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第一任期因推行具有单边主义特征的外交政策而被贴上“布什主义”标签，布什第二任期刚刚启动两个多月，“新布什主义”即隆重登场。所谓“新布什主义”就是布什政府的“全球民主化”战略，即美国通过进攻性的外交、军事、经济等手段向全球推广“民主”、“自由”，以此来保卫、促进美国利益。

布什总统和新任国务卿赖斯在今年1月首次明确提出“新布什主义”的轮廓。1月20日，布什在第二任期就职演说中宣布：“我们获得和平的最佳途径就是把自由扩散到全世界每个角落。”此前两天，赖斯在参议院听证会上提出“暴政前哨”，把古巴、缅甸、朝鲜、伊朗、白俄罗斯和津巴布韦6个国家列为美外交重点攻坚目标。2月2日，布什在国情咨文中继续阐述了这个主题。此后，布什在其欧洲之行、赖斯在其三次出访中将“新布什主义”的宣言带到了国际舞台。　

伴随着“新布什主义”的提出，美国所特别关注的中东、中亚地区果真出现了“民主革命”或“颜色革命”浪潮。在中东，伊拉克“民主选举”结束后，整个阿拉伯世界都有所触动，巴勒斯坦选举、沙特地方选举、埃及总统穆巴拉克同意多党选举、黎巴嫩爆发主张民主的街头抗议；在中亚，继格鲁吉亚2003年“玫瑰革命”后，乌克兰2004年底有了“橙色革命”，吉尔吉斯斯坦则正在进行“郁金香革命”。　

为何高举民主旗帜

布什第一任期的外交政策，可以概括为“在反恐的旗帜下维护与扩大美国的国家利益”；布什第二任期的外交将是“在民主的旗帜下维护和扩大美国的利益”。作为保守的共和党总统，布什为何在此时此刻高举自由主义的外交旗帜呢？

从历史上看，意识形态或理想主义色彩是美国外交的重要特色。在新大陆建立新社会是美国建国者普遍的梦想，他们认为当时欧洲的贫困、战乱都是因为旧的恶制度，美洲应当建立一种全新制度。从那时起，“开放”、“多元化”、“言论自由”就成为美国的基本信条，美国人认为建立在这些基本信条之上的新国家是人类的“灯塔”。全世界像美国这样的国家越多，战争就越少，因此向全球推广美式民主符合美国的利益，“民主和平论”在美国有非常深的基础。不同的是，在国内外条件允许时，美国政府往往推行“进攻性”的外交政策推广“民主”；国内外条件不允许时，就采取孤立主义外交，让美国仅仅发挥“灯塔”的作用。

就当前国际形势而言，“新布什主义”有助于弥合与欧洲盟国因反恐而产生的分歧。美欧因伊拉克战争产生了二战以来最严重的分歧，弥合欧美分歧是布什第二任期的一项重要任务。共同促进“全球民主化”原则上讲是欧美重叠的战略目标，欧美已在这一旗帜下协作处理国际问题。布什2月21日访问欧洲前夕在广播讲话中宣称：“美国和欧洲是‘自由世界’的支柱，大西洋两岸的领导人都认识到世界和平的希望取决于自由国家的继续团结。”最近在中亚、东欧、中东发生的“民主革命”在美欧间就基本没有分歧。　

从美国内政的角度看，“新布什主义”便于更好地动员国内资源。美国是一个社会多元化、政治三权分立的国家，在历史上任何重大外交行动要成功都必须兼具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也就是兼顾“民主价值”和“国家利益”。作为美国总统，最关心的当然是“国家利益”，但单凭国家利益又不足以动员民众，因而将“国家利益”外面加上“推广自由”的包装就显得很有必要。

哪些国家会受冲击

“新布什主义”的目标是全球民主化，理论上说任何一个被美国认为不民主的国家都是其目标。实际上，布什政府绝不会将这个完全理想主义的目标作为政策来执行，而是在执行中利用一些不便言说的潜规则。“推广民主”、“暴政前哨”等名词只是把复杂问题简单化、口号化、情绪化的一种方式，并非要发动一场全球民主化运动，而在具体外交实践中还是会区别对待不同事件、不同国家。　

在大国关系上，“新布什主义”不会发挥作用，权力政治将是重要准则。目前，布什政府正谋求恢复美欧关系，进一步加强美日、美韩、美澳等传统双边关系。与此同时，用更细腻的手法处理美俄、美中关系，服务于美国利益。这些大国太重要、太大，即使美国认为其不民主，也没有能力和胆量挑战它们，而倾向于用精确计算的“权力游戏规则”来对付。当美国与俄罗斯、中国谈人权问题时，大多时候是虚多实少。

除大国外，美国在世界各地还有一些重要的中小国家盟友，“新布什主义”也不适用于它们。中东的沙特阿拉伯、南亚的巴基斯坦都是美国重要盟国，同时也是美国新保守主义和自由主义指责的“不民主国家”，但美国在谈到促进这些国家的“民主”问题时非常谨慎。在埃及、沙特阿拉伯、巴基斯坦，美国目前列举的成果都是当政者承诺将采取的民主改革方案。　

真正受“新布什主义”冲击的主要有两类国家。一类是赖斯所指的“暴政前哨”。不管美国用的是“邪恶轴心”、“失败国家”、“流氓国家”，还是别的什么，这些国家的共同特征是：未被纳入美国主导的国际体系、处于关键的战略位置、可能对美国的全球地位和利益形成不对称挑战，简单而言就是对美国形成挑战的小国。即使在对待这些国家时，美国也将会采取现实主义态度，根据不同情况选择应对手段，如美国对待伊拉克、伊朗、朝鲜就是三种完全不同的方法。另一类是虽不会挑战美国的地位，但或处在大国争霸的关键位置，或位于能源交通的战略要冲，是对美国有重要现实利益而未纳入美国势力范围的国家。目前，中亚、中东等地区受“新布什主义”关注的国家大多属于这一类。　

输出民主　也有制约

尽管美国可能把“新布什主义”的实施对象限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但通过改变别国政权来促进美国利益仍然是最激进的对外政策之一，其直接后果就是成本过高。“新布什主义”能够推行到什么程度，会波及多少国家，取决于美国愿支付的成本、国内的支持程度、国际社会的支持力度等因素。　

美国的实力将是最大制约因素。“新布什主义”催生的“民主国家”因为不是自然成熟的，故需要美国置于“保温箱”中输送营养。单单是美国通过军事手段扶植的两个“民主典范”阿富汗和伊拉克，美国目前虽然已经投入3000多亿美元和10多万的军队，但前景依然难以预料。当前，美国财政赤字居高不下，朝核问题、伊朗核问题、叙利亚问题等地区安全吃紧的情况下，很难想象美国还有更多精力投入“新布什主义”。最近几个月局势发生变化的乌克兰、吉尔吉斯斯坦、黎巴嫩都是国内局势本身就相当“成熟”的国家，国内的反对派和执政者势均力敌，美国不需过多投入。　

美国国内的反对力量发挥关键作用。美国前国务卿奥尔布赖特近日接受英国媒体采访时说，布什的“民主化”战略强制输出民主，将会带来非常复杂的局面。如果“新布什主义”引发地区动荡，美国维护地区稳定的成本不断增加，美国国内反对伊拉克战争的力量完全可能重新聚合，迫使布什调整政策。　

国际社会的反弹不可忽视。中东、中亚地区处在欧、俄、中三大力量之间，美国在这里挑动政治变革势必引发大国间的角力。就目前形势看，美欧在此问题上意见相对一致，利益受影响的主要是俄罗斯，中国也有所牵涉。俄罗斯在中东地区有传统影响，中亚国家大多是前苏联共和国，美国利用“民主革命”在这些国家扶植亲美政权，会大大压缩俄罗斯的战略空间。这个地区也涉及到中国同周边国家的上海合作组织，美国势力介入必然使该组织的内部情况复杂化。俄罗斯对美国的步步进逼已经非常不满，如果美国继续不顾俄罗斯的感受，俄罗斯将会使用自己拥有的反击能力。

（作者单位：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