴，古巴人均实际月收入估计在400美元左右。换句话说，古巴改革的基础是好的，这不仅表现在教育和医疗等国际上普遍承认的方面，而且也具备相当的经济基础。

(二)古巴改革与中古关系

古巴是西半球第一个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的国家。1960年9月28日，中古两国政府发表联合公报，正式建立外交关系。50多年来，中古关系发展不仅奠定了牢固的基础，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政治方面，两党两国相互借鉴社会主义建设经验，在国际舞台上密切磋商，协调立场，相互支持。当前古巴正在“更新”社会主义模式，而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已经实行了30多年，两国面临许多共同的机遇和挑战，正如胡锦涛主席所说，中古两国可以共享治党治国的经验。古巴不少学者也认为，中国和越南的经验对古巴更具影响力，古巴官方早就开始研究中国改革，中古关系面临新的发展机遇。

在新形势下，中国应当继续坚持“适当照顾、少背包袱、着眼长远、扩大合作”的原则，这样既可以避免前苏联滚雪球式的援助、背上不堪重负的包袱的教训，又可以考虑古巴的实际需要。考虑到目前双方经济的差异，区分商业项目和援助项目非常重要。商业项目遵循市场规律，援助项目则重点放在古巴经济社会发展项目方面。在古巴“模式更新”的新形势下，“着眼长远，扩大合作”应该成为中国对古巴外交的重点，抓住古巴“模式更新”带来的巨大商机。目前，中国是古巴的第二大贸易伙伴，古巴是中国在拉美的第十大贸易伙伴。两国在轻工、农业、电信、旅游业、家电等领域的投资合作取得了一些进展，中古双方可以适应古巴改革和中国经济转型的需要，继续扩大投资合作。

在“更新”过程中，古巴将优先发展旅游、镍矿等优势产业以积累资金、创造就业，积极发展农业、能源、交通等产业以解决发展瓶颈问题。考虑到古巴居民教育水平较高的特点，中方可把具备成熟产能的制造业技术，特别是家电等生产线转移到古巴，实现互利双赢。同时，发挥中方在电信技术方面的优势，鼓励古方采用中国标准。中古双方可以根据需要扩大上述方面的合作。

七 结语

古巴正在按照古共“六大”确定的古巴“模式更新”的基本原则和目标前进。古巴采取的“更新”措施取得了一些成效，私营部门从业人数和比重增加，生产效率得到提高，同时也遇到了人口老龄化、投资严重不足和“更新”中出现的收入差距扩大、投机倒把等矛盾和问题。笔者认为，古巴之所以在出现上述问题后还能保持社会稳定，并使改革得以继续推行，主要得益于以下3个方面。

第一，共产党的坚强领导。共产党的坚强领导和民主化管理也是社会稳定的主要保障。在古共“六大”召开前，古共中央号召人民对《纲要》草稿和即将进行的经济改革分3步进行了为期3个月的全民大讨论，“六大”吸收了这些意见和建议，通过的《纲要》共313条，比原《纲要》草案增加了22条。为了加强党对改革的领导，与时俱进，古共还史无前例地召开了第一次全国代表会议，提出了党在各方面的具体工作目标，为改革作好组织准备。

第二，改革的渐进战略。劳尔在“六大”会议上指出，“更新”进程不能冒进，但也不能停顿。此次改革显示了与以往历次改革不同的几个特点，如逐渐取消实行了50多年的凭本供应，古巴革命胜利以来首次允许买卖房、车以及在交通、服务等行业建立非农合作社等都是前所未有的。这次改革不再是“进一步，退两步”的暂时调整，不再是向资本主义的“策略性让步”，更不是实行“休克疗法”，而是“进两步，退一步”或是“一步更进一步”的渐进战略。

第三，人民分享到了改革的成果。虽然古巴是在2011年才提出“更新”经济模式，但实际上劳尔自2006年主政以来提出的有关放开政策、发展非公经济等主张保持了政策的连贯性，私营部门的扩张使普通大众分享到了改革的成果。

鉴于对古巴形势的上述判断，笔者建议，应适应古巴改革的新形势和中国经济转型的需要，着眼长远，扩大合作，抓住促进中古关系大发展的战略机遇。

注释：

[1]古巴向来优先发展社会福利和公共服务部门，经济工作常常受到种种客观因素和主观因素的影响和干扰。

[2]古巴官方并不提进行“改革”，而是称“改变”“变革”或采取“经济措施”，目前古巴称“更新”社会主义经济模式，由此也可见古巴对改革的谨慎态度。本文将古巴的“更新”与改革并称。

[3]西班牙文原文参见古共中央机关报《格拉玛报》。http://www.granma.cubaweb.cu/.

[4]根据古巴共产党《党章》的规定，党的代表大会(Congreso)每5年举行一次，在两次代表大会之间，可召开党的代表会议(Conferencia)，讨论某一方面的工作。但此前，古共从未召开过党的全国代表会议。2012年1月28～29日召开的会议是古共召开的第一次全国代表会议，主要讨论党的工作。参见古巴共产党网站http:主//www. pcc. cu/.

[5]原文全文参见http://www.cubadebate.cu/especiales/2012/02/01/objetivos-de-trabajo-del-pcc.

[6]参见劳尔·卡斯特罗在古共第一次全国代表会议闭幕式上的讲话。http://www.cubacu/gobierno/rauldiscursos/2012/esp/r290112e.html.

[7]古巴《主题》杂志主编拉斐尔·埃尔南德斯(Rafael

Hernández)教授于2013年11月25日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拉美所古巴研究中心的演讲。

[8]邹志鹏：《未来3年国企裁员四分之一

古巴重拳砸向“铁饭碗”》，《人民日报》2011年1月7日。http://www.p5w.net/news/gjcj/201101/t3389781.htm.

[9]Oscar Fernandez Estrada, "Changes in thePerformance of Cu ban Economy Based on the 6th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paper forChina-Cuba's fifth seminar, December 3-6, 2012.

[10]Maria lsabel Dominguez, "Updating theCuban Economic and Social Model and Its Impacton the Social Structure and Social Policy",paper for China-Cuba's fifth seminar, December3-6, 2012.

[11]Carmelo Mesa-Lago, "Las Reformas de RaulCastro y el Con greso del Partido Comunista deCuba: Avances, Obstáculos y Resultados", inDocumentos CIDOB América Latina, No. 35.http://www.cidob.org/es/content/download/29990/356988/file/DOCUMENTOS_AMERICA+LATINA_35.pdf.

[12]Vilma Hidalgo de los Santos, "EconomicPolicy and Growth in Updating the Cuban EconomicModel: Advance and Challenges", paper forChina-Cuba's fifth seminar, December 3-6, 2012.

[13]Oscar Fernandez Estrada, "Changes in thePerformance of Cu ban Economy Based on the 6th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paper forChina-Cuba's fifth seminar, December 3-6, 2012.

[14]Vilma Hidalgo de los Santos, "EconomicPolicy and Growth in Updating the Cuban EconomicModel: Advance and Challenges", paper forChina-Cuba's fifth seminar, December 3-6, 2012.

[15]Vilma Hidalgo de los Santos, "EconomicPolicy and Growth in Updating the Cuban EconomicModel: Advance and Challenges", paper forChina-Cuba's fifth seminar, December 3-6, 2012.

[16]古巴国家统计局2012年公布的数据。http://www.one.cu/aec2011/esp/null.

[17]转引自毛相麟著：《古巴社会主义研究》，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第331～332页。

[18]2004年起，古巴取缔美元的自由流通，实行比索(本币)和可兑换比索两种货币的制度。比索(俗称土比索)是古巴正常流通的官方货币，古巴人的工资收入和日常消费均以比索结算，目前美元与其的比价为1︰24；涉外酒店及其他服务中只能使用可兑换比索(俗称红比索)，目前美元与其的比价是1︰0.96。

[19]在考察中，古巴官员介绍说当前凭本供应的范围仅为30%，笔者认为，这一比重有误，应该是50%。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政治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