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1047~1126),字元长,北宋兴化仙游(今福建仙游县)人。此公多才多艺,诗词文章写得很好,书法更是独树一帜,与苏轼、黄庭坚、米芾并称北宋四大书法家;他在官场上也很得意,曾经四度出任宰相,先后把持朝政十七年,位极人臣,显赫一时。
但是,蔡京终究是以奸臣而闻名,并且以奸臣进入历史,《宋史》毫不含糊将他列入《奸臣传》。尽管后世有人为他写过翻案文章,现在也有人欣赏他的左右逢源,毕竟他作为误国奸臣是实至名归,不可否认的。
熙宁三年(1070年),蔡京考中进士,正式进入仕途。“调钱塘尉,舒州推官,累迁起居郎。使辽还,拜中书舍人”。 短短数年,蔡京由地方政府官员变成朝中大臣,受到宋神宗和王安石的重用,这一切主要取决于支持王安石变法,并取得一些政绩。
徽宗即位之初,蔡京受到谏官陈瓘等人的弹劾,被夺去了官职,闲居杭州。闲居期间,蔡京成天埋头写写画画,表面看很悠闲,心里却寻思东山再起。当他得知宦官童贯到杭州为徽宗收集书画、古董的时候,赶紧与童贯取得联系,为童贯出谋划策,弄得不少民间珍藏的字画,这些珍玩让徽宗爱不释手。与此同时,童贯还带回了蔡京的书画作品,赠送给皇上的妃嫔、近臣,竭力为蔡京疏通关系。崇宁元年(1102年),徽宗有意恢复神宗的改革举措,蔡京死党邓洵武乘机推荐蔡京为相,徽宗遂决意起用蔡京,罢免韩忠彦和曾布的宰相职务,提升蔡京做宰相,而且是唯一的独相。
一夜之间,蔡京由逐臣为独相,可谓吉星高照。此后二十多年,蔡京四度出任宰相,成为徽宗朝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但是,蔡京并没有利用他的影响力治国安邦、造福于民,而是用于欺上瞒下、以权谋私、祸国殃民,并因此成为历史上著名的大奸臣。
作为奸臣,蔡京最擅长取悦或迷惑皇上。他深知,宋徽宗是大宋最高领导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只要“摆平”宋徽宗,就能够摆平一切。徽宗即位不久,也想有所作为,有意恢复其父神宗的改革举措,于是蔡京打出辅佐徽宗“上述父兄之志”、恢复“新法”的旗号,大张旗鼓地造势,俨然以王安石变法的继承者自居。实际上,蔡京在推行“新法”上并没有实质性动作,只是显示出热衷于改革的姿态而已,更多的是趁机大兴党禁,打击或消灭反对派。
宋徽宗多才多艺,爱好广泛,尤其擅长书画。蔡京身为宰相,不仅不劝谏徽宗以国事为重,而是投其所好,听任他沉湎于各种爱好。徽宗酷爱花石,蔡京便安排自己的心腹朱勔于苏州设立“应奉局”,专门在东南一带搜刮奇花异石;为了把这些奇花异石运往京城,在全国各地征调无数船只,每十艘船编为一“纲”,通过运河、汴河运到汴京开封,这就是所谓的“花石纲”。朱勔因办理“花石纲”有功,得到徽宗皇帝的青睐,屡次升官晋爵。“花石纲”的征运,前后持续了二十多年,给东南地区和运河两岸的民众带来沉重负担,不少人家家破人亡,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为了让徽宗纵情享乐,蔡京循循善诱,经常向他灌输享乐思想:“陛下当享天下之奉”、“人主当以四海为家,太平为娱,岁月能有几何,何不尽情享受?”他还将《易经》中的“丰享豫大”之说作为理论依据,劝告徽宗在国富民强的太平盛世,帝王不必拘泥于世俗之礼,要敢于挥霍钱财,尽情享受荣华富贵。徽宗全盘接受了蔡京的怂恿,心安理得地享受。政和七年,徽宗听信道士刘混康建言,认为在京城东北角修造万岁山(又叫艮岳),不仅有利于添加皇子,而且有利于国家繁荣昌盛,于是下令从全国抽调大量工匠和士兵,历时六年建成了方圆十余里的皇家园林。艮岳设计精巧,亭台楼阁,奇峰异石,茂林修竹,飞禽走兽,应有尽有。对于徽宗来说,艮岳的确令他赏心悦目,流连忘返。但是,这是一项劳民伤财的工程,并没有给国家带来繁荣和好运。
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蔡京热衷于打击政敌或异己。首次为相,他就迫不及待地唆使徽宗发布了一道禁止元祐法的诏书,措词严厉而强硬,由此揭开打击政敌与异己的序幕。蔡京以王安石变法的继承者自居,其打击的对象主要是反对变法的人士,由于反对派人士曾在哲宗元祐年间执政,所以蔡京将他们划为“元祐奸党”。 首批被扣上“元祐奸党”的帽子共有17人,司马光、文彦博、苏轼、吕公著、黄庭坚等名人首当其冲,后来扩大到309人。
对于“元祐奸党”,蔡京给予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凡是在世的“奸党”,一律免职罢官,发配到边远地区充军;其亲属,不论亲疏,遣返原籍,不得在京城居住。凡是去世的“奸党”,要在思想上清除他们的流毒,徽宗下令毁司马光、吕公著等绘像,及三苏、秦、黄等人文集;包括他们手写的碑匾、墓铭、楹联,统统砸烂清除,不留痕迹,私藏者以窝赃罪论处。司马光的巨著《资治通鉴》,因神宗皇帝为它写过一篇序文,侥幸逃过被焚毁的厄运。
为了重创“奸党”,蔡京居然赤膊上阵,亲笔题写“元祐籍党碑”,将309人的所谓罪行和姓名刻于碑上。徽宗、蔡京认为仅在京城收拾“奸党”,声势不够浩大,不太过瘾。于是号令天下,凡是各地监司、长吏厅堂之间,必立“奸党碑”。其险恶有用心,无非是将所谓“奸党”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让他们身败名裂,臭名远扬。然后,历史是客观公正的,蔡京本想借“奸党碑”羞辱他人,结果却让自己遗臭万年。
在打击“奸党”的同时,蔡京绝不放过迫害他们的亲属子弟。凡是“奸党”的子弟亲属,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即便考试入选了,也要取消功名。崇宁二年的礼部考试,本已考中的李阶因是“奸党”李深之子,又是“奸党”陈瓘的外甥,终究被夺去进士资格。“文革”期间,“四类分子”的子弟也受到歧视,但是“教育好了”也可以给“出路”,而蔡京并没有出台宽大政策。
北宋的两派党争,是是非非自有历史评说。总体来看,“元祐党人”中正直的知识分子较多,才华横溢的文人较多;而“元祐党人”的对立阵营,也不乏正人君子,但是其中小人居多。小人这东西,刁钻刻薄,一肚子坏水,只要下手,非常狠毒。蔡京打击“元祐党人”,就是典型的小人做派。幸好宋太祖有不杀大臣的遗训,否则两派党争更加残酷,更加血腥。
通过打击“元祐奸党”,蔡京将贤良正直之人挤出朝廷,进而拉拢并重用一批奸佞小人。与蔡京狼狈为奸的有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合称为“六贼”),还有高俅、蔡攸、杨戩、李邦彦、张邦昌等人与蔡京沆瀣一气。徽宗痴迷于书画创作和享乐而怠于政事,正好给以蔡京为首的奸臣团队提供了可乘之机,他们因而把持朝政,统揽大权,横行无忌。
徽宗对蔡京言听计从,很多事情蔡京可以说了算。蔡京利用手中权力,肆意招财纳贿,贪赃枉法;尤其善用人事任免权,货贿官场,“营进之徒,举集其门,”大量金银财宝,珍奇美物,甚至美女,纷纷送上门来。《宋史纪事本末》记载:只要送给蔡京钱财,即便是不学无术的人或穿开裆裤的孩子,也可以成为朝廷命官。蔡京的姻亲胡师文,先是无功被授予发运使,不久因送钱数百万缗,被提升为户部侍郎。西门庆曾经给蔡京送去厚重的寿礼,便得到山东提刑所副千户的官职。
蔡京之奸,不仅表现为以奸事君治国,而且以奸事亲治家。据《宋史•蔡京传》所载,“(蔡京)见利忘义,以至兄弟为参商,父子如秦越。”蔡京的弟弟蔡卞,与他是同科进士,都在朝廷为官。但兄弟俩不管是做人还是从政,都截然不同。蔡京见风使舵,时常在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钻营;蔡卞则始终坚定站在王安石一边。蔡京为官贪黩,蔡卞清廉。按通常人的想法,兄弟如果搞不到一块,最多是河水不犯井水。但蔡京却不这样想,他觉得蔡卞是自己仕途上的绊脚石,必须清除,便处处诋毁打击,使其遭到贬官外放。
蔡京有六个儿子,其中三个做到大学士,可谓门庭风光。但这一家人并不和睦,而蔡京对儿子们也采取“拉一派,打一派”的策略,依靠蔡絛,遏制蔡攸。这一策非但没提高家长的威信,反而加深家庭内部的矛盾。蔡攸也非善良之辈,在父亲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学会了其父的奸佞,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善于巴结徽宗,演市井淫秽之戏以邀宠。为争权而与其父反目为仇,互相倾轧。
贪婪奸佞的蔡京,与徽宗玩起君臣“二人转”,把大宋玩得昏天黑地,乌烟瘴气炙,引起了天下人的切齿痛恨。“打破筒(童贯),泼了菜(蔡京),便是人们的好世界。”这首民谣当时就广泛流传,道出了人民的心声。宣和七年(1125年),宋徽宗退居二线,宋钦宗即位,太学生陈东等人联名上书,坚决要求严办蔡京,侍御史孙觌等朝臣也极力弹劾其奸行。宋钦宗出于顺应民心,或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处置蔡京。先是将他贬官,最后下令流放儋州(今广东儋县)。尚未到达流放地,蔡京就一命呜呼了。
对于蔡京之死,天下人都感到十分遗憾,遗憾的是,未能将他依法处死。
蔡京死后一年,即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金兵攻陷京城开封并俘获了徽宗、钦宗二帝,宣告北宋王朝的灭亡。蔡京九泉之下有知,不知有何感想。他会感到痛惜,感到悔恨,感到自责么?不会,也许不会。因为多年的官场和朝堂的历练,早已使蔡京变成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作为利己主义者,蔡京所关心和追求的是个人的权势和私利,只要获得权势和私利,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顾一切;为了权势和私利,甚至不惜兄弟阋墙,父子反目。所以,蔡京并不在乎国家的存亡,犹如法国国王路易十五所说:“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
本文刊载于2012年9月3日《学习时报》(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