屌,在汉语词典里属名词,读音为diǎo,专指男性生殖器官。日常生活中,人们习惯将屌作为骂人的粗话。但是,在陈子家乡(湖北黄梅),屌主要用作形容词,带有很强的褒奖、赞美或羡慕的色彩。在街谈巷议中,经常可以听到,有人夸奖张三很屌、真屌,有人议论李四屌得很、屌得不得了,有人赞叹王五特别屌、屌得辣人(近似于红得发紫)。当然有时也听到,人家骂某人不是一个屌东西。
仔细考察,在家乡的话语中,被视为“屌”的,绝非等闲之辈;相对平民百姓来说,他们是贵者、富者、强者和能者。所谓贵者,当然是地位高的人,中国是等级社会,在三教九流之中,唯有当官的地位最高,而且官越大地位越高;做官的,特别是做大官的,在其权势范围内,可以呼风唤雨,不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指手画脚、颐指气使,说话或放屁都是重要指示;逢年过节,前来孝敬的络绎不绝,既威风,又实惠,真是屌,屌得很。所谓富者,当然是钱财多的人,现在有钱就是大爷,锦衣玉食,住豪宅,有名车,有美女,真是屌,屌得很。所谓强者,自然是强势人物,我是强人我怕谁,红道也好,黑道也好,没有我摆不平的事情;按照吴思先生的理论,黑道上的强人有“血酬”,红道上的强人有“法酬”,可见强人真屌,屌得很。所谓能者,就是有特殊本领的人,凭借自己一技之长,能者可以在任何时候混出名堂,比如说,姚明擅长打篮球,赵本山很会演小品,周杰伦颇能歌唱,不但拥有一大堆粉丝,而且日进斗金,真是屌,屌得很。
当然,与屌相应的就不屌。那些人不屌呢?不消说,就是平民百姓,他们名为国家的主人,其实是沉默的大多数(王小波语),没有话语权,没有选举权,没有监督权,只有逆来顺受面对命运的安排;当自身权益受到侵犯的时候,假如他们选择上访,往往会被强行“截访”,弄不好还会送进精神病医院关起来。这些不屌的,或者说屌不起来的大多数,用当今的官员话说,他们只是一个屁。屁,就是一股没有分量的臭气,怎能跟屌相比?依现有国情来看,屁民终究是屁,怎么也屌不起来。
陈子曾经困惑,家乡人何以爱用屌这个不太文雅的字眼称赞他们所羡慕的人物?仔细思考,这个“屌”字用得极妥当,我们祖先原本就是崇拜屌的。家乡虽为楚地,居民却多为南北朝时迁移而来的华夏族后裔,华夏先民很早就有崇拜祖先的情绪,尤其崇拜那些伟大的祖先。祖字,是且,加上示字旁;毫无疑义,且等同于屌,祖字的通俗解释就是;瞧,这个屌。历朝历代,开国君主凭实力打天下,让子孙后代座江山,他们因此被尊为高祖或太祖;说白了,他们是他们所创立朝代最屌的人。太祖啊,实在是太屌了!只要不改朝换代,他们所说的一切,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金科玉律。
古往今来,中国出现过很多很屌的人。若问哪个是有史以来最屌的人?最佳答案恐怕是——伟大领袖毛泽东。且不说他为建党建军建国立下丰功伟绩,即便他用阳谋“反右”整死或逼死几十万知识分子,即便他搞大跃进饿死了几千万平民百姓,即便发动“文革”使全国遭受浩劫,即便他让中国人物质生活贫乏、精神上毫无自由、人格上毫无尊严,中国仍有亿万之众对他极其崇拜,依然梦想回到他统治的时代,依然期盼他的光辉思想照耀前程,依然期盼用他的方式统制人民。这么屌的人,古今中外,唯有毛氏一人。
不过,由于国情和社会制度不同,相当职位的人,在此国很屌,在彼国却不屌,或者说屌不起来。比如说,美国总统相当于中国的最高领导人,可是历任美国总统却不如一个中国的县长屌。尼克松总统,因为“水门事件”不得不辞职;克林顿总统,因为与莱温斯基有一腿,差一点被弹劾下台。其实,他俩那么一点小事,在中国很容易被摆平,压根儿不会影响仕途。也难怪,据说克林顿访华的时候,曾经问一个中国孩子什么是总统,那孩子回答说总统就是管所有人的人,克林顿则说,不对,总统是被所有人管的人。的确,美国总统是所有人选举出来的,他必须接受所有人的监管,所以屌不起来。而中国则是权力通吃的国家,有权就有一切,权力要管谁就管谁,要修理哪个就修理哪个,所以当权者很屌,要多屌有多屌。
由此看来,在屁民社会,有权者就是屌。但在公民社会,有权者不一定屌,因为他们的权力是公民赋予的,并且受到公民监督和制约。公民者,“公”民也,“公”与“雌”相对,凡属公者,都有屌,都很屌。一个公民社会,所有公民都有自身的权利和尊严,他们都活得很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