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好像专门跟清朝对着干似的,你不许官员嫖娼,我就特意开放,你禁欲,我就放纵。对于多数革命党人而言,革命,就是一种解放。解放,首先解放欲望。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占了这么多省份的革命党人,却非要急于跟袁世凯妥协。
革命的目的,原本就是学习西方,采用西方的制度。自然,西方的文明尺度,势必要被革命党人看重,从这个意义上,革命党人也会尽量地文明和遵守秩序。此前为了发动革命而策动的会党,也正是在这个尺度面前,破坏了革命党的形象,导致大多数立宪党人和乡绅,转而支持袁世凯。
革命行进中的享乐
好像专门跟清朝对着干似的,你禁欲,我就放纵。对于多数革命党人而言,革命,就是一种解放。
辛亥革命中,广州的光复,不全是革命军血战的结果。跟全国其他多数地区一样,广州的光复,是革命党与立宪党人联合起来,内挤外压,最后不肯合作的清朝官僚走人,大家咸与维新的果实。巡防营、旗营都维持现状,只是总督换了都督。但是,革命后的广州,却来了很多民军。
民军就是革命军,虽然没有真刀实枪打天下,但他们认为自己有功。很多人当过民军,会弄一功牌回家,银子做的,回家就像中了进士似的,在宗祠里可以领双胙——两份肉。但多数人并不想回家,他们原本就是三合会的人或者绿林豪杰,好不容易进了城,要留在城里享福。
就像很多农民理解的革命,没了皇帝,就是没了王法一样,参加民军的这些好汉们,进了城之后,也觉得现在什么都可以做了。民军没有服装,但手里有家伙,没有洋枪,也有刀剑什么的,还有的,身上挂着一个自己做的炸弹,虽然很可能根本就不响,但挂上了,就可以吓唬人,因此,白吃白喝,敲诈抢劫,就有了通行证。当然,他们很快就发现,最便当的弄钱方式,是开烟[鸦片]开赌。
就这样,二十几支各地的民军,进了广州城各据一方,大开烟馆赌馆,公开贩毒开赌。同时,天天跟新政府要钱要饷,不给就闹事。甚至拦路抢劫,劫到了洋人,连江面上过往的汽艇都敢拦,不停就开枪。由于争地盘,抢货源,各支民军经常发生火并,你杀过来,我杀过去。一支民军的标统[团长],居然会在大街上被另一伙的民军杀掉,连手枪带金表、金链子和钱夹子,统统被抢走,弄得城里的居民,天天提心吊胆。秩序大乱的背后,是无度的奢华,尽情的享受。不少民军的官佐,迅速腐化,吃喝嫖赌,买妾纳妓,无所不为。不只原来出身帮会和绿林的好汉如此,就是一些革命党人、新军军官,也一样开了禁,拼命放纵自己的欲望。
其实,这个时候,革命尚未成功,北方还在清廷手里。北洋军还挺凶,反扑过来,接连拿下了武汉三镇中的两镇。真的要推翻清朝统治,本该秣马厉兵才是正经。刚占了广州就享受或者火并,无论如何都早了点。当然,革命党人也有明白人,于是一边整顿民军,一边组织北伐。所以,革命党人都督胡汉民和副都督陈炯明,给民军发了军装,派人加以整顿,排排队,学点立正稍息,好歹像个样子。一些实在不像话的,就裁撤掉。北伐军也组织起来了,甚至还组成了一支几十人的女子北伐队,人还没出发,先给披挂上,全副武装,然后照了相,发给报馆,先在报纸上登出来。不久,广东北伐军到了南京,由老资格的革命党人,在新军里干过军官的姚雨平带队做总司令。
可是,广东的北伐军到了南京前线,打了两场小小的接触仗,然后就顿兵不前。当官的在南京城里大吃花酒,轮流请客,今天你请,明天我请,轮流当主人花钱,几乎成天泡在温柔乡和酒乡里。前方有事,找不到军官指挥,好不容易找到了,却沉醉不醒。军官这样,士兵跟着学,经常有夜不归宿的。南京临时政府好不容易筹来北伐的钱,好一些送进了酒楼妓院。一旦钱没了,有的就敢整队人马出来抢。
留在广州的民军,整顿效果也不怎么样,发了军装,士兵换上了,但军官却不肯换,因为他们要穿发财发来的绫罗绸缎。害得长官点校时,队列里总是夹杂着穿便装的军官,很不像样子。民军不像样,作为他们的首领,都督和副都督,也就没有威信。商民对于革命,很有些失望,城里的秩序,或许不及清朝统治时期。
所以,尽管当时中国,多数省份都独立了,看起来革命军声势浩大,人多枪也多。但是,这些急于享受的民军,尤其是民军首领们,别说北伐,就是自保也成问题。不止广东的民军如此,其他地方的民军,也大抵不差。像亲身参加革命的鲁迅说光复绍兴的王金发们一样,天还没冷呢,就急匆匆地换上皮袍子了。而在醇酒妇人方面,革命党人似乎特别地在意,稍有条件,就拼命地享用。好像专门跟清朝对着干似的,你不许官员嫖娼,我就特意开放,你禁欲,我就放纵。对于多数革命党人而言,革命,就是一种解放。解放,首先解放欲望。
所以,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占了这么多省份的革命党人,却非要急于跟袁世凯妥协。在临时大总统孙中山其实不很情愿的情况下,依然几乎全体一致地要跟袁世凯妥协,多次许诺,只要袁世凯反正,就拥护他做大总统,不惜肉麻地一个劲儿地忽悠袁世凯做世界第二华盛顿,中国第一华盛顿。总统换人之后,留在南京的黄兴,自己就觉得这些民军不像话,将大部分都解散了,广东北伐军,也打发回了老家。回老家的时候,才发现北伐军的下级官佐,在南京娶了妻室的,竟有一百多人。由于这些人多半家里还有一位,所以长官明令他们不许带上这些战地新娘,但是不仅新娘不干,官佐也不干。这样拖家带口的军队,能打仗吗?天知道。后来袁世凯腾出手来收拾革命党人的时候,所谓的二次革命,革命党人根本不堪一击。江西的李烈钧还算多少打了一仗,而广东的民军,拥袁的龙济光一来,几乎是一枪没放,就倒戈的倒戈,逃生的逃生。转眼之间,两个革命党人的都督,胡汉民和陈炯明,就成了光杆司令,只好走人。孙中山的家乡,革命党人最多的地方,就这样变了颜色,一点面子也不给留。
来源: 《辛亥:摇晃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