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的人,能够遇见黑社会,也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2012年8月5日大约晚八点钟,我吃完晚饭,出门散步,也想在街边买点水果回来。
出了小区往右拐,是一个十字路口,我慢悠悠走过去。突然,马路对过东北角上一片惊起,水果摊上的人们四散逃离,气氛十分紧张。说是水果摊,大都只是一个三轮车。上面放着这个季节常见的桃、葡萄、西瓜等。那上面还挂着一盏灯。
等我走近,人群已作鸟兽散。但是那种仓皇的气氛还在,周围几个围观群众脸上露着惊愕的表情。
我往超市的方向走,心里也并不想进里面买水果,只是希望能够在路上遇上个把水果摊。
路边卖衣服的小摊上。三个穿制服的城管,两男一女,在听过路群众讲述:“他们戴着草帽,每回收十块、二十块不等”。
神使鬼差地,我这个不看热闹的人,居然停下了脚步。很快就弄明白了。刚才驱散水果摊的,并不是真正的城管,而是冒充的人们。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一名城管转过脸来问我。此人三十来岁,面目和善。
“不知道啊,今天第一次听说。”我赶紧说。这种关键时刻不能谎报军情。本来我想加一句“我是打酱油的”,觉得街头说这种话不合适,话到嘴边又压了下去。旁边马上有人接口道:“以前没有,就这四、五天。”
但是我也不能无所作为啊。马上跟了一句:“算了,就让他们在这里卖水果吧。都晚上八点多钟了,这些人也都不容易。”
城管哥哥一听皱眉毛:“那多乱啊”。
我答:“我们在这附近住着的老百姓,不嫌乱啊。这不也方便了大伙?”
城管哥哥笑了起来:“嗬,(这些人)就是你养成的。就是你们养成的。”
我也笑了起来,点头称是:“对,对,对。我对此要付一点责任。我对此要负多一点的责任。”
我继续往前走。但是路边的蚊子太厉害了,成群地扑到脸上来,只好掉过头来原路返回。这时候在超市门口的空地上,已经有至少两辆卖水果车走进。有人说:“他们还会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白色轿车急速靠近,从车里下来是个戴草帽的人,皮肤黝黑,像是刚从山里出来的。他们冲向水果摊,马上人群中又是一阵惊慌。
我比较冷静。想到要记住这辆车的车牌号,但是发现这辆车后面的车牌被摘了。又绕到前面去记,当时记得非常清楚,“京”字打头,尾号有“x32”的字样。心想再遇见城管,可以转告他们。帮助抓坏蛋,是我们公民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就在这时候,两位男性城管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问这几人:“拿证件来看看。”
其中一个人拿出了一个证件,有点像驾照。天黑,我看不清楚。其余至少两位分别打起了电话,与什么人联系想要求救。正是他们站在路边打电话的样子,不知怎么,一下子让我想起了香港电影中的黑社会。
我开始观察这几个人。城管也将他们拢到了一起,更方便我的观察。
很有意思,他们至少三人长得十分相像,矮墩墩的,小眼睛,圆脸膛,身材粗壮,个子大约在1米68左右。乍一看,就像三胞胎,还有一人离他们较远。
除了被太阳晒得乌黑这个共同点,还有一个就是他们头上的草帽。显然是新的,不宽,有点像小圆帽,看起来不适用。尤其是这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半,年轻人头上扣着一顶草帽,还齐整整的,显得完全没有必要。
城管哥哥开始对他们训话。“你们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也不能跟(那个)黑社会似的,要做得让xxx人民能够接受。”(“xxx”指我们住的这个地方,这我就免了。)此人一边说,还一边看了我一眼,让我不免觉得这一番文明语言是说给我听的。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这些人电话给了谁,他们的身份是否已经明白,城管是否弄清楚他们的头儿是谁,我一点也不知道。
一听“黑社会”,我开始觉得还蛮般配的,与我头脑中出现的想法完全一致。起码他们来历不明,在街头横冲直撞,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转而再一想,我就想笑,实际上笑出声来,并不停地笑下去。我在任何一部电影当中(包括黑色电影),也没有见到黑社会是如此装扮,如此朴素大方,直截了当:主要是因为一顶新草帽!那玩意扣在他们头上,像是某种组织标志,或者制服、暗号之类,也像是他们的护身符。其余他们与周围人毫无二致。不排除四、五天前,他们确实是某个山里从自家桃园里摘下果实的果农。转而,就开始打劫与他们一样从树上摘水果的人们。
毕竟不是专业的围观者,没有把事情弄清楚我就回家。走到原先那个十字路口,顽强的水果车已经出现,卖水果的大姐蓬头垢面,依旧神色慌张,像母鸡一样在车前车后来回扑腾,护着自己的水果,提防有人接近这辆车。
“是那些戴草帽的人吗?”我问。“可不”,她答:“好几天了,黑社会。昨天上午跟我要了十块,下午要了二十。”她也用了“黑社会”这个词。
我安慰她:“没事了,城管已经把他们扣住,在那儿训话呢”。开始我说的她听不进去。后来看到我从容不迫地挑选水果,才半信半疑。
我问:“苹果多少钱一斤?”她答:“五块钱一斤。”
我顿时喊了起来:“这么小的苹果,五块钱一斤?”接下来我开始“跑题”了(我最近常用这个词),重新变为在市场上讨价还价的家庭主妇,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在城管面前替她们求过情,说过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