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英民:幽衷频托小生灵——介绍朱复戡的几首古体诗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413 次 更新时间:2012-10-12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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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英民  

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后中国大陆的文化生态中,旧体诗词的地位是尴尬的。虽然领袖的诗词已经使“卜算子”“菩萨蛮”这类连专家都难说清含义的字眼广泛地传播于工农大众之口,旧体诗词却始终没有取得体制上的合法存在权利,写旧体诗仿佛成了落后和没落的表征,几十年中,发表或者出版旧体诗词竟成了具有统战意味的政治待遇。然而在老一代学人中间,旧体诗词的作者还是大有人在。他们凭着早已习惯了的表达方式,记事述怀,抒情言志,或者在一定的圈子内相互唱和投赠,吟咏品评,自得其乐,成为他们精神生活的一项重要内容。当然,读者面是极狭小的,有时也许就只有作者自己。

几十年中,这样坚持以半地下的方式写旧体诗的群体有多大?产生过多少作品?这是谁也难以回答的问题。除了少数名家大儒在近年才陆续出版了经过审慎选择的集子,绝大多数作品恐怕难逃自生自灭的命运。而且,即使名家大儒之作,也很难进入当代文学研究者的视野,作品自身所具有的价值很难被重视,在研究者眼中,它们所具备的只是知人论世的资料价值。目前,那一代学人已是凋零殆尽了,不知道在若干年之后,人们是否会像发现殷墟甲骨和敦煌卷子一样重新发现这个学术黑洞,从而引发一场学术的革命?

这些想法,是在偶然读到朱复戡的旧体诗词后产生的。

朱复戡(1900——1989),浙江鄞县人,是当代著名的书法篆刻家。他不以诗名,在他一生的事业里,诗词只是馀事,谁也不知道他一生写过多少。只是在他去世后,门人弟子编辑出版他的书法作品,才使人在欣赏书法的同时,恍然他还是一个诗人。两卷本的《朱复戡墨迹遗存》(山东文艺出版社2000年出版,线装本)中有一卷《行草诗词卷》,收诗词一百余首。过滤掉一般性的赠答应酬,还颇有一些值得再三吟味的佳作,比方写于抗战时的篇什。但下边只想介绍他写于六十年代的三首有关小动物的古体诗。

《白凤吟》,作于1960年。诗前有小序:

辛丑春节,欲登泰岱,不能携白凤俱,留之友家。友家一雄,纠纠昂昂,器宇不凡,洵良匹也。因赋白凤于归。

按“于归”语出《诗经》,指女子出嫁,则这诗可说是送自己养的一只母鸡“出嫁”的“催妆诗”。诗开头先叙白凤的身世:

白凤出生东郊边,茕茕盈握啼宛啭。

江南词客独垂怜,愿掷杖钱易狷狷。

作者买下这弱小可怜的雏鸡,每天看着它在院子里“伶仃学步”。那正是所谓“三年困难时期”,米珠薪桂,主人也难得一饱,哪儿有东西喂它?作者看着它饥饿索食的样子深感愧疚:

呱呱待哺碎我心,今岁粮荒壑难填。

居停不饱尔亦饥,相对无言空馋涎!

但小鸡终于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仿佛丑小鸭在一夜间变成白天鹅,黄毛丫头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忽忽丰满初长成,亭亭风姿立芳茜,

这令主人高兴不已。而且,白凤还和主人灵犀相通,感情深厚:

隔墙闻声谙謦欬,迎门跳舞学飞燕。

他们之间,早已泯没了人禽区别,成了精神相通的好朋友。但人生聚合无常,分别的时候到了。主人选了一只器宇轩昂的公鸡做白凤姑娘的白马王子,

有事欲泰登岱颠,不能相扶上云殿。

无奈为尔谋归宿,堪欣雀屏已中选,

额手了却心中願,成尔鹣鹣神仙眷,

作者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祝白凤早生贵子:

今日于飞送于归,来朝螽斯庆螽衍。

凤兮凤兮得所栖,相忆何期重相见。

人生离合不胜情,万类悲欢徒依恋!

说白了,这诗写的就是把一只母鸡送给友人这么一件事而已,实在平凡琐屑得不足道。这里面也没有多么深刻的寓意,但作者却投入了真挚深厚的感情。作者为什么这么“小题大作”,下边再作分析;让我们先介绍另一首也是写一只鸡的《哀赤羽》。

赤羽是作者饲养的一只公鸡。诗前也有小序:

今岁得赤羽,号称“苏联红”,重达九斤。骁勇善斗,所向披靡,引吭一声,天下为白。餐以食,让诸雏,从不食,家中粟。山荆恶其晓啼惊梦,必欲宰之,甘其心快栆靡玻?断啡桃眩∈?园е?�

这首五言古风开首先写失去白凤的郁郁不乐和得到赤羽的兴奋:

去年送白凤,归途意悒悒。

凤去室兮空,环堵秋萧瑟。

今春来泰岱,触景念羽翼。

为慰寂寞情,到处托物色。

转辗得赤羽,纠昂殊英特。

在作者心目中,赤羽简直就是尽善尽美的圣贤和剑胆琴心的侠客:

晨唱满天红,昏栖两壁侧。

庭院战群雄,所向都败北。

引吭一高歌,闻风皆辟易。

出外护诸雏,归来让粟粒。

但饮西沟水,不吃东家食。

读到这里,使人很自然地想起汉代刘向在《新序》里所说的“鸡有五德”:“头戴冠者,文也;足傅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见食相呼者,仁也;守夜不失者,信也。”朱复戡的赤羽虽然也具五德,女主人却并不欣赏它:

耿耿此丹心,未能邀欢悦,

天天复天天,忽忽逢生日。

山荆发逸兴,谓欲宴佳客,

竟把赤羽杀了佐餐,以庆贺自己的生日。还又找了个堂皇的理由:

怨其不生产,留之复何益!

更恶惊晓梦,恨之已切骨。

任性一快意,心肠硬如铁。

在女主人的眼中,赤羽的罪名不少。一是“不生产”,但赤羽是个公鸡,怎能生产(下蛋)?二是“惊晓梦”,这在刘向那里是美德,在这里竟成了大罪。真是欲置之罪,何患无辞!其实,弱者本来就是强者的俎上之物,随时都可以杀掉,连制造罪名都是多馀的事!于是:

一举置俎上,顷刻双脚直。

嗟嗟一世雄,含冤抱恨卒!

江南呆书生,抢救已不及。

掷笔兴长叹,恻然泪欲滴。

悲剧就是把美毁灭给你看,《哀赤羽》写的就是一个毁灭美的过程。作者越浓墨重彩渲染赤羽的英武和美德,就越反衬出女主人的自私残忍和冷酷。面对美的毁灭,作者根本没有一点办法。欣赏美,礼赞美,却无能为力保护美,除了喊一声“于戏忍已”(啊,太残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这本身就是一个悲剧!

《哀赤羽》作于1963年。它是否有所影射?我们不得而知。就诗论诗,它也是十分感人的。它的情节象童话和寓言一样单纯,感情却那样深刻炽烈,读后令人扼腕,使人动容,使人感到作者深刻的痛苦和悲哀。有没有影射和本事都不重要,都不妨碍我们的欣赏。诗的情节本身所具有的张力,已经使它具备了超越时空的普适意义。

在三年中连续写了两首有关鸡的故事的诗,使人诧异作者对鸡这种极普通的动物何以这样情有独钟;也使人想起古代文人的那些雅好,比方王羲之爱鹅,米颠爱石头之类。但是,不能用文人的癖好来解释朱复戡对鸡的感情,鸡不是他心中的玩物,而是美好和圣洁的象征,在朱复戡的笔下,鸡是完全被人格化了的,具有人的情感和人的操守品质。作者对它们的感情,或者像对儿女一样温馨呵护,或者像对英雄一样景仰礼赞,以至一旦失去就万分依恋悲愤不已。朱复戡的爱鸡,应当与他在六十年代的人生际遇有关。

朱复戡在50岁以前可说是人生顺遂,事业成功。他出身名门,幼有神童之誉,七岁能作石鼓文对联,康有为称为“天才”,吴昌硕许为“小畏友”。十六岁出版印集,此后西洋留学,东洋考察,有盛名于当时中国艺术界。马公愚说他的篆刻是“别开蹊径,自成一家,实千年来,一人而已”;张大千则说自己“漫游南北,数十年来所见近代名书画家……卓然开一代宗风者,唯朱君一人而已”。这些说法虽难免溢美之嫌,也确可说明他的学术地位。而关于他当时的社会地位,从他1930年写给戴季陶的一封信中可见一斑。此前戴致信朱复戡,说蒋介石打算重用他,并劝他改一改年轻气盛的脾气。朱的回信说:“……来书谓倘能改变作风蒋必重用,此何言也!足下所谓作风,其实是我个性,个性无法改造。足下曾记曩年大庆里时……尔我常相宴集,当时有渠(指蒋)座位否?乃一旦得志,便出狂语,安知五年后或无资格被我重用耶!削足适履,吾不为也!”从此信又颇可看出他兀傲不群的性格。解放前夕,张大千曾邀他一同出国,他以“中国的艺术活动应在中国,不宜在异域”为由而婉拒。但是在解放以后,他既没有到艺术院校去做教授,也没到书画院去专业搞创作,却阴差阳错地到了济南,成了展览馆的美术设计人员。后来,又到了泰安,在市政协做了个驻会干部。事实上,此时的朱复戡已经远离了社会的主流和中心,他被时代的大潮抛到了遥远的边缘。那时他年过花甲,身体多病,儿女不在身边,多年故交也大半失去联系,生死难卜,更重要的是自己孜孜矻矻毕生追求的学问艺术,也因已经不符合主流意识形态而变得可有可无,现实生活中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他成了一个多馀的人。他就这样索然居住在一个人地生疏的小城一隅的冷落的小院里,其心情的落漠孤寂可想而知。他只有把感情寄托给这些普通的小生灵了!所以,白母鸡送人和红公鸡被杀,这样再平常琐屑不过的事情,也会在他的心灵中引起巨大的震荡,使他投入大量的感情和笔墨。《白凤吟》和《哀赤羽》,其实是朱复戡当时心境的折射,是一个寂寞老人在特定环境下的喃喃自语。

三年后爆发了“文革”,朱复戡社会关系和生活经历复杂,自然在劫难逃,揪斗抄家之后,他被赶到一个只有8平方米、潮湿阴暗的南屋。南屋的下边是下水道,一到下雨,臭水就会溢上地面,而他居然还吟出过“临沟观泻瀑,枕壑听鸣湍”的句子。除了运动初期轰轰烈烈的大批判,此后大多数的时候,他还是处于漫无边际的孤独和寂寞中。《雏雀吟》即写于此时。

这是一首七言古体长诗。主人公更加渺小,是一只麻雀儿。作者以十分细腻温情的笔触描写了一个弱小生命的生与死,从而引出一个在当时属于禁区的主题:母爱。由于篇幅较长,本文只能摘引主要诗句,全文见文后附录。

全诗可以分为五个部分。第一部分写作者发现了一只偶然从巢中掉下来的雏雀儿:

院中落下小雏雀,毛羽未丰飞不得。

喂以粟浆紧闭嘴,看来离母难能活。

在“雏雀终夜哀哀鸣”的时候,母雀终于找到了它。母雀“一见亲生在圉笼,跳来跳去无筹策”。这时,天下起滂沱大雨,母雀冒雨到处为雏雀觅食,不顾艰险地把食物送进笼中:

罔顾室中有主人,径趣笼口无惧色。

倥偬觅食倍艰辛,往返喂雏连旦夕。

雏雀终于保住生命,恢复健康,母雀才恋恋不舍地离去。母雀不再回来,渐渐长大的雏雀常常对空鸣叫,作者认为那是在想它的母亲,由此也勾起了自己对母亲的思念:

感叹飞禽骨肉情,哀思动我萱堂泣。

从知万类爹娘心,无不关心儿女切。

嗟我早丧白发亲,对之不觉青衫湿!

第二部分写雏雀和主人建立了深厚感情,打开笼子,它便飞到自己身边:

一指近前即跃登,轻歌宛啭声凄侧。

翔空飞舞亦低徊,不落肩头便落膝。

小鸟依人两相欢,寒湿饥渴挂胸臆。

终朝相伴少亲朋,感尔病中慰寂寂。

第三部分写的是悲剧忽然发生,可怜的雏雀葬身于猫腹,直接原因是因天热未关屋门:

春日悠悠夏日长,今年忽比去年热。

座如火炕汗如淋,室似蒸笼席似炙。

挥汗三更难入梦,开门一爽迎凉月。

凉风随月进纱窗,梦里浑忘门未阖。

寤寐忽闻坠物声,惊看弱肉被强食!

第四部分写作者正在感慨“叹息祸福人莫测”时,那只母雀忽然飞来找它的孩子。它“四顾惘然意戚戚”,只落得“欲语无言相对看,锁魂咫尺黯然别”。这令作者倍加伤感,而且此后每当看见雀儿就想到母亲:

但逢群雀集庭前,每兴遐思慈母忆。

人孰无娘我独哀,一生未解娘怜惜!

到此为止,这诗以七十多句的篇幅,不避繁琐地描写这个“茶杯里的风波”以及由此引起的思母之情,细致宛转,深情动人,可以说已达到了相当高的艺术境界了。但那是在1967年,正是“文革”前期的个人崇拜和造神运动最热火朝天的时候。“忠字舞”、“红海洋”铺天盖地;早请示、晚汇报,无处不在。在这种形势下,朱复戡也未能免俗,他给这个本来已很完整的诗又加了一条尾巴,把思亲的主题拔高升华为颂圣:

而今垂老得温馨,深感国恩雨露泽。

无限春光无限暖,思亲何似思红日!

虽然略显牵强,尚觉不太累赘,使人可以理解。

后来,笔者有机会见到一些朱复戡诗稿的复印件,才发现现在印在书上的《雏雀吟》并不完整,后边还有20多句被删掉了。编者这样处理自然有其充分的合理性,但为了还历史以本来的面目,我还是把删除部分抄在下边,为的是让读者看到当时在主流意识形态话语霸权的挤压下,一个老知识分子诚惶诚恐进退失据的心态:

辉煌红日照心怀,灿烂宝书当镜尺。

教诲谆谆明太义,恍知耿耿为民益。

做人却是为他人,消极应须化积极。

思想一通累赘除,结症累载一朝失。

群英多助起沉疴,万寿无疆毛主席。

病起出门策杖看,焕然万象人间易。

神州建设向繁荣,世界人犹被压迫。

念母哀雏微小事,疾风暴雨正蓬勃。

惊看地覆天能翻,深愧心馀力不及。

但愿紧跟毛主席,口诛笔伐讨公敌。

说实话,这已经不是诗,只是押韵的口号,整齐化了的套话空话,典雅化了的思想改造材料和决心书。但是,难道我们有权责备老人吗?

《白凤吟》、《哀赤羽》和《雏雀吟》,这三首诗在选材立意和情绪上是如此贯通统一,可以视为姊妹篇。读这样的诗,我们仿佛可以触摸到作者那颗敏感纤弱充满了爱和饱受伤痛的心。然而事实上,朱复戡并不是一个优柔脆弱的人。这在前边曾引用的致戴季陶信以及他在抗战、“文革”时写的作品中可以看出。“南海有鹏鲲,纵横势若吞;冲霄九万里,振翮动乾坤”(《题画》);“泰山有古松,探首望人龙;历尽千万劫,依然挺劲胸”(《咏泰山松》),这就是他精神气质的写照。朱复戡在六十年代的孤独和寂寞,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看作是那一代学人共有的精神状态,具有社会学的意义。近读谢思炜先生文章《语自天成任所遭》(载《启功絮语》卷末,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出版),深为他对新诗和旧体诗词的比较而折服。他指出,在新诗已成为诗坛正宗的今天,而仍有不少人在写旧诗,乃至很多在新诗创作上有成就的人也写旧诗,绝不是因为他们的顽固不化和积弊难除,而是因为旧体诗词的某些功能和长处新诗不具备。新诗太贵族化、精神化,远离人间烟火,新诗中的“我”往往是代表无数人的,不像旧体诗的作者,他“可以记录自己普通的思想感情乃至履历”,“可以容纳各种琐细平常的事物”,“可以象小说、随笔、日记那样随时随地从日常琐事中撷取诗材”。谢先生的观察很有道理,切中肯綮,前边介绍的朱复戡的诗也正好可以印证这一点。事实上,新诗和旧体诗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审美体系,它们都有其存在的充分理由。由于旧体诗词是建立在古典汉语的基础之上的,其在当代的衰落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但不应把这和落后进步等带有意识形态色彩的价值判断联系在一起。无论是新诗还是旧诗,都具备反映社会生活以及审美等功能,由于有悠久的历史和丰厚的积累可以利用,甚至有时候旧体诗还更占有优势。在进入现代以来的旧体诗词中,蕴含着丰富的资源,亟待抢救发掘。朱复戡的诗,只不过是随手撷取的一例而已。

附录: 雏雀吟 七古 一九六七年夏

院中落下小雏雀,毛羽未丰飞不得。喂以粟浆紧闭嘴,看来离母难能活。

雏雀终夜哀哀鸣,母雀平明处处觅。一见亲生在圉笼,跳来跳去无筹策。

天公不与慈禽便,大雨滂沱门外立。遥对笼雏啼欲绝,满腔心事无从说。

忽然冒雨疾飞去,瞬霎衔来煎饼屑。罔顾室中有主人,径趣笼口无惧色。

倥偬觅食倍艰辛,往返喂雏连旦夕。一旦雏儿能自啄,两肩重负顿然释。

惶惶犹恐遭灾殃,刻刻难忘看羽翼。笼内亭亭已长成,庭前跃跃示欢悦。

从兹一去竟茫茫,长使孤鸣空唧唧。感叹飞禽骨肉情,哀思动我萱堂泣。

从知万类爹娘心,无不关心儿女切。嗟我早丧白发亲,对之不觉青衫湿!

离娘雏雀渐依人,开出樊笼来座侧。一指近前即跃登,轻歌宛啭声凄侧。

翔空飞舞亦低徊,不落肩头便落膝。小鸟依人两相欢,寒湿饥渴挂胸臆。

终朝相伴少亲朋,感尔病中慰寂寂。春日悠悠夏日长,今年忽比往年热。

座如火炕汗如淋,室似蒸笼席似炙。挥汗三更难入梦,开门一爽迎凉月。

凉风随月进纱窗,梦里浑忘门未阖。寤寐忽闻坠物声,惊看弱肉被强食!

可怜小雀果猫腹,叹息祸福人莫测。唯有小心重有失,但求无事不求吉。

如烟往事空长叹,堪笑书生何喋喋!世路浮云到处同,春花秋月随时阅。

今朝母雀忽临门,四顾惘然意戚戚。欲语无言相对看,锁魂咫尺黯然别。

回黄转绿等闲过,离合悲欢任所适。几阵劲风吹落花,挥将箕帚扫黄叶。

但逢群雀集庭前,每兴遐思慈母忆。人孰无娘我独哀,一生未解娘怜惜!

而今垂老得温馨,深感国恩雨露泽。无限春光无限暖,思亲何似思红日!

辉煌红日照心怀,灿烂宝书当镜尺。教诲谆谆明太义,恍知耿耿为民益。

做人却是为他人,消极应须化积极。思想一通累赘除,结症累载一朝失。

群英多助起沉疴,万寿无疆毛主席。病起出门策杖看,焕然万象人间易。

神州建设向繁荣,世界人犹被压迫。念母哀雏微小事,疾风暴雨正蓬勃。

惊看地覆天能翻,深愧心馀力不及。但愿紧跟毛主席,口诛笔伐讨公敌。

(本文是笔者《朱复戡先生的诗词》一文中部分的扩写,曾在济宁诗词楹联学会《圣域诗联》上刊出过。《朱复戡先生的诗词》一文载于《朱复戡艺术研究文集》,上海书画出版社2007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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