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越:古巴行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606 次 更新时间:2015-10-13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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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越  

冰淇淋的故事

不知是什么原因,今年夏天的哈瓦那天气格外炎热,稍微一动就一身汗。一个周日的中午,我在第23街和L街交界处发现了一个街心公园,公园入口处一左一右排了两条长队。我好奇地走过去一探究竟,在一个西语指示牌上看到了Coppelia这个单词。我立刻想起在孤独星球(Lonely Planet)频道的旅游节目上看到过这个字眼,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葛佩莉亚冰淇淋店所在地,这家店生产的冰淇淋据说是全古巴最好吃的,难怪有这么多人在排队。

我口渴难耐,看到右边的队伍沿着树荫一字排开,看上去不到50米长,我想无论如何半小时以内总能吃得上,便决定去排队。据我观察,排队的全都是古巴本地人,年龄、性别、肤色、职业各异,什么样的都有。站在我前面的是一群中学生,衣着打扮相当时髦,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乍一看和海峡对岸的美国小孩没有任何差别,但这群古巴孩子当中有黑有白,肤色好像完全不是问题,这一点要比美国的同龄人好一些。

20分钟过去了,我仍然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好在我站在树荫下,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仔细观察一下古巴老百姓。来古巴之前我对这个国家的印象还停留在女排的“黑珍珠”时代,来到古巴后我惊讶地发现这个国家的居民至少有一半是白人,其余的也大多数是混血,纯黑的古巴人并不算多。更令我惊讶的是,我曾经以为古巴可能和上世纪中国的60年代差不多,是个干净整齐但却古板老派的地方,没想到哈瓦那的主要街道相当繁华热闹,老百姓的穿着打扮也五颜六色,一点也不寒酸。我尤其注意观察过往行人脚上穿的鞋子,因为根据我以往的经验,热带贫穷地区的人最不重视鞋子,经常是身上衣服看着还不错,脚上却穿着一双破烂的拖鞋,没想到古巴人的鞋子大都非常干净整洁,看上去生活过得很体面。

不过,除此之外,哈瓦那的落后还是相当明显的,美国对古巴长达半个多世纪的经济制裁还是给这个国家留下了很深的烙印。我最先注意到的当然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古董车,这些车大都是美国40至50年代生产的老爷车,间或也可以看到苏联车,但也都是60至70年代的产品,它们无一例外都被重新漆过,颜色五花八门,很像是老电影里的场景又复活了。只不过这些车的动力系统都很陈旧了,一边走一边喷黑烟,而且据说大部分车子的底盘都不太结实,稍微遇到颠簸就会断为两截,所以这些老爷车只敢在城里跑,而且不敢开得太快。

这样的古董车之所以至今还在街上跑,正是因为美国的经济制裁使得古巴人买不起新车,只能尽可能地延长老车的使用寿命。不过,也正是因为美国的制裁,把古巴变成全世界最顶尖的二手车改造市场,无论多老的车都能起死回生,无论多么稀有的零部件都能够在这里被找到,或者被生产出来。

漂亮的老爷车满街跑是古巴独有的风景,但这个风景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消失。随着美国经济制裁力度的减弱,以及包括欧洲和中国在内的其他国家伸出援手,哈瓦那的大街上已经可以看到很多上世纪90年代以后生产的二手车了,甚至偶尔还能看到几辆全新的高档汽车,以及美国都不是很常见的大马力摩托车,看来古巴的经济改革确实已经见到了一些变化。

又过了20分钟,我仍然站在原地没动。一同排队的古巴人似乎没人有怨言,大家仍然有说有笑,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难道说这家店的冰淇淋有这么大的魅力,竟然能让大家在周日中午的太阳底下等这么长时间?我越来越好奇,决定继续排下去。

这座街心公园位于哈瓦那新区最热闹的地段,旁边就是著名的自由哈瓦那(Habana Libre)宾馆,这座外形相当现代的25层大楼建于1958年,是哈瓦那的地标。整个哈瓦那像这样高度的建筑物不超过10座,其余的要么是建于殖民地时期的西班牙风格的老房子,要么是建于苏联时期的火柴盒式的公寓楼,几乎看不到任何新建筑。事实上,我在哈瓦那逗留期间没有看到过一台吊车,只看到过一个脚手架,还是为了修复一幢老殖民地建筑而搭建的。当然也许是我走的地方还不够多,但哈瓦那确实在建筑方面几乎处于停滞的状态,这是不会有错的。

自由哈瓦那是涉外宾馆,很多针对外国人的服务只能在这里找到,比如出租车和旅行社,以及互联网服务。我注意到有很多人坐在23街和L街交叉口处的马路牙子上玩电脑,经人提醒才知道这个街口是哈瓦那仅有的几个Wi-Fi热点之一,普通古巴人可以在这里上网。公共互联网是古巴刚刚出现的新鲜事物,这种公共热点是今年7月才刚开通的新服务,此前互联网是只有少数高级官员和科研人员才能享有的特权,普通古巴人是无福消受的。新开的Wi-Fi公共热点虽然没什么禁忌,“脸书”、“推特”什么的都能上,但是收费昂贵,每小时约合2美元,对于平均月收入只有50美元左右的古巴普通老百姓来说,这是一笔非常大的开支。我注意到有很多人是在用网络视频功能和别人聊天,我猜他们都是一些有外汇收入的人,正在用Wi-Fi和给他们寄钱的国外亲友通话。

又过了10分钟,队伍仍然没有向前移动的迹象,我终于忍不住了,走到队伍前面询问是否排错了队。一个古巴人告诉我没有排错,周末来吃冰淇淋的人实在太多,等几个小时是常事。如果不想等的话,旁边有个专门招待外国游客的门市部,不用排队。我走过去一看,那里果然有个小卖部,只是价格有点贵。我点了个冰淇淋双球,收了我2.75比索的外汇券,大约相当于人民币17.3元。冰淇淋确实很好吃,但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惊艳,只能说是用料比较足而已。

没吃到“正宗”冰淇淋我很不甘心,于是第二天上午我再一次来到葛佩莉亚冰淇淋店门口排队。虽然那天是周一,但门口仍然有30多人在排队等待。好在这次只等了20多分钟便进到了公园里面,没想到公园里还有一个队,又等了大约10分钟,这才得以进到店里。这是一幢二层小楼,店堂布置得像个餐厅。我挑了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立刻有服务员端上一杯冰水。水的味道略有异样,感觉就是自来水。旅游书上都说不要喝古巴的自来水,但古巴人都这么喝,貌似也没事。当地人告诉我,古巴的自来水还是比较干净的,只是味道不敢恭维而已。

我一边喝着冰水一边吹着风扇,身上的热气逐渐散去。旁边桌上坐着一家人,拿着菜单热烈地讨论该点什么。我拿过菜单一看,上面只列着几款冰淇淋而已,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我突然明白了,之所以要排那么长时间的队,原因在于古巴人把这家店当成了餐厅,把冰淇淋当成了正餐!我后来得知,葛佩莉亚冰淇淋店是哈瓦那的一块金字招牌,对于大部分来自外省的古巴人来说,来这家店吃一次冰淇淋就相当于一次朝圣。年纪大一点的中国人对这种行为一定不会陌生,上世纪80 年代来北京旅游的外地人也都会去全聚德吃一次烤鸭,无论排多久的队都心甘情愿,至于那烤鸭的味道到底怎样,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


我呆坐了一刻钟之后,服务员这才再次光顾我的桌子。我点了一份冰淇淋双球,味道和昨天吃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但只需5比索,约合人民币1.3元,不到昨天价格的十分之一,确实挺便宜的。但是如果我换一个角度想,昨天排了那么长时间的队,其时间成本也就相当于16元人民币而已,起码对我而言太不值了。这样的事情之所以能够发生,而且故事的主角竟然是冰淇淋,说明大部分古巴人既没钱又悠闲,两者缺一不可。全世界能够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国家屈指可数,这个故事只能发生在古巴。

但是,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古巴正处在剧变的前夜。

剧变前夜的古巴

表面上看,现在的古巴和80年代的中国非常相似。区别在于,中国的改革开始于上世纪70年代末期,其动力来自于自身发展的需要。古巴的变革则是从 1990年苏东剧变开始的,在此之前,古巴是一个几乎完全依靠苏联的援助才存活下来的小岛国,苏联的解体让古巴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支柱,它不得不做出改变,否则将无法生存下去。

1959年以前的古巴并不是一个落后的国家,卡斯特罗革命的胜利也并不是老百姓吃不饱饭、忍无可忍起来造反的结果,而是带有很强的民族主义特征。古巴是最早被西班牙殖民的加勒比海岛之一,但却是最晚脱离西班牙帝国统治的拉丁美洲国家,古巴的独立战争进行了很长的时间,战况也相当惨烈,虽然古巴人民最终获得了胜利,但他们却眼看着美国窃取了胜利果实,成为古巴新的宗主国。20世纪的前60年里,古巴只是名义上的独立国家,实际上它就是美国的殖民地。

革命胜利之前的卡斯特罗不是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他之所以选择暴力革命,最根本的目的就是要赶走美国人,建立一个属于古巴人的古巴。革命成功之后,美国立刻开动国家机器,千方百计要夺回对古巴的实际控制权。一开始是武装干涉,移民美国的古巴人冲在了最前面。这招没有成功,便改为贸易制裁,试图用经济手段逼古巴就范。为了保卫革命成果,卡斯特罗选择了当时唯一能和美国抗衡的苏联,并加入了社会主义大家庭。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选择是成功的。古巴没有被美国这个躺在身边的巨无霸吞噬,而是顽强地活了下来。但是,对于苏联的依赖使得古巴再一次成为超级大国实际上的殖民地。古巴在经济上变成了苏联的蔗糖供应国,以及苏联工业产品的倾销地,在政治上变成了苏联应对“冷战”的一枚棋子,苏联所采取的很多涉及古巴的政治和军事行动根本没有经过卡斯特罗的同意。

苏联的解体结束了这一切。作为全球唯一一个先后被西班牙、英国、美国和苏联这四大帝国控制过的国家,古巴终于摆脱了老大哥们的束缚,长大成人了。此刻的古巴人终于意识到,独立自主的日子并不一定好过,长时间的贸易禁运使得古巴脱离了世界经济体系,变成了全球化的局外人,而计划经济的固有弊端使得古巴国内的生产力停滞不前,一直在吃老本。于是,古巴在1990年开始了艰难的改革。首先是屈服于黑市经济的压力,将美元合法化。其次是屈服于个体经济的压力,逐步向私人开放了服务行业。第三就是建立农业合作社,取代了旧的国有农场。第四就是改变了原有的以制糖业为主的单一经济模式,改为重点发展旅游业,试图以此作为古巴新的经济支柱。今天的古巴几乎对任何国家的游客都敞开大门,中国游客只需要带一本有效护照就可以来古巴玩。古巴政府花大力气建设了好几个半封闭式的海滨度假村,希望那些来自资本主义国家的游客一下飞机就被拉进专为他们准备的涉外旅馆,不用和普通古巴人发生任何接触,自然也就不会给古巴老百姓带来“精神污染”。所以说,如果你的目的只是为了享受相对廉价的加勒比海滩和阳光,那么古巴是个很好的选择,但如果你是一名对人文历史感兴趣的背包客,古巴并不是一个容易把握的地方。这个国家的公共交通设施非常落后,旅馆业也不够发达,懂英语的导游奇缺,好在哈瓦那有不少旅行社推出了专门针对外国游客的旅游路线,我尝试了几次,效果还不错。

不方便不等于不好玩。事实上,我在哈瓦那市中心暴走了好几天,特意去参观了那些普通游客不会去的普通居民区,在小巷子里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我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末期,全程经历过中国的改革开放,这次古巴之旅让我寻回了很多儿时的记忆,光凭这一点便已值回票价了。比如,我在哈瓦那找到了中国70 年代才有的那种副食品商店,柜台里面只陈列着寥寥几种生活必需品,顾客凭本购买。我还去逛了几家针对古巴人的百货商店,不但商品种类极少,而且价格昂贵,一套带卡座的老式组合音响要价600美元,一台42英寸杂牌平板电视被当作镇店之宝摆放在商店入口处,售价高达2000美元。

我还看到中国80年代风格的菜市场,农民们把自家地里生产出来的农产品运到菜市场里摆摊销售。因为缺乏化肥,以及标准化的生产模式,古巴菜市场里卖的蔬菜普遍个头偏小,而且品相极不统一,和现在中国菜市场里出售的那种大农场生产出来的外形整齐漂亮的蔬菜差别很大。

虽然品种老旧,卖相也不好,但这类商店的一个共同特征就是价格极为便宜,这就是为什么古巴人工资那么低却还能生活得不错的原因。

事实上,卡斯特罗革命的宗旨就是要保证老百姓的基本生活需求,吃穿住行和医疗教育一律由国家按需分配,其余的一切个人需求都属于享乐的范畴,价格立刻就上去了。老一辈中国人对这种模式应该不会陌生,在生产力不够发达的年代,这种模式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事实上,即使在今天,能够满足大部分国民基本生活需求的国家也并不多,这就是为什么古巴在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Human Development Index)排行榜上一直名列前茅:2014年的排名是第44位,在西半球仅次于美国、加拿大和智利,排名第四。要知道,这个指数是按照一个国家的人均寿命、健康水平、教育水平和生活质量等诸多方面进行打分的,反映的是一个国家老百姓的整体生活质量和幸福程度。作为一个旅游者,我的最切身的体会就是这个国家既安全又卫生,深夜一个人在大街上行走也不用担心,这在其他拉丁美洲国家是不可想象的,甚至比美国的一些大城市都要好。

说到美国,这是和古巴距离最近的国家,两国之间的恩怨情仇延续了100多年,双方结下了数不清的梁子。美国毫无疑问要比古巴强大得多,但古巴人也足够倔强,坚决不向美国屈服。这才是最近这100多年里古巴外交政策的主旋律,其余的都是这一宗旨的衍生品。

美古关系的新篇章

2014年底,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和古巴总统劳尔·卡斯特罗分别在电视上发表讲话,宣布将就恢复两国外交关系的问题展开磋商,此举意味着美古关系在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停滞后迎来了最大的转折。2015年4月,奥巴马宣布将古巴从“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黑名单中去掉,为两国恢复外交关系扫清了障碍。同年7月20日,两国大使馆分别在对方首都挂牌开张,标志着美古两国正式恢复了外交关系。但是美国对古巴的经济制裁尚未结束,还必须经过美国国会的批准才能取消。

如此巨大的变化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不少国外媒体认为这是梵蒂冈新任教皇方济各的功劳,但英国《卫报》发文指出,方济各虽然立下大功,但真正的源头还不是他,而是一次成功的人工授精。

事情还要从2013年说起,那年2月,美国参议员帕特里克·里赫(Patrick Leahy)访问古巴,古巴间谍杰拉尔多·赫尔南德兹(Gerardo Hernandez)44岁的妻子找到里赫,请求他批准自己去美国监狱访问自己的丈夫,因为她想生一个孩子,再拖下去的话恐怕就生不出来了。

这个赫尔南德兹是著名的“古巴五人组”中的一员,这五人是古巴政府派到美国的间谍,1998年被美国抓获。美国法庭以间谍罪和杀人罪判处五人无期徒刑,这个赫尔南德兹当时已经在美国监狱里服刑17年,他的古巴妻子也已等了他17年。

里赫被这件事感动了,回国后给美国国务院打电话,询问美国外交部是否可以帮这个忙。经过一番考量,美国外交部居然同意帮忙。虽然最终还是没有批准古巴间谍的妻子去美国监狱探访丈夫,但却同意让美国监狱设法取得了赫尔南德兹的冷冻精子,并运到巴拿马,在巴拿马一家医院实施了人工授精。第一次没有成功,第二次终于成功地让他的妻子怀了孕(后来孩子也安全地生下来了)。

可以想象,这样复杂的事情没有双方政府官员的协助是不可能办成的。当时双方的大使馆虽然早已撤销,但古巴一直在华盛顿保留了一个办事处。虽然这个办事处多年来一直惨淡经营(据说美国政府不允许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拥有美国银行账号,这些人只能通过其他方式从古巴运现金过来支付自己在美国的生活费),但正是在这个小小的办事处的努力下,美古两国最终完成了这次奇妙的人工授精,两国政府也终于在“冷战”了半个多世纪后第一次发生了正面接触。

人工授精事件结束后,美国和古巴政府决定抓住这一机会在第三国举行秘密会议,商量进一步改善关系的可能性。最终两国决定派代表在加拿大首都渥太华会面,双方一共开了7次秘密会议,与会双方都抱着非常务实的态度参与谈判,其结果就是2013年底奥巴马和劳尔·卡斯特罗在参加曼德拉葬礼时相互握手致意,这也是两国元首半个世纪以来的第一次直接对话。

此后才是教皇方济各和奥巴马于2014年3月在梵蒂冈的那次会面,两人确实花了很长时间讨论了古巴问题,方济各告诉奥巴马,历史证明制裁是不可能成功的,只有相互交流才能达到目的。

梵蒂冈会面之后,双方又经过一系列磋商,最终古巴同意释放已被关押5年的阿兰·格罗斯(Alan Gross),此人原是美国国务院下属的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的一名雇员,因为向古巴犹太人社区偷运卫星电话和电脑设备而于2011年被捕。美国方面也同时释放了“古巴五人组”剩下的三名成员。就在双方交换间谍的同一天,也就是2014年12月17日,两位总统分别在电视上发表讲话,宣布恢复外交关系。

虽然美古关系的解冻表面上是因为一次成功的人工授精,但真正原因是美国终于意识到经济制裁是打不垮古巴人的,甚至有可能反而让古巴人民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结果更加糟糕。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美国的古巴移民成分发生了变化,第一代古巴移民大都是一些厌恶卡斯特罗的人,他们离开古巴纯属政治原因,这些人对于上世纪的美古关系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甚至可以说直接导致了美古关系的恶化。如今这一代移民大都已经去世,而1980年开始的第二波移民潮,以及21世纪以来的第三波移民潮主要都是因为经济原因,新一代古巴移民没有了老一辈对卡斯特罗政权的那种刻骨铭心的仇恨,这一点间接促成了美古关系的解冻。

同样地,古巴这边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随着“冷战”的结束,古巴不必再担心被大国吞并,基于民族主义的治国理念也不再适用了,公有制对于经济发展的限制效应便凸显了出来。另外,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温饱不再是个大问题了,古巴民众高层次的需求便被释放了出来。举个例子,我曾经参观过一所古巴公共图书馆,惊讶地发现里面陈列的书竟然全都是出版于上个世纪的革命书籍,纸张早已发黄,内容可想而知。古巴也许是全世界文盲比例最低的国家之一,但古巴人虽然学会了认字,却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书可看,这才是今天的古巴所面临的最现实的问题。

要想真正解决这个矛盾,不改革是不可能的。

治理古巴长达半个世纪之久的老卡斯特罗明年就将年满90岁了,他早在2008年便把权力交给了自己的弟弟劳尔,但劳尔也仅比哥哥小5岁而已,他也已经宣布到2018年任期结束后退休,不再寻求连任。事实上,现在的古巴政府中真正做事的大都是上世纪60年代以后出生的官员,这批人没有经历过革命,接受的是全新的教育,他们是政治改革的动力来源。普通古巴民众也并不仇恨美国人,民间的冲突是不存在的。无论从哪方面看,改革都势在必行。

不管古巴将来的改革是突然发生还是徐徐渐进,这一趋势已无法避免。但现在的古巴仍然能看到过去的影子,可以让我们反思一下自己今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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