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年的那一天,他死在了田埂上。
他的儿子听说之后,怎么都不相信。四处寻找目击证人,让“不法分子”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最终也没有找到所谓罪人。时间一久,也只好打消了这个恋头。而派出所的意思是,如果想让我们把“案子”继续调查下去,就再多加点钱,作为我们的辛劳费。可是,他的儿子没有如他们的愿,口里时常挂着“妈个巴子的,一群土匪!口口声声的说“为人民服务”,到了人命的关头,却又背信弃义,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但说归说,这种怨气他从未转化为一种具体的行为,只当是一种口头禅罢了。也当做了当地人的一种玩笑话,但这玩笑话题却不是他的怨言,而是“他爹是怎么死的?”人们也不明白,为何他不继续追究下去,果真是没钱送给那群调查员?
转眼这件事情已经发生了一个多月了。乡村由开始的闭口不谈,到现在四处都是传言,大家时而坐在一起,相互的交流着彼此的“真实信息”,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确认他爹是怎么死的。
二顺子是其中掌握的信息最多的一个,在乡亲们看来。他没什么文化,读完初中就下学了。母亲死的早,没人管教,所以养成了一种散漫的性格。喜欢四处游荡,也喜欢赌博和酗酒。而他最喜欢的是“串门”,所以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懂得的最多也最全面。这天,二顺子溜达到了老王家,老王坐在门口的那颗老树下,抽着旱烟,嘴里吧啦吧啦的吸着,烟圈浓的跟烧柴油的拖拉机一样,不定神看的话,还以为是一个“神仙”坐在那里。所以,人们也管他叫王半仙。据乡亲们说,他好像不会算命,啥都会!
说着说着,两个年龄相差有点大的两个酒鬼就遇到一起了,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两人却没有喝酒。
“顺子,你这是去哪呢?”王神仙坐在那里,像审问犯人一样,两半嘴唇“噌”的一下,这句搭讪的话自然而然的就出来了。在农村里,如果遇到熟人不说话,恐怕别人心里还会介意。
“哦,原来是您老啊。呵呵,坐在可清闲的很咧。”顺子应了一句,自己摸了摸口袋,走到跟前,捡了一把破椅子就坐下来,递上了一根两块五一包的烟。他接着说:“在家闲的无聊,出来转转,顺便看看您老人家可好啥!”说完,就大声的笑呵起来。他总是爱笑,自从他的母亲去世后。
两人坐在一块,抽着烟聊着天,聊着聊着就聊到那个死人——村里管他叫吴大爷。在村里,他还有一个远方的亲戚在镇里面当不小的官。自己年轻的时候,还当过生产队队长。“文革“时,因为有一手好的绝活——唱戏,所以被文工团收纳了进去,还当了组长。文革结束后,这个组长也就被撤了,自己的声誉也不如以前了。吴大爷有一个极其瘦小的妻子,只因为家里穷,当初的那门婚事也不乐意,但是女方的家底厚实,所以为了解决问题就答应了下来,但是心底还是不乐意,时常夜不归宿,都不知道晚上都在干什么。反正老婆也不管。管也管不着。只巴望着女儿和儿子能快点成人,到了安享的年纪就接她走,把吴大爷一个人甩在家里,任他逍遥去。只可惜没等子女们安定下来,就得肝癌死了。村里人都说这个老太婆命苦,上辈子是欠吴大爷的,所以这辈子来还。老婆死了没死都是那么回事,吴大爷在的时候也没看他怎么个悲伤,自从老婆死后好像还更乐呵了,好几次邻居们都听见晚上他的房屋里传出唱戏的声音。人们难以说什么,都是一把骨头了,还这么有情调。
顺子将椅子挪了挪,说话的声音有些下沉,好像深怕这话被天王老子听见了。他深深的抽了口烟,说:“你知道不,我那邻居吴大爷死之前,好像还挺有精神的。”沉静了片刻——两人都不做声,他接着说:“怎么突然就死了呢?你说这事怪不怪?莫非是···”
“莫非是啥?”老王惊讶的看着这个“男主播”。
“莫非是老死的?可这也不对啊!”他用手弹了弹烟灰,好像是在开“人大会议”一样。
“我看这不是没有可能。”老王接这说:“但是,别人说他是死在田埂上的,不是家里,这也死的太蹊跷了吧。”
“对呀,如果说是这样,那岂不是是摔死的?”
“摔死的可能性不大啊,他儿媳说是放牛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脑积血了。哎,那个什么怪病,反正我是不懂,都是城里人弄出来的鬼东西。大概就是血一下子充到了头上。就这样死啦!”
“你这糊涂的跟个什么似地···他儿媳当然会这样说啦。不这样说···”顺子又停顿了下来。老王被顺子的这停顿给急切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正痒痒着,这天大的秘密好像就要快破晓了。真理在这一次就要重现了。他把旱烟灭了,点燃了刚才顺子递上的那根两块五的眼,乐呵呵的看着顺子,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顺子不知道他在摸个啥。
“你等会,我去拉泡屎。肚子疼···”老王指着厕所的方向给顺子。顺子一边说,一边提着裤裆,吱呀着:“他妈的,准是早上又吃了不该吃的那个烂南瓜。还是昨天晚上剩下的货。”
二、
没等顺子回来,老王的老婆端着一盆衣服走了过来,在树荫底下做了下来。“你刚才跟谁在说话呢,搞的跟个女人似地。”老王皱着眉头,说:“二顺子么,你这明知故问还有点奇怪啊。跟神经病一样!”
老婆子看着老王有点火气,就没继续问下去。自己拿着洗完的衣服去用前面的河里清衣服去了。
顺子看厕所里没纸,就用院子里的土块方便了一下,擦的屁股红扑扑的。
“你这一句老半天,我还以为你被厕所的蚊子搬走了咧。”老王笑着对顺子说。
“你们那个厕所,真是的···”
“乍得啦?”老王继续问:“你这‘吃家饭,拉野屎’的家伙还不如你意啦?”
顺子知道老王是在开玩笑,就把抱怨没手纸的事情,这个建议给收回去了,“没啥,就是太高级了,我都有点不习惯。”
“那是当然。我们家的厕所比那‘人民大会堂’都要高级。毛主席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咧!”老王说的条条是理。顺子辩不过,他又将话题转移到了吴大爷的身上。还是那个“死”,他们像研究学术问题一样专注的很,好像今天不把它弄个清楚不甘心。
“我后来听人说,他是去找女人的时候死的。”他翘着粗鲁的眉头,好像破解了天机一样。小声的追问老王:“你信不?”
“我信,我有啥不信的。都是男人嘛,怎么没点要求呢。”老王把椅子往后一仰,差点笑的倒了过去。他接着说:“他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么流氓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七八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流氓,那也不必丧命啊。”他接着说:“貌似是吃了一种什么药,才导致的什么脑冲血。”
“可以啊,这老头子还这么的有味道。看不出来啊。”
“呵呵,看不出来吧。”顺子乐得意的很。
“你这是从哪里知道的?我怎么都觉得不可想象啊。”
“还不是知道的人说的。”
“还有没有更多的东西,说来听听。”老王急切的跟了一句:“中午让你大婶给做几个菜,咱们就在这喝两盅。”
“说是那天吴大爷去了认识很长时间的那户老大婆家里。老太婆的男人很早就死了,不远,就在我们村附近住。两个人正欢的时候,突然病情发作。”他接着说:“在干之前,据说是吃了一种叫“伟哥”的药。就是那电视和收音机里经常播的那种。”
“哦···”老王听完之后,悠扬的叹了口气。他说:“这吴大爷都七八十岁了,还这样。真是给儿女们不造福啊。”一只手又摸出了一根旱烟,顺子看着急忙的从口袋里抽了根两块五的烟递给他。
“这有···这有···”老王一边推辞,一边用手急忙的接住就往口里扔。
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顺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村有个牛贩子,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被牛给弄死了。”
“记得,记得,他儿子不是开车的么。”
“对,就是那个。我们家原来有头牛,后来得了点病,你大婶就安排的给卖了。就是他收下的。后来我才得知,活活的给他多赚了五百块钱。就咱一户人家,都这么黑心的对咱,不知道还有那么多老百姓都被欺骗了。我说他被牛给弄死是活该。”
“呵···这人啦,说不好。”顺子接了一句,语重心长的像个将要死的人。
“你信命不?”他拍了拍胸口,“我信,你大婶也信。我说这人不能搞亏心事。像你这吴大爷,都老成这样了还不守规矩,他以为他是年轻人啦。岁月不饶人啦!”说着说着,那烟就把两个大男人给变成了神仙。老王接着说:“我说这人啊,在啥时候做啥事情,违背客观规律是不行的。就像我们种田一样,你说夏季的时候···”
没等老王说完,婶子就回来了。
三、
中午的时候,两个男人坐在一块喝着白酒,吃着婶子做的菜。一顿饭过后,两人又各忙各的去了。
夏日的黄昏格外的绚烂,像一个收获的季节。往日里,人们喜欢坐在一起打麻将,可这段时节都等着收割。而吴大爷的死自然成了后话,儿子也不愿意再出多点钱去调查个什么了。只知道,这个不争气的大人是在床上的时候吃了药,然后老太婆看的不行了,叫她的儿子给抬着甩在了自家的田根上。然后媳妇那样一说,自然成了一件漂亮的差事。也免得人家说三道四的,死也要有个好名誉。
只不过,这二顺子的话,人们也不敢相信。他那天感冒了,也吃了药···
二零一一年三月五日
初稿作于武汉
二零一二年二月二十九日
定稿于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