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星期四，小学生早上考完试，下午不上课，就算放假了。儿子的一个朋友住外面，他想中午在我家吃饭，下午和儿子玩。中午饭桌上，爱人招呼儿子的这个朋友吃饭。他最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爱人给他盛饭，他吃完了，爱人问他吃饱了没有。他说不知道。在家里都是他的妈妈负责给他盛饭、夹菜，他吃多少饭就饱了，他妈妈知道，他自己却不大知道。爱人就让他站起来，感觉一下是不是吃饱了。儿子的朋友站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说：应该饱了吧。于是，就放下碗筷，乖乖地去玩了。
这几天，高考填志愿，不断有朋友来电话咨询如何填报志愿的事情。说实话，我们这些在大学里混的人，除非自己的小孩考试，不怎么关心这些事。但是，朋友来电话，是信任咱，不能不说，也不能胡说——高考的事，对于孩子和父母，比天还大，说得不好要毁掉孩子的。因此 ，每一次，我都会问：孩子感兴趣的是什么专业。但是，我遇到最多回到是：孩子自己不知道。如果问得紧了，就说：主要看就业。我于是解释，现在本科生就业与专业的联系不怎么紧密。兴趣所在最关键。此时，倒把对方难住了。
我每年带大四毕业班的课程。莘莘学子此时已经放下学业，整天跑职场，接受人生最严酷的挫折教育去了。我一般上课100人的大班，曾经有几次只有一两个人。我把这样的“惨剧”归结为我自己讲课水平问题，与学生无关。有时如果人多，为了表示以人为本的关怀，我会问一下他们找工作的情况。同学们叹息不止。我接着会问：你们自己想好要干什么了吗。这时，很多同学很迷茫，说不知道。然后马上回过神来，嘲笑我的幼稚可笑——我的这个问题就像问精于世故的大学生：你的理想是什么？
上面这些孩子，或“国家栋梁”，他们为什么在有选择自由的时候，却对吃饱了没有、对什么感兴趣、以及将来干什么，这样核心的问题无法回答呢？道理很简单——深爱他们的父母长期替代他们，他们习惯于让别人为自己选择，久而久之，已经失去了自由选择的能力。这和生活在专制国家的奴隶，其命运长期被国家决定，一旦获得解放，反而“逃避自由”是一个道理。你看，我们一切为了孩子的家长竟然是充当暴君，把孩子当奴隶一样的奴役！不同的是，父母们对孩子的奴役是“实其腹，虚其志”，是比物质剥夺更险恶的精神奴役。
为什么父母的慈爱走向反面，成了对自己下一代的精神毁灭呢？可能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独生子女政策导致父母和孩子形成无限责任关系，为了化解孩子未来可能失败的一切风险，只有放弃“自由市场”，实行严格的“管制经济”（尽管从长远看这样蕴含的风险更大）。另外一个原因是这一代父母都是红旗下产出的“蛋”，其本身的知识水平和人格结构有重大缺陷，人文理念严重扭曲，或者他们就是“专政教育”培养出的“极品”，加上无限责任，对下一代进行奴役式的教育就是顺利成章的事情。
我们常常愤怒地指责教育部用奴役式的教育毁掉中国的未来，其实，比教育部更险恶的是我们这一代父母。是为人父母的我们自觉地把孩子当成奴隶，用无微不至的呵护和关爱，剥夺他们最宝贵的人权——自由条件下独立选择的能力，并在爱和关怀的温水中把他们煮成集权盛宴上的大餐，贡献给权贵们及其子孙们享用。当下很多公知们冒着生命的风险善意劝解当朝，他们把目前社会的溃败归结于当政者。这个逻辑推论不完全正确。从隐性的基础看，我们的父母们“产出”奴隶品格的下一代，为现存体制夯实根基，这才是中国危机的根本。
2012-7-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