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武将的精神标杆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144 次 更新时间:2013-05-13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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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良  

曹彬(公元931年—999年),是北宋名将。在宋初发动统一战争中,他先后担任前线指挥官或总指挥,战功卓著,官至枢密史。

中国素有“抓周”习俗,即在孩子周岁的时候,摆出各种各样的物品供他抓玩,根据他所抓取之物,预测其志趣或前途。曹彬周岁时,父母让他“抓周”,他左手持干戈,右手持俎豆,随后拿了一印,再别无所取。这似乎预示着他将成为职业军人,并握有权力。

曹彬早年从军,后汉时期,就成为成德军牙将。后周时期,曹彬做过晋州兵马都监,累官至引进使。有人认为,他的职位不断上升,恐怕得益于后台背景,因为他是后周太祖张贵妃的侄子,可谓国戚皇亲。其实,他在仕途上的进步,主要取决于自身的修养和才能。后周立国十年,旋即被北宋取代,曹彬不再与皇室沾亲带故,却依然被重用。

《宋史•曹彬传》记载:“初,(宋)太祖典禁旅,彬中立不倚,非公事未尝造门,群居燕会,亦所罕预,由是器重焉。”由此可见,曹彬为人正派,既不喜欢巴结领导,也不喜欢拉关系。身为前朝近亲,他有意与宋太祖保持距离,宋太祖因此更器重他。

宋初,曹彬带兵打仗,屡立战功。乾德元年(963),他改任左神武将军,与李继勋等击败来犯辽军,继而兼任枢密承旨。乾德二年冬,宋廷决定伐蜀,任命王全斌、刘光义为两路指挥,王仁瞻、曹彬分别为都监,率领大军分路进攻。王全斌所率部队每到一处,大肆屠城和抢夺。刘光义所率部队将校也欲屠城,但是曹彬坚决禁止,故而秋毫无犯。王全斌带兵攻克成都,与其部将日夜宴饮,不恤军务,纵容部下掳掠女子财物,蜀人苦不堪言。曹彬进入成都,屡次请求班师,王全斌置之不理;曹彬不是他这一路军的都监,也无可奈何。

宋太祖获悉情况,对曹彬大加赞赏,欣喜地说:“朕没有看错曹彬这个人。”开宝七年(974)冬,宋廷决定平定南唐。王全斌伐蜀时杀人如麻,宋太祖深感遗憾。有鉴于此,宋太祖任命曹彬为前线总指挥,临行前召见他,嘱咐道:“南方之事,就全权委托你了,切不可暴虐掠夺百姓。”同时,还赐予曹彬一把宝剑,授权他副将以下,不服从命令任凭处斩。潘美、曹翰等副将听了,当场大惊失色。

开宝八年正月,曹彬率领大军出征。虽有长江天险,宋军还是从采石搭浮桥成功渡江,大败南唐军队。宋军主力渡江之后,进攻南唐首都金陵,将金陵围困达九个月之久。攻城前夕,曹彬突然称病不理军务,手下将领都来探视,询问病情;于是曹彬对他们说:“我的病是心病,不是药物能医治的。”众将问如何医治,曹彬坦言:“如果诸位一起发誓,攻破金陵时不妄杀一人,我的病就不治而愈。”众将领明白曹彬的良苦用心,当即焚香盟誓,愿意遵从他的约法,绝不滥杀无辜。这样,曹彬心里才踏实,翌日就打理军务。随后,宋军攻克金陵。南唐后主李煜穿着白纱衫帽,亲自向曹彬递交投降书,宣告南唐正式灭亡。

对于亡国之君李煜,曹彬以礼相待,给予安抚。为了保护李煜及其皇宫,曹彬让副将潘美代理总指挥三天,自己带领二百名士兵在皇宫四周布防,不让任何人进入抢掠或骚扰。三天之后,等李煜及家人离开了,曹彬才进入宫中,查封里面的财物,登记造册上报朝廷。与此同时,他再三饬令将士,不得伤害百姓。《续资治通鉴•宋纪八》记载:“(曹)彬既入金陵,申严禁暴之令,士大夫保全甚众,仍大搜于军,无得匿人妻子。仓廪府库,委转运使许仲宣按籍检视,彬一不问,师旋,惟图籍、衣衾而已。”正是曹彬的以身作则和严谨治军,使得这场战争的破坏力控制在最小限度,避免了伤害无辜百姓。另据史料反映,南唐灭亡后,据守江州(九江)的武将杀死刺史,负隅抵抗,朝廷派曹彬的副将曹翰去讨伐。曹翰久攻不下,攻破城池之后,他纵兵掳掠,还血腥屠城,死者数万人;他本人还掠夺了二十多船的财物,悄悄地运回家乡去了。

同样是姓曹的指挥官,两人的差距怎么这样大呢?答案在于,他俩的差距主要源于武德方面。谈到武德,人们马上想起军人的武德首先是勇敢。但是,克劳塞维茨在其名著《战争论中》指出:“军人的勇敢不同于普通人的勇敢。军人的勇敢必须摆脱个人勇敢所固有的那种不受控制和随心所欲地显示力量的倾向,它必须服从更高的要求:服从命令、遵守纪律、遵循规则和方法。”“战争是一项特殊的事业。武德表现在个人身上就是,深刻理解这项事业的精神实质。”毫无疑问,曹彬具有这种武德,懂得他所参与战争的精神实质:伐蜀也好,伐南唐也好,本质上是统一中国的内部战争,目的是打垮对方的军队,使割据势力投降归顺大宋王朝;蜀人也好,南唐人也好,都是炎黄子孙,政权怎么更迭,都不应该伤害他们的财产和生命。正是基于这一点,曹彬坚定地严明军纪,禁止将士滥用暴力或胡作非为。遗憾的是,像曹彬这样的武将在历史上非常罕见,绝大多数武将好呈匹夫之勇,崇尚且滥用暴力。有史以来,中华大地饱受战乱之苦,无论是外敌入侵,还是内部混战,很少有“费厄泼赖”的,更多的是赶尽杀绝,以至于大规模坑杀战俘、屠城洗劫事件层出不穷。唐代诗人黄松曾经感叹:“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劝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说实话,作为武将,曹彬并非常胜将军。雍熙三年(986),北宋分兵三路进攻契丹。征战之初,宋军取得一些胜利。但是,三路兵马各自为战,缺乏配合。曹彬所率领的东路军孤军冒进,很快攻下涿州,由于粮草不继只好撤退,在岐沟关被契丹军击败,导致宋军全线溃退。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曹彬尽管打过败仗,但无损于他的崇高,而他的崇高源于他的精神品质和境界。史书给予他四个字评价——“仁恕清谨”。他的“仁”,表现为仁爱之心,亦即具有人道主义精神,敬重生命,关爱他人;他的“恕”,表现为宽厚大度,善待他人;他的“清”,表现为清廉自律,不贪财物;他的“谨”,表现为做人严谨,治军严谨。实际上,曹彬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儒将,不仅具备儒者的“温良恭谦让”,而且还具有一般武将所不具备的武德。中国古代虽无“军人不得干政”一说,但曹彬却有这个自觉,宋太祖曾就人事问题征询他的意见,他只是笑而不答。当然,曹彬最闪光之处,无疑是他的仁慈、宽恕和博爱的人道主义精神。毕竟在“在绝对正确的革命之上,还有一种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雨果语)。正是人道主义精神,使人类得以摆脱野蛮走向文明。从这个意义上讲,曹彬不愧为中国古代武将的精神标杆,值得后人永久地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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