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内瑞拉副总统马杜罗于当地时间3月5日下午在军事医院宣布，总统查韦斯于当天16时25分去世。这位委内瑞拉强人与拉丁美洲反美斗士的去世，标志着查韦斯时代的结束。这位得到了民意支持，得以在总统任上执政14年之久的强人，他所创立的一个时代值得我们深沉反思。

尽管我们如今在媒体上所见到的查韦斯是一个强势人物，但这位强势人物却是在民主制下诞生的。

在发展中国家中，委内瑞拉是较早确立民主制的一员。1958年1月，委内瑞拉发生了推翻佩雷斯·希门尼斯独裁统治的军事政变。这次军事政变得到了人民群众的广泛支持。后经过海军少将沃尔夫冈·拉腊萨瓦尔和埃德加尔·萨纳夫里教授担任临时总统的短暂时期，最终通过大选，民选政府开始了委内瑞拉的民主政治。

1958年10月，委内瑞拉各政党的领导人在菲霍角会晤，签订了“菲霍角协议”等一系列协议，这些协议承诺不管哪个政党在大选中获胜，其他政党都能分享到一定的政治和经济“大饼”，比如共享政府部委权力、工程项目等。尽管形成了“分饼协议”，但民主行动党与基督教社会党作为最大的两个党派，依然成了1958年后委内瑞拉政坛的主宰，直到查韦斯走向前台。

民主行动党与基督教社会党中充满了意气之争，党派内部的斗争与分裂此起彼伏。而两大党能够持续稳定之争局面的形成，在于石油经济的丰厚收入，使人民生活水平有了实质性的改善。但当20世纪80年代石油收入迅速下滑的时候，失业、通货膨胀等一系列问题显现出来。1989年，为了扭转经济困局，时任委内瑞拉总统佩雷斯为了解决债务危机，实施了由美国所主导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但改革开始后，民众的收入水平再度下降、政府福利支出也减少了，甚至出现了暴动与镇压。

在人们对两大党执政的无能以及党派领导人频繁爆出腐败案忍无可忍的时候，作为这些党派“局外人”的查韦斯适时出现了，这个被认为会迅速革除社会弊端的人物，在1998年的总统选举中赢得了超过56%的选票，开启了他对内改革、对外反美的强人之路。

上台之后的查韦斯，迅速推出了“玻利瓦尔计划”，这项旨在改善民生的计划，包括修建基础设施、杜绝传染病、为穷人提供就业机会等诸多方面。但这位民选总统不是依靠庞大的官僚机构去细化与执行这些计划，而是依靠他一直十分信任的军队，因为查韦斯本人就是军方出身。

改革与反美：双管齐下

2001年，查韦斯再度推出一揽子改革计划，包括限制外国和私人资本，扩大国家多重要行业和企业的控制权，新颁布的《土地法》确定了国家有权收回或收购私有土地，《石油法》则将外国营业者应缴税率提高了一倍。之后查韦斯甚至还喊出了“21世纪社会主义的口号”。查韦斯政府一系列改革的目的是倾向中下层民众，众多的惠民政策也的确赢得了民众的广泛支持。

查韦斯还在政治方面进行了改革。他于1999年至2000年推动修改了宪法，将总统任期由五年改为了六年，由不可连任改为可以连任，并于2000年重新举行总统选举，他毫无疑问地当选总统，并毫无疑问地于2006年连任总统。但这些政治改革也被一些人批评为他践踏民主的开始。

查韦斯在国内树立起了无人可以挑战的地位，在国际上他则不断挑战美国的权威，成为一位“反美斗士”。查韦斯不断在国际舞台上强烈谴责美国的黩武主义、霸权主义，并积极与古巴和伊朗这些同样反美的国家搞好关系。查韦斯还指责美国操控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拒绝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和世界银行带有操控委内瑞拉经济意图的援助，并于2007年5月1日正式退出这两个组织。

查韦斯还积极推动拉美地区共同体的构建，以打破美国操控拉美的企图。2004年由查韦斯主导成立的玻利瓦尔联盟，成员有委内瑞拉、古巴、厄瓜多尔、玻利维亚等国，其宗旨之一就在于加强拉美地区合作，抵制美国的美洲自由贸易区计划。2011年12月2日至3日，随着《加拉加斯宣言》、《拉美及加勒比国家共同体执行章程》等一系列文件的通过，拉美及加勒比国家共同体正式成立。这个有33个成员国的松散共同体，排除了美国和加拿大，而这次成立大会的召开地正是在委内瑞拉。

美国当然也不断批评与指责查韦斯，不仅指责他违背民主、走向独裁，还指责委内瑞拉支持恐怖主义组织，将委内瑞拉归入“邪恶轴心”、“问题国家”行列。2002年查韦斯经历了一次未遂的军事政变，被短暂拘禁，也被认为背后有美国的影子。

然而，伴随着查韦斯的去世，无论是委内瑞拉的内部格局还是委美之间的恩怨纠葛，乃至美洲的地区格局，似乎都有了新的变数。

后查韦斯时代：何去何从

在查韦斯的强人时代，委内瑞拉的反对派实力弱小，多年无力对委内瑞拉内政产生实质性的影响。但最近一两年，伴随着查韦斯病情不断被披露，美国等西方国家也因时而动，加大了对反对派的支持力度。

2012年10月，委内瑞拉总统选举中，尽管查韦斯依然以54.42%的选票获胜，但相对于2006年时的61.35%已经有所下降，反对派候选人更是赢得了44．97％的选票。美国在查韦斯去世这样的一个时机，也积极表态，据报道奥巴马已经在一份声明中重申对委内瑞拉人民的支持，以及有意建设与委内瑞拉政府的建设性关系，并称委内瑞拉历史“翻开了新的篇章”。

查韦斯的强人政治，不得不说对于民主制构成了一些损害。但查韦斯之后，这个国家能否像查韦斯时代一样稳定和团结，则是未知之数。军队的地位如何重新评估也是未知之数。强人的倒下，可能迎来一个更为民主自由的时代，但也可能迎来问题丛生的时代。

在对外关系上，无论是现任的副总统当选总统，还是反对派领导人上位，委内瑞拉与美国之间的关系都会取得一定程度的改善。尽管查韦斯与美国互相指责了十几年，但双方以石油为主的经贸往来对于两国来说都举足轻重。查韦斯是被称为左派领导人，但这左与右更多的是领导人自身的选择，而不是国家精英们的集体选择。因此，委内瑞拉与美国关系的改善是可以预见的。

从整个拉美来看，玻利维亚、尼加拉瓜、厄瓜多尔，甚至巴西，阿根廷等国领导人都被看成是拉美左派。但查韦斯无疑是这些左派领导人中，在国际上将反美大旗举得最高，将反美口号喊的最响的一个。

查韦斯的倒下，对于拉美左派的影响将不只是失去了一个“旗手”，一个象征那么简单，很可能也失去了一种向心力。同时，在查韦斯主导玻利瓦尔联盟这样的区域化组织时，的确以委内瑞拉的物力与财力支持了其他成员国的建设，客观上起到了一定程度共存共荣的作用。如果委内瑞拉新政府同美国日益亲近，这样的联盟能否继续存在还是问题，而即便存在，委内瑞拉向联盟的投入也可能会大打折扣。

不仅委内瑞拉的内部局势，包括拉美的地区局势，在查韦斯去世后，都可能会出现一个调整期。愿委内瑞拉在强人时代结束之后，迅速寻找到一条对国家、地区乃至全球有益的发展道路。

作者任职于中国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来源: 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