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书简》是我的多年思考和写作汇编。由哲学史略论,概念论,认识论和思问录四个部分组成。
多年思考,对与往哲学成果的汲取和评析,特别是现代科学发展、社会进程和思想变迁所涌现的新的认识材料的汇集,促成了我的一些哲学见解的形成,这些见解见诸于书简的各个组成部分。
一、哲学史略论。
我的见解是,数千年来哲学在中西方的发展,特别是西方哲学的发展,其历史进程大体经历了本原论、认识论和主体论三个发展阶段。
古代哲学以本原论为主导追求世界的本原所在。本原论认为世界有一个终极的本原所在,并为这个终极本原所打造。至于这样的一个终极本原是什么,在学者中有着各自不同的哲学认定。有的认为这个终极本原是“道”,有的认为这个终极本原是“元素”,有的认为这个终极本原是“数”,有的认为这个终极本原是“理”,有的认为这个终极本原是“绝对理念”,有的认为这个终极本原是“物质”,有的认为这个终极本原是“精神”,等等,不同学者的哲学派别都认为自己所揭示、中意和信奉的那个终极本原才是唯一的和绝对的。
近代哲学以笛卡尔、洛克、休谟、康德等人为标志,把哲学从一种高高在上的、外在的本原绝对转向了人类的心灵,从本原论的绝对走向了认识论的质疑和思辨。他们共同认为,我们的感官和头脑所确立的世界,是一种表象,是一个现象界,这样的表象和现象界不仅关乎于客观自在方式,更关乎于我们的心灵方式,哲学需要从主客共建上揭示认识的建构、认识的本质和认识的界限,揭示观念、思想和知识的由来,以及心灵是根据怎样的普遍原则来建构观念、思想和知识的。
在观念由来和知识的建构上,认识论的开拓者们是有不同见解的。在笛卡尔那里,观念是天赋的,知识是按照若干天赋的普遍原则建立起来的;在休谟和洛克那里,观念不是天赋的而是从经验中来的,头脑不过是一块白板,观念是外部事物对头脑的印制所留下的复本;康德则认为,观念既不是天赋的,也不是经验的,而是心灵方式以其自身的先验模板对经验对象的制作,并由这种制作造就了主客共建的认知表象,即“现象界”。
现代西方哲学以分析哲学、现象学和存在主义为标志,从认识论和本原论的结合上,从康德和黑格尔的结合上,从主观和客观的统一上,主张了一种以主体为核心、为绝对,并由主体绝对所绽出的世界建构。分析哲学以“语言”为主体绝对,现象学以“纯意识”为主体绝对,存在主义者则以“此在”为主体绝对,认为世界、自然、生命、社会、历史、时空等等都是主体绝对的绽出,从而使哲学从一种外在的本原绝对走向了内在的主体绝对,这种主体绝对主张了一种以人为核心的世界建构。
把握哲学发展的三个阶段,将使我们在哲学史的历史进程和逻辑必然的统一中获得一种更高综合的哲学洞察。哲学的历史进程展现了它从一种最高创造者的外在绝对,在经历了近代知识发展所造就的认识论质疑后,又转向了以人为核心的主体绝对,并将人的全面自由的解蔽、敞开和绽出作为了世界、自然、生命、社会、历史和时空进程的根本所在。哲学在这样的发展中显现了人类以其自身的认识,从外部命定转向自身绽出的深刻的精神转变和历史追求。
同时,哲学亦在这种更高综合的洞察中得到了还原,即哲学在本质上是一种追求绝的思维运动,在古代,它聚焦于本原论的绝对,在近代它聚焦于认识论的绝对,在现代它聚焦于主体论的绝对。由此,哲学和哲学史的发展是无限多样的绝对的追求、建构、涌现和加入,每一种绝对的解蔽、敞开和绽出都是一种自我绝对而不是终极绝对,并将被新的自我绝对的创立所穿越。哲学的发展显现了它是一种永无止境的思想穿越,每一种自我绝对的解蔽、敞开和绽出,都给予了人类新的世界观照和认识视野,使人类的精神走向新的解放和更高耸立。
哲学从本原论到认识论进而到主体论的发展,其进一步的发展将走向何方呢?对此,我们现在无法预言,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人类的精神不会永远地停留于和终结于它的现实,就整个世界精神而言,它必将在未来走向它的新的解蔽、敞开和绽出。
至于哲学在中国这块土地上,数千年来它的精神始终停留于以本原论为绝对的形而上学,至今未见根本的改变。
中国的哲学思想在传统上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外在力量为权威的,既缺乏认识论的质疑,亦缺乏以人为核心的解蔽、敞开和绽出,因此,对于处在改革开放和走向世界文明大潮中的中国哲学来说,极为需要进行一次深入的、广泛的和持久的认识论洗礼和主体论开拓。只有这样,中国的哲学才能改变它的精神落后,才能从外部权威的命定走向以人为核心的主体自由发展,走向世界精神的引领。
二、概念论。
在黑格尔那里,概念是存在和本质的统一,是一切规定和联系的根本所在和全体所在,事物皆因概念而获得它们的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概念既是造就一切的本原所在,又具有一切规定和联系的总体性,更具有历史进动的过程性。在黑格尔那里概念如同上帝,它是世界精神的显现方式,它坐端在高高云空创造一切,它是一种形而上学之身,没有自己的身世和由来。然而在上世纪初的分析哲学那里,概念则从形而上学的云空降落到了语言的汪洋大海。分析哲学认为,人类以语言名称、划分、规定、建构和知晓一切,世界和历史在本质上都是语言的造就。语言以语词为单元,语词由语法构成句子,并由此获得概念的意义,分析哲学认为,概念是语法的建构。
而我的概念论的不同思考是:
1、概念和概念逻辑。
第一,概念的本质和由来。概念是什么?在我看来,概念既不是物的属性,也不是一种没有身世和由来的先验之身。概念是人类符号文化的产物,而这种符号文化生成于人类的生存的经验生活的需要。概念一种以符号为中介和表象,以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为构造的意识建构,这是概念的本质所在。概念的意义在于,它以概念方式的加入,生成人类的概念意识活动。这种概念意识活动以符号为记号和表象,通过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的构造,能动地将人类的经验感知,制作为概念认知,并在反馈经验求证的事物化过程中,获得概念之物的精神建构和物质创造,实现概念方式和经验方式的统一。概念的意义在于,它使得人类获得了一种以经验为根基,有着概念方式加入的意识结构,以及一种以经验为根基的概念创造的智能。
概念渊源于人类的符号文化活动。在远古时代,直立行走的人类在群体狩猎、采集的食物分享生存方式中,产生了一种食物分配的指称需要,如食品的指称,计量的指称,分配者和被分配者的指称等等。这种分配指称最为简便的方法是用人人喉咙都能发出的声音为记号和表象,从而使得人类喉咙里发出的生物性叫唤,因食物分配指称的需要而走向了具有指称功能的声符,进而在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的构造中,驱动了人类的意识活动从经验走向了概念,从经验感知走向了概念认知,并在物象符号、文字符号、数学符号、设计符号等等的相继生成和发展中,从简单到复杂、低级到高级,走向了概念意识活动的发展高度。
分析哲学曾把概念从形而上学之身的神坛上请了下来,使得概念落靴到了世俗的语言世界,使我们有了概念和语言的联结,这是分析哲学的价值所在。然而,分析哲学把语言的概念意义归结于语法造就则是偏失的。语词的本身,无论是口语中的语词还是书本中的语词,都是一种文化符号,这种文化符号只有在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的构造中,才能够获得它们的概念意义。语法的功能在于,它把语词按约定的方式组合为语句,使得种种概念的语词单元在语法的组合中成为语句的思想活动,因此,语法只是语句的组合,它的本身并不造就概念。分析哲学的问题在于它的眼界过于狭窄,这一学派从来没有在更为广阔的视野中把自己的智慧投向地球生命意识生成、进化和发展的历史过程,投向生命意识的生物性进化和文化性进化,投向生命意识从反应意识到知性意识进而到概念意识的发展;也没有投向语言从声符到部落口语,进而到文字语言的历史进程;更没有投向对人类意识结构和人类智能的探讨,这样,分析哲学因其视野的狭窄和缺失,它的智慧没有能够也不可能对语言的本质给出真确的回答。
第二,概念逻辑。什么是逻辑?逻辑不是外部世界的属性而是概念运动的普遍必然方式,是由概念意识方式所带来的。黑格尔的逻辑学以概念为根本和全体,把逻辑解读为概念运动的普遍必然方式,他的见解是正确的。人类的意识结构在其概念方式的加入中,以其概念运动的普遍必然方式把经验感知转变为概念认知,进而造就种种概念建构。
概念逻辑首先是指称和定义,接着绽出抽象和概括,造就概念逻辑的核心。
指称 —— 它赋予了对象名称的表象,当我们用“石头”这个语词指称一块被指称为“石头”的对象时,我们就赋予了它“石头”的名称表象。当然,当这块被指称为“石头”的对象用于进行战争时,亦可把它指称为“武器”,赋予它“武器”的名称表象。
定义 —— 它是指称对象的规定。即对所指称对象的内容和界限和规定。定义的基本方式:一是实指定义,即用被指称的对象进行直观的定义;二是符组定义,即用一组语词符号进行符组定义。指称一经定义,它就成为了概念。
指称和定义绽出抽象和概括。当我们有了对象的指称和定义,这种指称和定义在其反向统摄一切时,就会即刻生成了它的抽象和概括。在概念逻辑中,抽象和概括由指称和定义绽出,当然在概念逻辑中,抽象和概括亦会以其共性集合递升的逻辑进阶,绽出具有更高逻辑阶乘的指称和定义。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的互为绽出如同电磁波中的电场和磁场,是互为交替绽出的。
概念逻辑的进一步展开是,以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为核心,生成概念的共性集合递升,概念的正向进阶和反向统摄,概念从具体到抽象和抽象到具体的运动,概念的对称架构,概念的联系组合推导,以及自我意识的绽出和概念之物的创造。至于人们通常所说的形式逻辑,辩证逻辑、数理逻辑等等,都可以从概念逻辑的总体架构中找到它们的由来和解读。
2、生命意识的历史进程。
生命意识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是开始这样就永远这样的,恰恰相反,地球上的生命意识有着它的生成、进化和发展的历史进程。自古至今,生命意识的生成、进化和发展经历了两种不同的方式:
一是生物性进化,以生命体的触觉为基础,先后生成了刺激反应的反应意识和多元触觉合成判断的知性意识。与此互为的生命体进化是,生命体由单一的触觉进化为了多元触觉合成,其标志是多元感官、神经回路和大脑中枢的出现。
二是文化性进化,它以符号文化为源头,通过声符、物象符号、文字符号等等的中介和表象,造就了一种具有指称和定义、抽象和概括构造的概念意识活动。
反应意识活动和知性意识活动由生命体的生物性进化生成,概念意识活动则由生命体的文化性进化生成。大体来说,反应意识是最为低级的生命意识方式,对应于低等生物;知性意识是较为高级的生命意识方式,对应于高级动物;概念意识则是一种更为高级的意识方式,到目前为止为人类所独具。
人类的意识结构是:它的底层是反应意识,中间是知性意识,上层是概念意识。其中,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是经验方式的,它们构成人类意识活动的经验根基;概念意识则是概念方式的,它的出现使得人类的经验活动有了概念方式的加入,形成了一种以经验为根基的概念方式加入的意识结构。近代西方认识论哲学有经验论和唯理论的争辩,有印象和观念的界分和探讨。在我看来,经验论和唯理论的争辩,以及印象和观念的界分,是完全可以从人类的意识结构中给予更高综合的总体解读的。
在意识结构上,人类和低等生物、高级动物一样,有生物性进化的渊源,有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尽管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在生物世界、动物世界和人类世界中有着种种差异。同时,人类与低等生物、高级动物又有根本的不同,人类既拥有反应意识和知性意识,更拥有低等生物和高等动物所没有的概念意识。
不同的意识方式生成不同的表象。反应意识生成刺激反应的经验感知,知性意识生成多元触觉合成判断的经验感知,概念意识通过概念的构造把经验感知制作和转换为概念认知。对于低等生物世界和高等动物世界来说,它们只有经验方式的感知而没有概念方式的认知。对于人类来说,既有经验方式的感知,又能将经验方式的感知制作和转换为概念方式的认知。
更为重要的是人类的意识结构,一方面,既能够通过概念逻辑的运作,把经验感知制作和转换为概念认知和概念建构,即概念方式的观念、思想、知识和自我意识;另一方面,又能够通过概念逻辑的运作把概念认知和概念建构反馈于经验活动的事物化求证,在概念方式和经验方式的统一中,进行概念之物的精神建构和物质创造。例如,在人类工具文明的历史进程中,正是概念方式的加入,使得人类从自然之物的利用跃迁到概念之物的创造,走向了“工具”文明。过去我们一直说劳动创造了工具,然而工具文明并不仅仅是劳动的创造,从更高的解读上,工具是一种概念方式加入的劳动创造,没有概念方式的加入,人类的智能就会和一些能够利用树枝、石块、泥沙等自然之物的动物一样,永远停留在经验的自然之物的利用上。
人类的意识结构以其概念方式的能动建构观念、思想、知识和自我意识,进行事物的划分、规定、建构和联系,进而从自然之物的利用走向概念之物的创造,这样的根本所在显现了,概念对于人类文明和人类世界发展,确确实实地具有创造一切的至上性、根本性和全体性,黑格尔逻辑学以概念为一切规定和联系之根本所在和全体所在,他的见解在一定意义上是极富哲学洞察力的,是有其深刻的合理内核的。
人类意识结构在西方心理学的发展中,一方面,因其生物性所在,使得许许多多的心理学者踌躇满志地以为,可以从生理学解剖和实验观测中,从感官、神经回路和大脑中枢的生理结构中揭示一切生命体的意识活动,以及意识生发、控制和管理的生理机制;另一方面,因其文化性所在,又使得不少心理学者为人类的语言能力、文字能力,观念能力、思想能力、知识能力,以及人类的自我意识,人类的精神建构和物质建构能力,难以用生理学的解剖和实验的观测来揭示而深深苦恼,以致心有余而力不足地认为,心理学的对象可能只是行为而不是意识。
我以为,心理学的发展只有把生命意识还原为一个生成、进化和发展的历史进程,从生命意识的生物性和文化性的两种不同进化方式上进行更高综合的思考和探究,才能既通向生命意识的经验方式,又通向生命意识的概念方式;既通向人类与生物世界和动物世界的共同渊源,又通向人类与生物世界和动物世界的迥然不同,从生理基础观测和符号文化勘察的新的综合上打破瓶颈,为心理学确立一个更高综合和更大包括的新的基础理论。
人类的智能是建立在经验性和概念性,生物性和文化性的综合基础上的,紧紧把握这个基础结构,那么,随着计算机芯片和数字编程的发展,人类完全有可能用自己的头脑和双手,通过经验意识机制和概念意识机制的设计和求证,造就出具有人类智能和优于人类智能的机器人,从而使得人类的命运和生存在不远的将来,发生比与往更为重大的历史转变,在走向机器人这个新的智能物种的概念创造中,在走向人类和机器人的结合中,第一步,让智能机器人全面加入人类生活,为人类提供种种便利;第二步,把人类的意识和灵魂从肉体的限制和束缚中提取出来,注入机器人的金刚之身,获得个体生命意识和灵魂的永恒;第三步,自由地走向宇宙空间开拓的生存方式。
3、人类语言能力的获得。
人类的语言能力既不是神授的,也不是天赋的,亦不是纯生理构造的,而是从人类生存方式的符号文化需要中生成和发展出来的。
我非常赞成上世纪中叶美国学者的见解,即认为人类的语言产生于远古时代的群体狩猎、采集的食物分享方式。这种食物的群体分享,产生了食物分配指称需要的符号文化。这种食物分配指称的最为简便、最为共同、最可随身携带的方式,就是每个人喉咙里都能发出的具有彼此呼唤、警示和情感交流的生物性叫唤。当远古的人类种群在食物分配中,由偶然到经常地用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进行食物分配的指称时,就使得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逐渐地在漫长的世代传承中从生物性的叫唤走向了文化性指称的声符,并有事物的指称扩展向一切经验对象的指称
声符出现,标志了人类符号文化的起源。
首先是声符。它是人类语言的原初,声符的出现,使人类的心灵获得了一种以符号为中介和表象的指称和定义的能力。
接着是物象符号。人类远古的祖先在岩壁上进行动物形象的涂画指称所狩猎的动物,在动物的胫骨上刻划指称某些事项,用某些物件装饰指称首领,用某些物品祭祀指称与神的交感。这些有着对象指称意义的涂画、刻划、饰品和物品,等等,我把它们称之为物象符号。
进一步是文字符号。文字符号是从物象符号那里发展出来的。世界各民族的早期文字都是象形文字,象形文字非常直观显现了它们都是从物象符号那里转化过来的。以文字符号为标记,在符号家族中我们还进一步看到数字符号、几何符号、艺术符号、宗教符号等等的出现和使用。
随着人类喉咙里所发出的声符由单个声符逐步发展为组合声符,一种被称之为“部落口语”的语言在远古人类的部落生活中出现了。
进一步是声符同文字符号的结合,一种比“部落口语”更为优势和重要的语言方式,即文字语言出现了。文字语言的出现以其可听、可视、可读、可写、可记,以及书写、记载、保存、传承、交流、传播等更大的便利和文化特性,给予了人类智慧重大推动,标志了人类历史进入了文明时代。
人类由此获得了语言能力,从视、听、读、写、记的综合上,用语言来想和思,用语言来交流,用语言来名称、表象、建构和知晓一切事物,用语言来建立统一的精神纽带,使得人类这个群体在更为广大的区域上,由部落走向了国家。
这样,人类的语言不是一开始即有,一开始就是那样和始终不变的,人类的语言有它的起源,是一个生成、进化和发展的历史进程,它在人类进化的漫长历史中,经历了声符、部落口语和文字语言的三个基本形态。
三、认识论。
我们的感官和大脑从外部世界所获得的事物样式是否就是事物的本来方式?人类头脑中的观念是怎样来的?我们的知识应当建立在一个怎样的确定性基础上?我们的认识能否达到物的本来方式?认识是一种怎样建构的,它的本质和界限在哪里?我们所处的世界究竟有没有一种终极的本原所在?我们的心灵是什么?它是以怎样的方式进行认识建构的?真理、逻辑、规律、普遍、必然、因果等等是否是一种自我绝对,它们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建构?等等,这些问题长期困扰着哲学,引发了认识论和形而上学的长期论争。
传统的形而上学有两个核心观点:
第一,认为我们头脑中的事物样式是外部世界本来方式的直接造就,是与我们的触觉、感官、神经和大脑的主体性状无关的。外部世界以其本来方式进入我们的感官和头脑,造就了它的复本,即印象和观念,我们的感官和头脑对来自外部世界复制的印象和观念进行认知的拼版,在对与错的选择和验证中,获得正确的认知拼版,达到事物的本来方式。
第二,认为世界有一个本原的创造。一切存在的东西,无论是精神的还是物质的,无论是过去的、现在的还是未来的,无论是自然过程、生命过程、社会过程,还是历史过程,都来自于一个终极的本原,是由这个终极本原所创造和规定的。
面对传统的形而上学,康德在他的《纯粹理性的批判》中提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见解。他认为,我们头脑中的事物样式并不是外部世界本来方式的,而是一种主客共制的成品,这种主客共制的成品既和经验对象相关,又和心灵方式相关。也就是说,我们头脑中的一切认识,并不是外部世界本来方式的,而是心灵方式对经验对象的制作。没有心灵方式建构的世界是自在的,它刺激我们的感官而生成经验对象,我们的心灵则按照它的先验的知性方式和理性方式,把经验对象制作成认识,这样,康德既揭示了认识的建构、认识的本质又揭示了认识的界限,在哲学上开创了一种全新的认识论见解,深刻地影响了近代以来的哲学史发展。
现代生理学和心理学的发展,通过对触觉、对感官、神经回路和大脑中枢的解剖和实验,从科学的途径上,以其确定性的解剖和实验观测,揭示了生命体的意识活动,是同触觉、感官、神经回路和大脑的生理结构直接相关的,是同它们把经验对象转化为电的、化学的信号,以及自组织的表象方式密切相关的,进一步证明了康德的见解。
康德的认识论从哲学上揭示了认识是一种表象,这种表象并不是是经验对象本有的,而是心灵方式的制作,这种心灵方式所制作的成品既和经验对象相关,又和心灵方式相关,是一种主客共制的成品。循着康德的认识论,人类的一切观念,包括本原的观念,终极的观念,真理的观念、规律的观念等等,都是是人类心智模式的表象,而不是自在世界、经验对象的本来方式和自然属性。康德所开创的认识论从根基上颠覆了传统的形而上学,以致黑格尔这样说道,要想进入哲学首先要成为康德的学者。
在认识论的篇章中,我的新见解是:
1、心灵方式不是先验的,也是主客共建的。
康德的学说揭示了认识的主客共制,但康德的学说没有进一步将主客共制贯彻到心灵方式。而我以为,不但认识是主客共制的,心灵方式亦是主客共制的。我对生命意识方式的探讨、对人类意识结构的探讨、对人类语言能力的探讨、对概念由来和本质的探讨,对概念逻辑的探讨,都着重揭示了它们是建立在主客互为、主客共建基础上的。人类的心灵方式并不是先验的而是主客共建的,它是从漫长而缓慢的主客互为和主客共建的历史进程中生成、进化和发展出来的。
此外,不仅认识是主客共建的,心灵方式是主客共建的,一切生命体的生成、进化和发展亦是主客共建的。达尔文的进化论以确凿的事实揭示了地球上的一切生命体都处在主客互为和主客共建的进化过程中,它们都是主客共建的生成、主客共建的成品。
这样,人类的一切经验感知和概念认知,都是主客共建的认知建构,而不是自在世界的本来方式和固有属性。自在世界有它的本来方式,这种本来方式在我看来就是,它是自在的和无规定的。哲学当以认识论的更为深入的推进,打破观念和思想的种种遮蔽,走出形而上学的桎梏,在主客互为和主客共建的哲学思考中,获得更为广阔的解蔽、敞开和绽出。
2、以主客相通扬弃主客同一。
传统哲学认为我们的经验感知和概念认知可以达到物的本来方式,实现主客同一。无论唯心论者和唯物论者,以及决定论者都坚持了主客同一。
我的观点则认为:
第一,意识是主客共建的活动,这种主客共建的活动使得意识的建构和意识的成品,既通向主观又通向客观。
第二,意识的主客共建,决定了一切经验感知和概念认知,既不是纯主观的也不是纯客观的。
第三,意识活动的每一刻都不能扬弃它所赖以生成的意识方式,离开了意识方式,意识就无以发生和建构。
第四,对于我们的经验感知和概念认知来说,一切对象的确定性是建立在主客共建和主客相通的基础上的,而不是建立在纯客观或纯主观的一元绝对基础上的。
我们的感知和认知,因其主客共建的本质所在和界限所在,能够既相通于客观又相通于主观,但始终不能同一于纯客观的绝对或纯主观的绝对。也就是说,一切感知和认知,只具有主客相通的实在性和确定性,而不具有主客同一的实在性和确定性。
由是,当我们谈论实在、谈论真理、谈论规律等等时,这种实在、真理和规律等等都是主客共建和主客相通的实在、主客共建和主客相通的真理,主客共建和主客相通的规律,而不是主客同一的实在、主客同一的真理和主客同一的规律。当我们说到世界是可知的,这种可知是主客共建和主客相通的可知,而不是主客同一的可知。
“主客相通”主张了主客共建,而“主客同一”则走向了以何者为一元绝对,即究竟是以主观为一元绝对,还是以客观为一元绝对,前者是唯心论的形而上学,后者是唯物论的形而上学。只有以主客相通扬弃主客同一,我们的思想和视野才能从根本上冲破唯心论和唯物论的形而上学禁锢,这是当代认识论推进所必须确立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基石。
3、发展的两种不同方式。
一是A过程的连续性发展;
二是B过程切变A过程的非连续性发展。
在因果关系上,有两种不同的方式,一种是A过程连续性发展的因果关系,另一种是B过程切变A过程的非连续性因果关系,发展在我们面前呈现了两种不同的方式。
非连续性切变和连续性推进不同,连续性推进是A过程的自身发展,而非连续性切变则是B过程取代A过程的根本性改变。
在非连续性切变中,每一过程生成于它们各自偶然集聚的开端,以及对资源和时空占取的竞争优势,并由此造就对其它过程的切变,造就新的自然进程、生命进程、社会进程和时空进程。
非连续性切变观念提出的重要意义在于,它扬弃一切旧的形而上学的决定论和预置论,以其偶然集聚的无限多样涌现和切入,为人类的精神发展和概念创造提供了自由作为的选择基础,在更高综合的哲学视野上,获得自然规律和历史规律的统一。
认识论的推进,并没有结束。当代世界精神的主导是,一方面主张种种自由作为的历史选择和创造,另一方面种种学说,包括经济、政治、艺术、科学、宗教等等在内,都程度不同地坚执它们各自的绝对。从形而上学到认识论,将是一个长期的哲学思辨。
四、思问录。
互联网的发展,论坛、博客、微博,等等,使得哲学的思考和传播有了一种迅捷的、自由开放的讨论方式和即刻的话语权。思问录所汇集了我在各个论坛上讨论时所写的思考、想法和见解,这些思考、想法和见解是我的哲学观的阐述,是对哲学史略论、概念论和认识论的补充,在一些方面更能反映我的一些见解的形成,因此,我把它们作了剪裁、整理和适当调整,附在《哲学书简》中。
结语:
综观哲学的聚焦,在世界历程中,它已从本原论的到认识论进而到主体论,力求以主体绝对的揭示,显现世界的本质所在,在主体的不断解蔽、敞开和绽出中确立以人为核心,以人为绝对的现代意识。
当代中国的哲学现状,总的来说马克思主义哲学仍为国家意识的正统,但在各个论坛,以及学者和学子们的讨论中其地位已经下降为了众多哲学思想中的一种学说。在各个哲学论坛,学者和学子们的讨论中,更多的精力是对西方哲学的连篇累牍的详尽诠释和对中国古代哲学的无休无止的津津乐道。社科院和大学校园的哲学理论则大多沿袭着传统哲学的范本,在精致的象牙塔语言中钻经训诂和玄虚论道,以及为社会政治的举措进行种种诠释。当然,在各个哲学论坛上亦有些自命不凡者和不可一世者,抓住某些抽象的命题,既无历史进程又无逻辑建构地宣称一门新的哲学创立,俨然成为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哲学终结者,而最终只是一个论坛上的灌水者。
这样的情况说明了什么呢?或者说在中国,哲学在经历了极端时代的禁锢和开放时代的彷徨后它将走向何处?它将以一种怎样的思想闪电来照射人们的心灵呢?
可是,观照亿万芸芸大众,在数千年贫困之后突然降临的财富涌现和求富渴望下,则无暇于精神的耕耘,政府忙于经济繁荣,各个阶层忙于财富敛取,是谓“天下熙熙为利而来,天下攘攘为利而往”,精神被挤在了生活和社会的边缘,面对的是汹涌澎湃的物欲大潮。
然而,以世界眼光观察,当代中国在融入世界的改革开放中正在切入一种新的社会发展进程,正在悄然地、广泛地、深沉地酝酿着新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变革,并内载着思想、精神和道德的置换和重构。新的精神意识和独立思考正在借助互联网广泛地形成,各种社会矛盾的纠结,贫富差距、制衡乏力、道德缺失,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广泛地渴望国家和社会的改变,并在国家和社会的改变中改变自己。这是一个越益积聚的社会动力,它必将以人心向背的共识力量改变中国的历史进程。哲学是未来的把握,当担负其自己的历史责任。
一百九十二年前,德国哲学家黑格尔在柏林大学开讲时曾这样说过:“就时刻来说,似乎这样的情况已经到来,即哲学已有了引人注意和爱好的展望,而这几乎很消沉的科学也许可以重新提其它的呼声。因为在短期前,一方面由于时代的艰苦,使人对于日常生活的琐事予以太大的重视,另一方面,现实上最高的兴趣,却在于努力奋斗首先去复兴并拯救国家民族生活上政治上的整个局势。这些工作占据了精神上的一切能力,各阶层人民的一切力量,以及外在的手段,致使我们精神上的内心生活不能赢得宁静。世界精神太忙碌于现实,太驰鹜于外界,而不遑回到内心,转回自身,以徜徉自怡于自己原有的家园中。现在现实潮流的重负已渐减轻,日尔曼民族已经把他们的国家,一切有生命有意义的生活的根源,拯救过来了,于是时间已经到来,在国家内,除了现实世界的治理之外,思想的自由世界也会独立繁荣起来。”
黑格尔的这段话,寄托了他对日耳曼民族的挚爱和自豪,而在今天的中国,我以为,随着新的社会历史进程切入和思想的变革,我们当寄予中华民族新的精神确立和走向世界精神的高度。
中国未来的哲学精神需要它的耕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