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去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统治的俄罗斯,当我向一位熟谙外交政策的睿智朋友描述自己在俄国遇到的最大困扰时,他建议我去读一下契诃夫(Chekhov)的戏剧《三姐妹》(Three Sisters)。故事讲的是雄心勃勃的普罗佐洛夫(Prozorov)家族,家族里的三姐妹妹奥莉加(Olga)、玛莎(Masha)、伊里娜(Irina)受过良好教育,颇识风雅。她们在莫斯科长大,但却在乡下困了11年。她们经常满怀诗意计划着要回到莫斯科(也就是童话中的“翡翠城”),但却从未完成心愿,梦想也渐行渐远。
普京引出了我心中《三姐妹》的那一面。每一次来到这里,我都期待能够发现,这一次,俄罗斯确实在改弦更张,从一个具有浓重威权意味、总统靠反对西方的言论来维持自己政治根基的石油大国转向一个决心投资教育、创新和人力资源,愿意和西方合作的国家。但这从来都没有成为现实,最近还开始有所后退。我想要知道,普京有没有意识到,为了给中东带来秩序或是制衡中国,美国是多么愿意与俄罗斯合作,尤其是在欧盟如此软弱而美国又如此专注于国内事务的时候。
是的,北约组织(NATO)的扩张是个大错,这让美国和普京一开始就意见相左。但是,这事情已经过去了。这次是普京自己在打犬儒政治的算盘,以冷战模式将自己孤立起来。他反对西方的论调在农村地区很受欢迎,也在这个崛起的城市中产阶级越来越憎恨他长期独裁的时节为他赢得了政治基础。如果和美国合作,俄罗斯的影响力将会比充当伊朗或者叙利亚的赞助人大很多。如果普京不只是利用本国的油气矿井,还能够利用本国的人力、解放人们的创造力,俄罗斯的经济将会比现在强韧很多。然而,实现后者需要一个比现在自由得多的政治氛围。普京或许看上去是个硬汉,但他的政策却让俄罗斯变得越来越虚弱。他必须多加小心。对今天的俄罗斯人来说,好事是他们可以离开。但对俄罗斯来说,坏事则是俄罗斯人将会离开。
欧洲复兴开发银行(European Bank for Re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刚刚完成了一项关于俄罗斯经济的研究,彭博社(Bloomberg News)对此进行了报道。该文章称,“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能源输出国,俄罗斯对大宗商品的依赖与日俱增,而且没能准备好应对20年内石油输出减少的局面……腐败、教育不足、移民障碍以及遏制私人创新的国家主导经济的局面, 这一切都阻碍了多元化……如今,俄罗斯经济对能源的依赖比20世纪90年代中期还要大,当时,能源还没有占到出口的一半……欧洲复兴开发银行表示,俄罗斯为推动高科技行业而进行的投资(公共资金占研究和开发资金的75%)只产出了有限的成果。”其中的原因很明显。小企业、新兴企业和非资源公司需要强大的知识产权保护、独立的司法系统和可信的金融市场,而这些都需要稳固的政治体制和权力的定期轮换——这些都是普京政权反对的东西。
负责现代化事务的副总理弗拉迪斯拉夫•Y•苏尔科夫 (Vladislav Y. Surkov)说,我这么悲观是不对的。几天前,我去了苏尔科夫位于俄罗斯“白宫”的办公室。采访他的过程当中,我无法忽视他墙上的两幅图像。一幅是谷歌公司(Google)的联合创始人谢尔盖•布林(Sergey Brin),另一幅是弗拉基米尔 •兹沃雷金(Vladimir Zworykin),后者曾于20世纪50年代在普林斯顿担任RCA实验室(RCA Laboratories)的负责人,并帮助开拓了电视行业。我问苏尔科夫 ,“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出现在你的墙上?”
“我想向走进这间办公室的人发出一条讯息,即俄罗斯给世界贡献了这样的天才,” 苏尔科夫说。“他们的发明创造进入了世界上的每个家庭,这些与我们同出一脉的人物给世界带来了这样的礼物,这一事实让我们的内心充满了一种信念,即俄罗斯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创新型强国。”
苏尔科夫曾被形容为普京的马基雅弗利(Machiavelli),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物 。在我看来,他激励创新的计划听起来也很真实。但我不得不指出,创新型文化不会做出把庞克乐队Pussy Riot扔进监狱这一类的事情。该乐队因在教堂内表演“朋克祈祷”而被判刑两年。这样的事件会给所有的自由思考者发出不好的信号。苏尔科夫还在桌后贴了一张美国说唱歌手图帕克•沙库尔(Tupac Shakur)的图片,他反驳道,“图帕克•沙库尔是一个天才,他曾经在监狱里服刑的事实并没有影响他的创造力,也没有影响美国的创新型发展。”他补充说,Pussy Riot并不是图帕克•沙库尔,“作为一个正统派,我真为Pussy Riot乐队的那些女孩感到悲伤,但(她们的情况)不会影响俄罗斯的创新型发展。”
Pussy Riot可能不是图帕克,但它的成员都是破除陈规的反偶像崇拜者,虽然她们选择了一种令人不快的无礼方式。但是,批评者不也这样指责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吗?(翻译:陶梦萦、张亮亮(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