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机遇和挑战，我们的社会组织从而公民社会的发展，将会沿着怎样的道路向前推进呢？从社会组织的发展过程、现状和上述各种机遇与挑战来看，这里提出三条可能的发展道路假设：

第一， 政治精英主导的威权诱导型的公民社会发展道路。在这种假设中，政治精英是公民社会的主要推动者和建设者。这里所谓政治精英，指那些受过良好教育、担任或者担任过相关党政部门及事业单位领导的官员阶层，他们拥有广泛的政治和行政资源，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其中不少人已经或将要积极投身到社会组织的实践中并发挥领导作用。在政治精英的推动下，社会组织的发展将更加积极地响应体制变革，在政治改革、经济发展、社会转型和文化建设中得到更多的资源并拥有更大的公共空间，有更多的政治精英参与到社会组织的发展中并发挥领导的作用。社会组织在各个领域和社会生活各个层面的充分发展将加强执政党新的执政基础，形成各级党组织与社会组织之间良性互动、相互依存同时又相互监督、相互制衡的新型政治结构；结社的政治标准将趋于严格，而社会标准、经济标准、文化标准将趋于宽松；在各级人大和政协中将出现“社会组织界别”，社会组织的参政议政职能将得到法律和体制的保障；社会组织相关立法体系健全；统一严格的监管体制在确保社会组织公开透明的同时，一定程度上将限制社会组织的自主治理；事业单位和人民团体的改革已顺利完成，大部分成功转为社会组织并纳入统一监管体系；政府采购服务体系发达而健全，各级政府将其公共服务的大部分通过公正透明的政府招投标委托给社会组织，有健全的评估和追惩机制；社会组织的治理结构将更加趋于合理，一批批优秀的政治精英进入主要社会组织并主导其发展；社会组织获取的公共资源充沛，公共服务功能高度发达，其倡导功能则在一定程度上发育不良。公民的经济需求、文化需求和对公共服务的需求在相当程度上得到满足，但权益表达和独立精神略显不足。这是一个经济丰裕富足，社会稳定和谐，文化包容多样，政治威权有序的公民社会。

第二， 知识精英主导的民主倡导型的公民社会发展道路。在这种假设中，知识精英是公民社会的主要推动者和建设者。这里所谓知识精英，指那些有着强烈社会责任感的知识分子，他们善于独立思考，富有公益关怀和社会责任感，拥有广博的知识和广泛的社会影响力，其中有些人以种种方式置身于社会组织的实践中并发挥领导作用，也有不少人对于社会组织表达出强烈的关注和热情。在知识精英的推动下，社会组织的发展将更加积极地谋求公共空间的扩大，努力推动体制变革朝着政治民主化的方向发展，有更多的知识精英加入到社会组织的发展中并发挥领导的作用。社会组织在各个领域和社会生活各个层面的充分发展将加强公民参与程度和民主治理的制度建设，各种类型的社会组织将作为不同社会阶层的公民代言和表达机制发挥作用，形成社会组织及其与各种政治力量之间博弈互动、相互监督、相互制衡的新型政治结构；结社的政治标准、社会标准、经济标准、文化标准都将趋于宽松；社会组织相关立法体系健全；社会组织不同类别的自律、问责和社会监督体系发达；在党政部门和社会组织之间形成制度性的对话与沟通机制，一部分社会组织参与到政府采购服务中，但大部分社会组织主要依靠公募资源开展活动；公募基金会发达，公民通过经常广泛的捐赠活动和志愿者活动形成支持社会组织发展的资源体系；社会组织建立起健全的民主治理结构，一批批优秀的知识精英以竞选方式进入主要社会组织并主导其发展；社会组织的倡导功能高度发达，但公共服务功能在一定程度上发育不良。公民的权益表达充分，参与渠道多样，公民自主的独立人格和主权意识增强，对于社会公共事务的责任感和参与意识显著提高。这是一个政治民主、经济多元、文化多样、社会自由，公民权益和自由得到更多保障的公民社会。

第三， 经济精英主导的财富推进型的公民社会发展道路。在这种假设中，经济精英是公民社会的主要推动者和建设者。这里所谓经济精英，指那些富于社会责任意识和公益行动能力的成功的企业家和富人阶层。随着我国经济持续30年的快速增长，在国家经济实力大幅度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改善的同时，我们的财富总量也大幅度攀升，家庭金融资产量和富人数量出现了惊人的增长。中国开始出现一个规模宏大、资产拥有量巨大的“先富起来”的成功的企业家和富人阶层。在这个刚刚形成的社会阶层中，很快就表现出参与社会公益事业的高涨热情。有数据表明，在近年来基金会接受的社会捐赠中，来自国内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的捐赠部分显著增大；有越来越多的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参与到公益事业中来；近年登记注册非公募基金会不断增多；登记注册基金会的资产总额连年翻番。在经济精英的推动下，社会组织的发展将得到更加丰裕的经济资源，更多致力于社会公益事业，大力推动经济民主和政治民主的发展，其中主要作为利益集团表达机制的社会组织在社会协商互动中将发挥主导性作用。随着各种形式非公募基金会的不断发展，一个以大型基金会为主要资源提供者、以数量众多的项目运作组织为受托者并主要面向贫困地区、弱势群体和社会边缘群体的公益慈善体系逐渐形成，整个社会的福利水平将因此得到改善，企业家和富人阶层不断提高的社会责任感对于化解贫富差距及其社会矛盾将起到积极作用。在充足的公益资源支持下，社会组织将更多集中在公益慈善领域，社会公益事业因此兴旺发达，并从发达地区延伸到贫困落后地区，从国内延伸到国外。一批社会责任感强、公益形象好的企业家在社会组织中发挥主导或领导作用。在另一方面，经济精英将利用社会组织推动经济民主化和政治民主化，加强他们与党政等公共部门之间进行协商、博弈的能力，增强社会协商机制。社会组织的公益功能和社会协商功能因此高度发达，但作为不同社会群体的表达功能发育不良。这是一个政治民主、经济发达、社会协调、文化繁荣，公益事业高度发达的公民社会。

以上三种不同的发展道路都是基于现状和各种可能的趋势所提出的假设。现实中既包含着肯定也包涵着否定其中任何一条发展道路的可能性。在现阶段，或许我们无法断定其中哪一条道路会成为中国走向公民社会的现实道路，但可以肯定的是，社会组织在实践中的发展已经成为不可逆转之势。无论政治精英，还是知识精英或经济精英，都在积极参与并推动着社会组织向前发展。我们也相信，以中国五千年文化的深厚底蕴和960万平方公里的博大胸怀，足以能够容纳各种可能的发展道路。

【作者单位：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摘自《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9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