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紫金山景区,请余秋雨勒石题词,所提之词,能有多恶心,其实不看便知。如果不恶心,便不是余大师了。只是,令某些人感到奇怪的是,这样一个从人品到文品都如此境地的人,居然就是有人喜欢,特别是有地方当政者喜欢,乐意拿出大笔的银子,让大师出来给南京人民以及往来的游客添堵。套用一句小沈阳的名言———“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细想想,事情很简单。首先,当今之世,体制内的官员,往往迷信体制内认可的学者或者专家。无论这些人实际水平如何,外面名声有多臭,只要体制内认可,比如有若干学官头衔的,所长、院长、校长之类,官员都会买账。像余秋雨这样,据说被有关方面钦定为大师的人物,在官场一定会被待若上宾。也许,某些官员也明白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但体制内认体制内,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没有点胆量,谁会破规矩呢?
其次,即使没有这种惯例,在心理上,官员对于来自正统的东西,都会有某种迷信。皇家用过的玩意,哪怕就是夜壶,也值钱。多年的习惯,已经让官员们养成了一种惯性,官方钦定的东西,钦定的人,就值钱。他们从心里认为这些人值钱。他们值钱,就是因为有官方的钦定。官员的价值观,跟官阶、官话、官腔密切相关。现在学界都当然地认为官大学问大,何况官场?像余秋雨这样,特别会拿腔作调,特别会装出有深不可测的文化的大师,从气质上就跟我们的官场文化、官场价值观相契合。应该说,对于某些沉溺于官场难以自拔,也不想自拔的官员来说,他们的确是真心喜欢余大师的。
当然,真心喜欢余大师,还跟这些官员的文化状况有关。应该说,现在的部分官员,是在“文革”中接受的教育。尽管毛泽东特别讨厌党八股,但不幸的是,党八股的文风以及学风,还就是经常性地在他的治下泛滥。“文革”,是这种政治八股的顶峰,登峰造极。那是个人人都宣传,或者被宣传的时代。稍有点文化水,就必定热衷于宣传。一边是吹拉弹唱,一边是八股文章。尽管作八股文章经常容易犯错误,但当时就是人人爱,无论是大批判还是大宣传,其实都离不开文章,还有半新不旧的诗词歌赋,以及排铺张扬的郭沫若体的新诗。部分50后、60后做了官员,大抵是在改革后几年上大学的。这些人,当初考大学之前,在“文革”期间,大多经历过宣传生涯,属于对别人宣传之辈。记得1977年高考作文《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很多人写的就是这种政治八股的抒情散文。
那年月漂亮的八股文章,大抵有这样几个要素:第一,要会用排比句,一句句排下来,铺张起来,合辙押韵,读起来肯定气势如虹。第二,要引经据典,合适不合适,尽管往上叠,排铺完了,文章转入舒缓地带,此时引经据典,恰到好处。第三,要故作深沉,故弄玄虚,成语要颠倒用,掰开了用。好好的话,绕着弯说,扯深扯远,如果哲学时髦,就说哲学;如果历史时髦,就说历史。批儒评法,《水浒传》,《红楼梦》,要什么来什么,不仅好看,而且显得有深度。第四,文章要媚,每个文字,每个词都得媚。媚到骨头里,即便是当年的大批判,也要既有秋风扫落叶的残酷,也有春天般的温暖。其实骨子里,都是媚。因为写了,都是为了给上面人看的。
别看从历史上考察,这样的八股,都是垃圾,但八股文海里泡久了,也会沉醉的。臭味闻多了,也会上瘾。一点不奇怪,为什么众多受过高等教育的官员,打心眼里喜欢余秋雨、喜欢于丹?——— 他们从心里认为,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大师。附庸风雅,也得附庸这样的人。只有在这些人身上,某些官员才能觅到当年党八股极致的味道,一种令他们熟悉而且陶醉的味道。僵尸,就是这样走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