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靡的离宫——引子
中国古代的封建帝王,“以一人治天下,以天下奉一人”的制度本质,养尊处优,穷奢极欲,差不多都营造过离宫别馆。这些离宫别馆不同于当今一些地方干部的造庙、造像、造街、造城。当代的楼堂馆所,除了满足一些领导干部的耳目之娱,更多地是为了打造取悦上司的政绩,从而为本官的飞黄腾达搭建通天之梯。中国现代历史学家陈垣先生的史著《通鉴胡注表微》之“劝戒篇”,曾经涉及这一问题,他列举的案例是隋唐时期的仁寿宫(九成宫),目的在于吸取历史教训,劝戒一些封建帝王式的人物远奢侈而重节俭。
仁寿宫系隋代离宫,位于陕西岐州扶风郡(今陕西麟游),建于隋开皇十五年(595年),毁于唐开成元年(836年)。隋文帝杨坚初建时命名仁寿宫,唐太宗李世民重修后称九成宫,唐高宗李治改名万年宫,后又恢复原名九成宫。仁寿宫是什么样子?曾为隋朝旧属的贞观名臣魏征在《九成宫醴泉铭》中写道:“皇帝避暑乎九成之宫,此则隋之仁寿宫也。……仰视则迢递百寻,下临则峥嵘千仞。珠璧交映,金碧相晖。照灼云霞,蔽亏日月。观其移山回涧,穷泰极侈,以人从欲,良足深尤。”仁寿宫或者后来的九成宫,作为皇朝的离宫,隋之废嗣夺嫡、文帝驾崩,唐之太子监国、突厥兵变、高宗遇险,许多重大事件都发生在这里。最为今人熟知的是堪称古碑三绝的《九成宫醴泉铭》碑仍存于斯。
历代皇帝建造离宫别馆几成传统,如殷商的沙丘宫(在今河北广宗)、熊楚的章华台(遗址其说不一)、嬴秦的阿房宫(在今陕西西安)、汉武的甘泉宫(在今陕西淳化)、曹魏的铜雀台(在今河北临漳)……,所有的大兴土木,不仅是帝王骄奢淫逸、荒淫无道的象征,也是佞臣曲意逢迎,媚上邀宠的体现。不仅风调雨顺、国力强盛时要造,就是饿殍遍地、白骨盈野时也要造,隋唐不过有样学样而已。由于古代生产力低下,大规模的兴建宫馆,不仅造成社会财富的巨大浪费,也给黎民百姓带来巨大灾难,因此也往往酿成深重的社会危机。
残暴的新建——仁寿宫
隋文帝并非骄奢淫逸的皇帝,据史书记载,杨坚“其自奉养,务为俭素,乘舆御物,故弊者随宜补用;自非享宴,所食不过一肉,后宫皆服澣濯之衣。”(《资治通鉴》隋纪四)正因为杨坚的艰苦奋斗、励精图治,从而又一次完成了国家统一的千秋伟业,结束了秦代之后中国历史上分裂时间最长(将近170年)的南北朝时期。唐初名臣魏征对这位前朝君主的评价是剀切的,杨坚“劬劳日昃,经营四方。楼船南迈,则金陵失险;骠骑北指,则单于款塞。《职方》所载,并入疆理;《禹贡》所图,咸受正朔。虽晋武之克平吴会,汉宣之推亡固存,比义论功,不能尚也。”(《隋书》卷二)正因如此,就疆域、人口、国力而言,杨坚开创了远超“贞观之治”的“开皇之治”。诚如魏征所说,杨坚“躬节俭,平徭赋,仓廪实,法令行,君子咸乐其生,小人各安其业,强无陵弱,众不暴寡,人物殷阜,朝野欢娱。二十年间,天下无事,区宇之内晏如也。”(同上)可悲的是,秦辙隋步,隋代也是一个短命王朝。隋的覆灭,不仅与其奉行的国富民穷的政策有关,也与其领导人的晚节不保有关。
开皇十三年(593年),杨坚作出了兴建仁寿宫的决定,以杨素为总指挥,宇文恺为总设计(检校将作大匠),封德彝为总监理(土木监),“于是夷山堙谷以立宫殿,崇台累榭,宛转相属。役使严急,丁夫多死,疲顿颠仆,推填坑坎,覆以土石,因而筑为平地。死者以万数。”(《资治通鉴》隋纪二)“崇台累榭”,意其造价奢华;“役使严急”,意其工期催逼。如此浩大的工程,历时两年有余,竟然折磨死了上万农民工。真可谓穷奢极欲,残民以逞。然而,施工单位并不以民工死伤为意,只是将死尸推入坑中,填上土石而已。工程竣工前夕,皇上即将视察,由于天气暑热,工地上到处是死去的民工,杨素提前布置把死尸焚烧清除。隋文帝对如此野蛮施工,很不高兴(“上闻之,不悦”)。及至看到宫殿富丽堂皇,本性俭朴的杨坚大怒道:“杨素殚民力为离宫,为吾结怨天下。”(《资治通鉴》隋纪二)陈垣先生指出,仁寿宫“方其成也,文帝怒,欲罪杨素,独孤后喜而赏之。”只因皇后喜欢铺张,杨坚不仅没有加罪杨素,反而给予赏赐(“赐钱百万,锦绢三千段”),陈垣先生就此评曰,“帝怒杨素而不加之罪,其后喜则亦从而喜之,岂非奢侈之能移人,触境而动,至于流连而不知返,卒诒万世笑,是知君德以节俭为贵也。”(《通鉴胡注表微·劝戒篇》)
此后,隋文帝“每岁避暑,春往冬还”,从开皇十五年(595年)到仁寿四年(604年),隋文帝长期居住仁寿宫将近四年。(《隋书》卷二)可见,这里表面上是避暑胜地,实际上却是另一政治中心。巧合的是,杨坚于仁寿四年死于仁寿宫中,陈垣先生不无讽刺地指出,“仁者寿,帝穷民力以作离宫,可谓仁乎?其不得死于是宫,宜也。” (《通鉴胡注表微·劝戒篇》)
仁寿宫之于隋朝兴亡究竟发挥了什么作用,魏征在评论仁寿宫的总设计师宇文恺时这样认为:“其起仁寿宫,营建洛邑,要求时幸,穷侈极丽,使文皇失德,炀帝亡身,危乱之源,抑亦此之由。”(《隋书》卷六十八)后人往往将隋朝早亡归罪隋炀帝一人,好象杨广是大隋帝国的戈尔巴乔夫,实属不公。魏征指出:“迹其衰怠之源,稽其乱亡之兆,起自高祖,成于炀帝,所由来远矣,非一朝一夕。”(《隋书》卷二)这才是持平之论。
清醒的初政——拒绝
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城头变幻了大王旗,已经举行过开国仪式、登基大典的唐王朝,征讨国内各路风尘的战争并未结束。当时尚为秦王的李世民,在攻占东都洛阳的战役中,俘获了劲敌王世充。大军开进洛阳城时,李世民看到隋朝宫殿如此壮观奢华,不禁感叹道:“‘逞侈心,穷人欲,无亡得乎!’命撤端门楼,焚乾阳殿,毁则天门及阙。”(《资治通鉴》唐纪五)李世民之所以成为中国历史上的千古一帝,并非缘于他在刀光剑影之中如何打江山、坐江山,而是在目睹和亲历隋朝的覆灭,他看到了冥冥之中历史的因果与规律。因此,他在登基之后,如同当初的隋文帝杨坚一样,临深履薄,励精图治,从而开创了享誉中国历史的“贞观之治”。
贞观元年(627年),唐太宗李世民对身边大臣说:“自古帝王凡有兴造,必须贵顺物情。昔大禹凿九山,通九江,用人力极广,而无怨讟者,物情所欲,而众所共有故也。秦始皇营建宫室,而人多谤议者,为徇其私欲,不与众共故也。朕今欲造一殿,材木已具,远想秦皇之事,遂不复作也。”(《贞观政要·论俭约》)在遍地废墟、百废待兴的战争结束后,任何政权都面临着恢复与重建任务。任何重大工程都要耗费巨大的人力与物力。问题在于建什么?为谁建?李世民将重大建设项目分成两类,一类是大禹式的,一类是秦始皇式的。大禹兴建的工程,是“物情所欲”的民心工程,人民群众普遍受益(“众所共有”)。秦始皇兴建的工程,是“徇其私欲”的官心工程,与人民群众毫无关系(“不与众共”)——其实,从官心工程往往侵害民众利益的角度看,同样关系重大。这些话,不仅成为李世民营造离宫别馆,也是筹措其他重大项目的思想基础。李世民当上皇帝,原想建造一所新的皇宫,建筑材料都已备齐,考虑其并非当务之急,更非民心工程,想到秦始皇的阿房宫,于是“不复作也”。不特如此,太宗甚至下令,要从高级干部做起,“‘自王公以下,第宅、车服、婚嫁、丧葬,准品秩不合服用者,宜一切禁断。’由是二十年间,风俗简朴,衣无锦绣,财帛富饶,无饥寒之弊。”(同上)
贞观四年(630),已经当了四年皇帝的李世民,准备到洛阳视察。由于战争结束时唐太宗曾经下令拆毁了隋朝宫室,于是要求修复洛阳的接待设施。也许正如黄炎培所说,“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人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门下省给事中张玄素对太宗的这项决定当即提出异议。他先是置疑皇上的昨是今非:“陛下初平东都之始,层楼广殿,皆令撤毁,天下翕然,同心欣仰。岂有初则恶其侈靡,今乃袭其雕丽?”继则强调以史为鉴:“臣闻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乾元毕工,隋人解体。”然后直接联系初唐实际:“且以陛下今时功力,何如隋日?承凋残之后,役疮痍之人,费亿万之功,袭百王之弊,以此言之,恐甚于炀帝远矣。”张玄素的话有犯上之嫌,竟然将亡国之君隋炀帝与唐太宗相提并论。以下这段对话,向来被视为李世民虚心纳谏的佳话。太宗谓玄素曰:“卿以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殿卒兴,所谓同归于乱。”太宗叹曰:“我不思量,遂至于此。”(《贞观政要·论纳谏》)
婉转的重修——九成宫
李世民的前半生戎马倥偬,餐风宿露,积劳成疾,得了“气疾”。李世民的疾病,“同尧肌之如腊,甚禹足之胼胝”,“针石屡加,腠理犹滞”,正因如此,“爰居京室,每弊炎暑。”(《九成宫醴泉铭》)因此就有了营造避暑设施的必要性。李世民登基第二年,考虑到“今隆暑未退,秋霖方始,宫中卑湿”和皇上的身体情况,为保障领袖的健康,群臣建议太宗“请营一阁以居之”。李世民这样回答,我身患气病,岂宜居住潮湿之地?如果听从各位建议,势必造成大量浪费(“朕有气病,岂宜下湿。若遂来请,糜费良多”)。当年,汉文帝筹建露台,因其所耗相当“十家之产”而作罢。我的德望不如汉文帝,在花钱上却要超过文帝,这决非为民父母之道(“昔汉文帝将起露台,而惜十家之产。朕德不逮于汉帝,而所费过之,岂谓为民父母之道也”)。(《旧唐书》卷二)终因“爱一夫之力,惜十家之产,深闭固拒,未肯俯从”。(《九成宫醴泉铭》)由此可见,李世民整修仁寿宫,的确事出有因,并非贪图安逸享乐之所,其基本用途与今之度假村、疗养院无异。
贞观五年(631年)九月,太宗对群臣的建议作了变通处理,他认为,“隋氏旧宫,营于曩代,弃之则可惜,毁之则重劳”,于是要求“斫雕为朴,损之又损,去其泰甚,葺其颓坏”(《九成宫醴泉铭》),也就是只对前朝遗物修旧利废,强调废物利用,以免暴殄天物。于是指派将作大匠“行本总领之”。而这个姜行本一向“以勤济称旨”(《旧唐书》卷六十三),而这正是李世民所欣赏的。仁寿宫毕竟是隋室旧苑,虽已破败仍极奢华,整修过的仁寿宫,“杂丹墀以沙砾,间粉壁以涂泥,玉砌接于土阶,茅茨续于琼室”,有点不伦不类,倒是可以作为一个革命传统教育基地,现成的以史为鉴,“仰观壮丽,可作鉴于既往;俯察卑俭,足垂训于后昆。”(《九成宫醴泉铭》)整修过的仁寿宫,被唐太宗命名为九成宫。
贞观六年(632年)四月十六日,唐太宗和长孙皇后在九成宫散步,沿途观赏楼台亭榭,信步走到西城背面,看到土地略显湿润,于是用手杖掘地,结果泉水流涌而出,水清澈如镜,味甘甜如酒(“上及中宫,历览台观,闲步西城之阴,踌躇高阁之下,俯察厥土,微觉有润,因而以杖导之,有泉随而涌出,……其清若镜,味甘如醴”),故名醴泉。于是敕命宰相魏征撰文,太子率更令欧阳询书写,镌碑立石,以记其事。一代名君,一代名臣,一代名家,成就一通名碑,世誉“三绝”,1380年来,此碑不愧为“人间第一碑,天下无双铭”。不要把这通名碑仅仅视为一件文物,一件艺术品。
李世民在隋末战乱中,中原逐鹿,四海混一,江山一统。执政数年,政通人和,物阜民丰。但他始终不敢忘记隋亡的教训,征战的艰辛。《九成宫醴泉铭》载:“我后夕惕,虽休弗休。居崇茅宇,乐不般激,黄屋非贵,天下为忧。人玩其华,我取其实,还淳返本,代文以质。居高思坠,持满戒溢,念兹在兹,永保贞洁!”碑文中宣示的“居高思坠,持满戒溢”的戒慎戒惧的执政理念与精神状态,他的确是“念兹在兹”的。质诸今人,能否在这通碑前,“人玩其华,我取其实,还淳返本,代文以质”,透过这件文物的表象,学到其精神实质?
谦卑的沿用——万年宫
李世民去世时还不到50岁,可谓英年早逝。其子李治继位,是为唐高宗。永徽二年(651年),李治将九成宫改名万年宫。高宗李治登基,承贞观之余绪,头脑是清醒的。他在《幸万年宫诏》中指出,我虽然“居万乘之尊,当四海之贵。”始终不忘“遐观往烈,详求前古,每希踪於哲后,常劳心於庶务,兢惧弗宁,忧勤若厉。”他回忆做太子时的岁月,“昔在震宫,侍游兹壤,山川如旧,岁月不追。”(《全唐文》卷十一)不敢忘记其父成就的贞观政治给他留下的深刻烙印。
永徽五年(654年)春三月十二日,唐高宗李治时年26岁,这个年轻的皇帝率文武大臣并皇后驾幸万年宫。在此期间,撰写并亲书了《万年宫铭》。五月十五日刻石,至九月方成。碑阴有从臣48人题名,分别自书官职及姓名。文中对万年宫的宏伟建筑、山川形胜、风景气候赞美有加,并对“贞观之治”借题发挥,抒发了誓作一代英主的愿景。一方面,他将古代帝王的奢华游历引以为戒,“是以周王肆辙,唯招既往之愆;汉帝遐游,空益将来之弊。”另方面,解释自己“所以停轩禁篽,驻跸榆川,非欲赏恣盘游,途穷辙迹。”而是“崆峒访道,钦往哲之高风;姑射寻真,挹先贤之宿志。”作为一种自我省察,“载怀千古,流鉴百王,思欲屏逸收骄,怡神遣虑。”并提出一种理念,“镜冰霜则廉洁斯在,抚松筠则贞操非遥。”特别是贞观景物在此,“胜地淹留,何必华胥之国;萧然物外,不假元圃之阿。”因此,才会“景其前躅,爰纪兹地。”(《全唐文》卷十五)
这年闰五月初三之夜,天降大雨,山洪爆发,大水冲向万年宫之玄武门。警卫的士兵纷纷逃散。右领军郎将薛仁贵说:“怎么能出现天子有急难而宿卫士兵怕死的情况?”(“安有宿卫之士,天子有急而敢畏死乎?”)于是登门框大声呼喊尚在睡梦中的皇室成员。高宗李治急忙逃出登上高处,大水瞬即漫入寝殿,宫中卫士及麟游县民,在水灾中死亡3000多人。(《资治通鉴》唐纪十五)在这里并非强调薛仁贵的救驾之功,通过高宗遇险事件,恰恰说明万年宫所处的气候环境与地理位置,潜在着万年宫日后遭遇水患的风险。
岁月的苍凉——荒废
乾封二年(667年),李治下令将万年宫之名恢复原来的九成宫。随着政治中心转移到洛阳,李治晚年多往来于长安与洛阳之间。高宗后,武则天又改居东都洛阳,后来的唐朝皇帝再也不到九成宫避暑了。及至唐玄宗李隆基时期,又在骊山扩建了华清宫。于是在安史之乱后,九成宫逐渐荒废。唐文宗开成元年(836年),一场暴雨冲毁了九成宫正殿。唐末昭宗时,宫殿建筑几为荒草所湮没,盛极一时的九成宫终于沦为一片废墟。从隋代仁寿宫的兴建到唐代九成宫的毁弃,前后历时243年。今天的九成宫遗址,地面仅存《九成宫醴泉铭》、《万年宫铭》两尊记事石碑。近年考古工作者也陆续发掘出一些殿、阁、廊基、柱石、水井等遗迹。
历史的回响——叹息
星移斗转,往事已矣。后人是如何看待仁寿宫(九成宫)的呢?唐肃宗至德二年(757年)二月,亲眼目睹亲历安史之乱和唐王朝从盛转衰、由治到乱的中唐诗人杜甫,在从凤翔去鄜县路过九成宫时吟五言长诗《九成宫》,诗云:
荒哉隋家帝,制此今颓朽。
向使国不亡,焉为巨唐有。
虽无新增修,尚置官居守。
巡非瑶水远,迹是雕墙后。
我行属时危,仰望嗟叹久。
不愧为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诗中充溢着时空的沧桑、王朝的兴衰、历史的苍凉。到唐末官员吴融的年代,唐王朝已经病入膏肓、行将就木。唐昭宗天复元年(901年)十月,吴融曾题过一首《过九成宫》:
凤辇东归二百年,九成宫殿半荒阡。
魏公碑字封苍藓,文帝泉声落野田;
碧草断沾仙掌露,绿杨犹忆御炉烟。
升平旧事无人说,万叠青山但一川。
读来不禁唏嘘嗟叹,令人伤感!就在吴融死后三年(907年),大唐帝国终于湮没在历史的荒烟之中。
历代关于仁寿宫(九成宫)的吟咏甚多,无法一一征引。金代明昌四年(1193)诗人高友邻的一首诗较有代表性。高友邻的年代,正赶上所谓的明昌之治。金章宗完颜璟在隋文帝兴建仁寿宫近600年后,于12世纪末叶又创造了一个昙花一现的微型盛世。完颜璟效仿北魏孝文帝的改革,使女真这个游牧民族彻底实现了封建化。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政治经济政策,使金朝在一个时期内经济发达,人口增长,府库充实,天下富庶。在金章宗任内,不仅挫败了蒙古民族的南侵,也击退了南宋政权的北伐。中国历代帝王永远无法摆脱治乱循环的政治周期律,完颜璟执政后期又陷入由盛转衰的陷阱。高友邻关于仁寿宫的诗作,似属触景生情之作。
仁寿宫成业半倾,天阴冤鬼夜嚎声。
唐人不鉴隋人失,又改新名号九成。
该诗末句与唐人杜牧的“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阿房宫赋》),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些无视两极分化,不顾民生疾苦,热衷于营造“政绩工程”的当代官员们,宁不深长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