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郑州市须水镇西岗村原本被划拨为建设经济适用房的土地上,竟然被开发商建起了12栋连体别墅和两栋楼中楼。这条资讯的信息含量并不高,与数不胜数的大型腐败案件比较起来不过是毛毛雨而已,很难刺激受众的神经系统,更难引起高层的注意,作为党的一级组织的郑州市委摆平这点小事易如翻掌,经济变豪华,别墅拔地而起,谁能撼动?如果不是郑州市规划局副局长逯军先生的一句话引发网民一片诘难,那点小事恐怕连国土资源部都懒得插手,一般“人民”的举报岂不是蚍蜉撼大树?了事化小,小事化大,居然缘于逯军先生质问记者的一句真话:“(你)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
许多网友为逯军这句话愤愤不平,可在杨老看来,这是多少年来难得听到的大实话,真是听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解决了杨老多少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疑难杂症,让人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感。逯军先生言简意赅,振聋发聩,不仅一语道破天机,而且高度概括了现实生活中党群关系,值得所有党政官员扪心自问,自由心证回答这个问题。
我赞赏逯军先生的大实话,是因为他敢于在公众场合率直坦陈,运用国家通用语言公开了同一利益集团内部心照不宣的一个秘密。逯军先生一时兴起口吐真言,体现的正是一种集体无意识。
所谓集体无意识,按照弗洛伊德说法,“就是一种代代相传的无数同类经验在某一种族全体成员心理上的沉淀物,而之所以能代代相传,正因为有着相应的社会结构作为这种集体无意识的支柱”。弗洛伊德认为人的意识组成就像一座冰山, 露出水面的只是一小部分意识,隐藏在水下的是绝大部分,却对其余部分产生影响。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如做梦、口误和笔误,都是由大脑中潜在原因决定的,只不过是以为一种 伪装的形式表现出来。荣格认为,无意识有两个层次:“个人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对此,他也有一个形象的比喻:“高出水面的一些小岛代表一些人的个体意识的觉醒部分;由于潮汐运动才露出来的水面下的陆地部分代表个体的个人无意识,所有的岛最终以为基地的海床就是集体无意识。”
逯军先生“(你)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只是他 “个体意识的觉醒部分”,“是水面的小岛”,而他代表的正是“岛最终以为基地的海床”。 反映的是“某一种族全体成员心理上的沉淀物”,这些真话之所以能让逯军先生脱口而出,是“因为有着相应的社会结构作为这种集体无意识的支柱”。
搬出弗洛伊德和荣格两位精神分析大师的经典理论,我想足可以说明逯军先生的话绝非空穴来风,而是事出有因。那些“隐藏在水下的绝大部分”,才是“冰山一角”的真正支持者和支撑者,只不过是那些“绝大部分”更擅于隐藏和伪装,用所谓的“政治智慧”制服了自己的无意识罢了。
我之所以赞赏逯军讲真话,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党群两分法都是符合中国特色的科学分类。任何一个政党都不可能与人民处于同一个层面上,否则,不仅会引起理论上的混乱,而且事实也难以践行,任何企图将二者混为一谈的模糊理论,无论多么先进,都很难经得起经验事实的考验,更难获得主观感受的认知。二者的关系用经典语录辩证表达应该是“对立统一”。 逯军先生的提问,正是善意地表达出这种关系的实质。
宪法规定了执政党领导全国人民的政治地位,二者就是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宪法又规定国家的一切权利属于人民,地位好像又反过来了,二者的又似乎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先进理论号称可以代表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二者又变成了代表与被代表的关系;执政党是由工人阶级中的先进分子所组成,二者遂分离为先进与非先进的关系;党指挥枪,人民军队听从党召唤,二者即为指挥与被指挥的关系;明文规定新闻媒体是党的喉舌而没有人民的喉舌,二者又转变为填鸭与被填鸭的关系;人民是个充满梦幻色彩的概念,可以任意肢解组合,顺我者即是人民,逆我者即是人民的敌人,刘少奇昨天还是人民的主席,第二天就沦落为人民的公敌,二者又成为随意定义与任人定义的关系。
“老百姓”是口语,正式表述通常为“人民”,但人民一般无权使用“人民”一词,“人民”的所有权和使用权都集中于官方,而执政者一旦动用“人民”两字,肯定是说不清的时候的推诿之词,且问题相当严重,非拉出“人民”不足以解决问题。要我退休“人民”不同意,不知作过统计抑或是征求过人民的意见没有?说不清了;中国“人民”的老朋友齐奥赛斯库被他的“人民”执行枪决后,我们的一位领导人以葬礼般的表情致辞曰:我们尊重罗马尼亚“人民”的选择。这真是人民的选择。但以人民的名义强奸人民的统治者也不是没有,蒋家两代为王,恐怕不是中国人民的选择;金家三代为皇,恐怕不是朝鲜人民的选择:卡斯特罗病入膏肓要将帝位禅让于弟,恐怕不是古巴人民的选择;布尔布特屠杀了本国几乎五分之一的人口,恐怕不是柬埔寨人民的选择;斯大林以维护人民政权的名义屠杀三千万人,恐怕也不是前苏联人民的选择.......去年7月8日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在回答外国记者有关人权的问题时,发言人秦刚义正词严、大义凛然强调指出:中国共产党自成立第一天起就致力于改进人权,今后仍将以此为崇高目标,中国的人权改善由13亿人民说了算。且不说“13亿人民”表述文理不通,让一个外国记者挨个咨询“13亿人民”一遍,就是一个不人道的馊主意。以上种种情形又反映出朝野之间在“人民”问题上存在说不清与被忽悠的关系。
与发言人秦刚比较,我觉得逯军先生的实话实说更有内涵,也更具启蒙意义,当然,能直抒胸臆的官员毕竟凤毛麟角,所以我们更应该倍加珍惜。与逯军一样能讲两句真话的还有上海的一位官员,他对“老百姓”的生活评价只引用了两个成语:“暗无天日”“水深火热”。6月19日《联合时报》报道说,上海有位领导一年多前到黄浦区调研时看到一个老年人住的屋子没有窗没有光就用‘暗无天日’来形容;看到老人屋里挂满塑料袋以防雨水滴入屋内,又吐出了‘水深火热’四个字。虽然只有短短八个字,但这位公仆对“老百姓”的同情心却溢于言表。当地坊间百姓称其是实话实说,也并未引发惊涛骇浪,这就是真话产生的感人力量。
在我们这个提倡讲真话的时代,我们更应该包容、赞赏、鼓励更多的官员站出来讲真话、讲实话,至于是不是替“老百姓”说话已经不是很重要了,“老百姓”只希望听到的是真话、人话,而不是假话、鬼话。仅此而已。
如何回答逯军先生提出的问题,杨老作为一个媒体工作者确实感到诚惶诚恐汗出如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回答这样一高难度的提问恐怕已经超出了本人智商所能承受的范畴,勉为其难,姑且连抄带蒙想出四句十六个字作答:天下为公,人民最大,宪政治国,正义至上。
2009-6-21